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皇帝還經常派人去問李超一些事情。
這種雖身不在朝,但卻依然還能經常跟皇帝保持聯絡通信的特殊,讓朝野無數人羨慕。甚至現在都有人喊李超爲白衣宰相,不在朝,一樣能夠影響朝局。
攤丁入畝的奏章,直接動用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面前。
李超的奏章一向跟他的人一樣獨特,沒有什麼過於華麗的詞藻,沒有那麼套話空話。都是直接就上乾貨,條理清晰,論點明確。
“攤丁入畝?”
“納錢代役?”
“不抑兼併?”
“永不加賦?”
李世民越看越震驚,李超的把他奏章裡的幾個重要點,直接來了個加黑加粗,高亮顯色。
這四句,十分吸睛,有uc部的風格。
但卻不是標題黨,而是乾貨。
房玄齡本來在閱讀漢京轉來的奏章,聽到皇帝一句接一句的驚歎,也連忙扭頭過來。
他一看那奏章上貼着紅色條子,就知道這原來是李超的奏章。
“趙國公又有什麼驚人言論嗎?”
“不是驚人言論,而是又一個新法。罷租調庸制,停均田法,推行兩稅法,還要攤丁入畝,甚至是納錢代稅,兩稅徵錢,並且不抑兼併,還提出永不加賦。”
李世民邊說邊搖頭,他一直跟李超保持着聯繫,許多朝廷大事也要特意派人去詢問李超的意見。可是現在李超上的這道奏章,也太讓他震驚了。
李超說的每一條,他聽後第一感覺就是荒謬。
“罷租調庸制?停均田制,這可是國朝根本,李超到底在說什麼。”連房玄齡聽了都心中驚駭不已。
均田制,租庸調製,這正是當年西魏以三國之最弱,卻能敗北齊成爲北方霸主的根本啊。此後的北周、隋,都是沿用這套制度,才迅速的恢復生產力,增強了國家實力,然後隋朝才能統一天下。
甚至隋能夠開創開皇盛世,也與這套根本制度離不開關係。
可是現在,房玄齡一向推崇稱讚的李超,居然說出停均田,罷租調庸這樣的話,他真是昏了頭嗎?
倒是長孫無忌,以前反對過李超幾次,結果每次最後都被打臉,這樣啪啪啪多次之後,現在長孫無忌已經有了深刻的領悟。
不過李超出了什麼驚人言論,都先別急着下定義,先仔細看清楚了再說,不能一而再的把臉伸過去給李超打了。
“陛下,李超說這些,總應當有他的論點,得有一個站的住腳的說辭啊。李超又不是老邁昏庸,他比陛下還年輕呢。我覺得,李超肯定大有深意。”
被大舅子一說,李世民這纔算是穩了穩心神。
重新拿起奏章,這次直接無視那幾個加黑加粗高亮顯示的詞,專心的看了起來。房玄齡長孫無忌宇文士及楊恭仁幾位宰相這個時候也都等不及,好奇的站到一邊探頭去看。
“我攤開來,大家一起看。”
奏章是折冊,直接拉開,就成了一個長冊。
奏章擺在案上,君臣幾個一起看。
“李超的字還是這麼醜!”
“嗯,估計他是寫不好了。”
李世民和房玄齡兩個先嘲笑了下李超的字。
“其實趙國公的硬筆書法不錯的,開創流派。不過這毛筆字,確實沒進步。”
“什麼沒進步,他根本就是懶得練。有功夫,都忙着去賺錢去了。”
房玄齡仔細的看着奏章,洋洋灑灑的奏章很多字,但卻寫的非常清晰。
“攤丁入畝,原來是這個意思。細一思量,似乎也並沒有問題啊。”房玄齡道。
李世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後悔自己剛纔太過大驚小怪,失了帝王的穩重。
“這等於是廢除了人頭稅,以後徵的是財產稅。”長孫無忌也驚歎着道,並且一句話就總結出了李超這攤丁入畝的精髓之處。
廢人頭稅,徵財產稅。
丁稅按人頭來收,但許多百姓較窮,他們本身是沒錢的。尤其是他們很難抵抗災害,一旦遇災,那麼他們可能就沒錢交稅。
而財產稅,以田地財產來定戶稅定地稅,然後把丁稅這部分攤到田賦裡,納稅的主力就成了擁有田地最多的地主們。
同時,李超的兩稅法規定貴族官僚商人地主都要交稅,這等於是擴大了稅源,增加了進行的財政收入,也相對的減輕了農民的負擔。
另外一方面,攤丁入畝,把丁役也折爲役錢,攤入田畝之中,進行的稅收也簡單了許多,徵收起來容易,計算簡單。
“玄齡,你怎麼看這攤丁入畝?”李世民心裡也覺得李超這個新法,似乎挺好。但好的政策構思,到底能不能推行實用,這卻還是一個問題。
他們得先考慮好這個新政,會有哪些好處,同時又會遇到哪些阻力,要權衡利弊得失。
房玄齡仔細的想了想。
“要推行此新法,最關鍵之處還是在於清量出貴族地主們的田地數量,把隱田清出來。再一個,則是貴族官僚地主商人都須一體納稅。如果不能做到這兩個,則攤丁入畝,就不可能推行下去。”
哪怕現在朝廷的財政收入,工商關稅這片,已經超過了來自土地和農業的稅收,但沒有誰會覺得土地和農業的稅收不重要。
攤丁入畝,就意味着要把原來朝廷收取的租庸調全攤入到全國的耕地中去。
大唐有多少耕地?
