武懷玉要弄死趙三,真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鴻鵠不與燕雀爲伍,平時趙三也不值得懷玉對他這樣的市井無賴出手,但今天既然他在這樣的上元佳節,在武家大門口彩樓前,當家衆多街坊鄰居,甚至是長安其它坊的士民面前,公然辱罵武家。
尤其這還是得過武家許多幫助恩情的人。
那武懷玉必須得出一下手。
既然出手,那就一次到位。
懷玉直接讓人去請萬年縣的不良人來拿人。
趙三罵官、欠債不還、偷盜,這幾樣加起來,隨便可以先打他一兩百板子,然後再徒個兩三年。
打板子雖然刑罰看似不重,但有時也是會打死人的。
如果尋常時候,你給衙門裡負責執刑的問事打點一下,給點錢財,那麼無怨無仇的,問事也會手下留情,打你一個屁股開花,但不會傷筋動骨。可要是有人想要讓人吃苦頭,花錢打點到位,打你個殘疾也是很正常的。
若有意打死伱,那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人性的惡,其實一直如此,趙三這種白眼狼太多了,今天既然事情鬧開了,不狠狠收拾,那以後武家這新貴的威嚴就不存在。
畏威懷德。
不能光做好人,送錢送糧固然也是需要,但該展露一下獠牙的時候,也還是得露的,甚至偶爾見下血也是應該。
坊裡本就有維持上元節秩序的萬年縣不良人。
接到壽陽侯府僕人的通知,立馬就過來了,而且很快不良帥也親自趕來。
鐵尺、鎖鏈,直接就把趙三先給鎖拿起來。
萬年縣六位縣尉,負責治安那位也很快趕來,直接當着衆多圍觀者的面,把整個事情簡單的對了一下。
事實清楚,證據充足。
人贓俱在,人證也衆多。
武家也出示了趙家的借條、手印等。
“先打八十杖,然後帶回縣衙監牢!”那位縣尉對懷玉非常客氣,做爲僅分管治安的萬年縣六縣縣尉之一,他品級低,權力小,親自趕來,也是怕哪裡不小心招惹到武家這新貴。
如今見事情也簡單,便有意要藉機跟武家拉點關係。
圍觀的羣衆紛紛叫好。
都說打死這狗日的。
確實該打。
懷玉看着一邊還在哭泣的趙張氏,覺得趙三人渣該死,但她確實可憐,便拉過那位溫縣尉,“這婦人是那無賴張三之妻,張三欠下許多賭債,昨日被一債主逼急,便把妻子典給那無賴三年。”
溫縣尉瞧了眼那婦人,形容枯槁,瘦弱不堪,着實可憐。
他心領神會應道,“張三此種行爲,屬於嫁賣生妻,乃朝廷明令禁止的民間惡俗,他那份契約無效。”
典妻其實屬於租借妻子,跟直接嫁賣有些區別,但也屬於同樣非法行爲。只不過這種事情,例來百姓也是實在無法才行之,官府一般也是民不舉官不究,只要雙方自願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理會的。
如果官府要究,就不合法,也是無效的。
兩人聊了幾句。
溫縣尉說他祖籍也是河東,河東三溫正是他族叔們。
河東三溫,溫大臨溫彥博檢校吏部侍郎、雍州治中、爵封西河郡公。溫大雅溫彥弘爲禮部尚書、黎國公。
溫大有武德二年就授中書侍郎,封清河郡公,可惜早逝,否則溫家三雄裡他必然早就拜相。
一聽這位是溫家人,武懷玉也立馬客氣起來。
雖說溫大臨溫彥博前年河東戰敗,被突厥擄去漠北放了一年羊,但渭橋之盟後還是被接回來,而且這位曾經李藝的幽州司馬,後來李淵的心腹,現在也得李世民賞識信任,至於溫大雅雖然早年也是李淵的記室參軍專典機要,但他的來做了李世民陝東道大行臺的工部尚書,成爲李世民的心腹元從。
新皇一登基,就拜溫大雅爲黎國公了,如今又是禮部尚書。
溫縣尉名叫溫扶,他說族叔溫大雅早年隋朝時也是以東宮學士、萬年縣尉起家的,話裡話外透露出來,他跟溫家兄弟很親很近,是溫家重點扶持的年輕子弟。
“這個潑皮,估計承受不住這幾十杖。”溫扶似不經意道。
懷玉卻明白他是在詢問自己意思,隱誨表示可以直接杖斃於此,這也是幫武家立威。
懷玉想了想,“這無賴酒色掏空了身子,還請溫縣尉讓執杖的問事下手輕點,別把人直接打死了,這上元佳節好日子,別晦氣了。”
溫扶立馬道,“武侯說的是,沒的讓這種臭蟲髒了武家大門口。”他伸手招來一名隨從,輕聲吩咐幾句。
那名隨從立馬過去,對準備執杖行刑的問事不動聲色的比劃了個手勢,於是乎那兩位問事,立馬明白了意思。
這是既要打殘打傷,還不能直接打死了,得看着不算很重,但起碼能拖到七天後才死。
這是不想讓他活,又不想人現在就死。
這是技術活,不過問事本就是衙門裡專門行刑的,他們跟劊子手一樣,那都是祖傳手藝,靠着這祖祖輩的手藝,在衙門裡那是鐵飯碗,日子還能過的很滋潤。
每一杖下去,都引來圍觀者的一大片叫好之聲。
趙三開始還在求饒,很快就奄奄一息叫不出來了,被打的血染後背。
等打完,執刑的問事還特意潑了一盆冰水,這大正月的,趙三立馬就醒了過來,開始慘叫哼哼。
“別嚎了,”問事看着自己的手藝活很滿意,幾名不良人上來架着趙三便上了一輛馬車,直接拉去萬年縣牢。
不出意外,趙三回不來了,甚至都不需要去服徒刑做苦役,七天後,他就會死在牢裡,至於死因,可能是染了癆病,或是死於內傷,又可能是傷口感染,都有可能。
到時也不會有人特別關注這樣一個人渣,獄卒筆一劃,這條罪惡的生命就終結,然後有人去領,就把屍體帶回家安葬,沒人領,那就扔亂葬崗。
趙張氏對這個丈夫也是徹底絕望,雖然之前也被一次次的傷了心,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仍然努力忍受着,維持着,可她沒想到,她的這些忍讓,換來的卻是丈夫要把她典租給別人三年,就爲抵一筆賭債。
心已死,
淚已幹。
趙張氏沒再擡頭望那渾蛋一眼,她雙手死死抓着一對年輕的兒女,十年艱辛換的如此淒涼。
丈夫半死不活的被拖走了,就算不死,沒幾年也回不來了。
這反倒是讓她心中輕鬆了些,
可以後呢,
丈夫欠下的那無數爛賬,早已家徒四壁,她一個弱女子要怎麼維持,要怎麼養這對兒女?
如果沒這兩年幼孩子,她甚至想要直接一死了之。
雖然才九歲的大兒子,得武家格外開恩,破例收做學徒,可還有個才七歲的女孩。
武懷玉站出來,當着街坊鄰居們面,走到趙張氏前面,“以後打算怎麼辦?”
趙張氏看到懷玉,好像看到了救星,拉着女兒直接跪了下去,“求武侯好心收留下二丫,她雖然還小,但也能端茶倒水,只求能讓她有個落腳地,有口吃的就行。”
“你呢?”
趙張氏迷茫,眼裡透露着絕望,灰暗無比,她已經想好了,安排好了女兒,回頭她便回家吊死。
懷玉能感受到那股子灰敗與絕望。
終究是有些看不得這種人間疾苦艱難,雖然剛被趙三那白眼狼傷透了心。
“如果你願意,就來武家後廚幫忙吧,包你們娘倆吃穿住宿,每月再給六百文工錢,”
折一天二十文工錢,這在如今的長安,那也是青壯男人才賺的到的,除非是有技術的工匠們才能賺的更多。
一個婦人能有六百月錢,十足恩惠,何況還允許他帶着小丫頭,那麼小,也幹不了什麼活的。
更別說這活還是後廚的,在後廚幹活是有些福利的,起碼貴族家裡剩飯剩菜也能吃到些,這可是別的僕役沒有的福利。
趙張氏驚訝。
“不願意麼?”
“願意,願意·······”
灰暗的瞳孔裡,重新有了一絲亮光,她重燃起了幾分生機。
懷玉看着大冷天,身上卻只有一件打滿補丁,且十分單薄襖子的小女孩,“一會就別回家了,讓劍一給你在府裡安排住處,等明天再回去收拾下。”
趙張氏給懷玉再次跪下,激動的淚流滿面。
這一幕,也讓四周圍觀吃瓜者,大爲感動。人家武侯就是仁慈,雖然趙三白眼狼,人家也只是讓打一頓,還特別交待別打太重。
這邊又還給趙三的妻女安排活路,條件還這麼好。
武家真是好人家。
貴族果然既高貴,又高尚啊。
在那絢爛的綵樓花燈下,武家門口氣氛活躍,武家的口碑在直線上升。
武懷玉也趁機客串了一回主持,化身謎語人,現場出題,只要能答對他謎語的,直接送一盞花燈,還送份小禮物,或是幾枚銅錢,或是一張平安符,一面符文彩旗等,
這引的現場氣氛更加熱烈了。
大家轉眼就忘記了那個潑皮人渣趙三,甚至也不再去關注那個被帶進府的可憐又幸運的母女倆。
歡樂、祥和。
壽陽侯府武家,也越發顯得高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