李世民最清楚,經過這幾年大唐的開拓,以及移民拓荒,剛剛結束不久的上一次普查顯示,大唐現在大約有八百五十萬頃田地。
這就是八億五千萬畝地。
大唐現在有多少人口?
大約五千萬多一點人口,丁男一千五百萬左右。
平均大唐每個人佔有十七畝地,每個丁男佔有五十六畝地。
如果以全國的人均佔田算,田地佔有量很少。而如果只以丁男算,則也不算多。因爲一個丁男擁有的田地,其實是差不多一家人的田。
大唐八億五千萬畝地,包括了許多肥力較差的田。而且,這些田也不能全用來種糧食,還得拿出大部分來,種桑種麻,甚至種榆樹棗樹這些,這都是朝廷規定必種的。
此處還要種一些其它的經濟植物等等。
因此真正能用來種糧食的地,其餘也不多。而這個時代,畝產量更低,哪怕有李超推出的漚肥施肥法育種法等,也依然還是較低的畝產。
“如果朝廷以一千五百萬丁男這個數額來計算,則一年朝廷的租是三千萬石粟收入,調收入是絹一千五百萬匹,綿四千五百萬兩。另外庸折絹兩千兩百五十萬匹。合計,一年租庸調收入,三千萬石粟,絹三千七百五十萬匹,綿,四千五百萬兩。”
這是最理想的數字,事實上現在大唐雖有一千五百萬丁男,但有許多不課丁。課丁的數量並不多,加之每年總有許多地方受水旱霜凍等災害,朝廷照例要給災區減免。
而庸,多數情況下朝廷都是調百姓服役,甚至是超期服役,超期服役的百姓,不但不用以絹代役,而且還能減免租調。
因此,朝廷實際上的租庸調收入,比理想狀態下少許多。
不過如果以現在的這個丁額來攤丁入畝,攤入八億五千萬畝田地中,並且永不加賦的話,每畝田的丁銀倒不多。
“每頃地攤租三石五斗三升,合每畝,三升五合三。”長孫無忌迅速的報出一個數字。
李世民皺眉,“比原來的租還高。”原來是每丁租兩石粟,而均田制是每丁百畝地。
“陛下,均田每丁百畝,只是狹鄉邊地,實計上內地授田往往不足百畝,尤其是中原等地,更是隻有一丁二三十畝。因此,如果按寬鄉計,則攤入的租確實比原來高,但如果按實際情況算,那麼這每畝三升五合三的租,不算高。”長孫無忌提醒道。
“調,折每頃地折七丈絹左右,綿五兩多點。每畝折絹七寸,綿半錢。”
“另外庸,折每頃地折絹三匹。每畝折絹一尺二。”
房玄齡把這幾個數字寫在紙上,最後得出的結果就是,如果以現在一千五百萬丁額來攤丁入畝,那麼攤入全國八百五十萬頃地後,每畝地等於是攤入三升五合三粟,絹一尺九,綿半錢。
三升五合三的傑,一尺九的絹,半錢的綿。
似乎不多。
李世民這樣想着,折到每畝裡確實不多。如果一個農民,他家只有二十畝地,那不管他家幾口人,他家的兩稅外攤入的這個丁錢,就是七鬥多傑,三丈八的絹,十兩的綿。
“實際推行時,我們還應當按照田地肥力分出上中下田,三等田攤入的錢應當有區別。上田多攤,下田少攤。”宇文士及建議,這也是考慮到田力好壞情況,儘量做到更公平些。
李世民卻想着,如果真能按那個一千五百萬丁的額來攤丁稅,這筆錢其實相當巨大。
一年三千萬石粟,絹三千七百五十萬匹,綿四千五百萬兩。
這還僅是攤入田畝的丁稅,還沒算兩稅的戶稅和地稅呢。
夏稅,上田畝稅六升,中田畝稅五升,下田畝稅四升。秋稅,上田畝稅五升,中田畝稅四升,下田畝稅三升。這是現在的兩稅地稅。
一畝上田,兩季稅一斗一升,中田九升,下田七升。
算上攤丁的租,一畝上田可能在一斗四升五左右。
如今大唐的畝產平均在一石鬥左右,這麼算來,每畝的田賦,其實不算高。就算只種一季糧,也不超過十稅一。但許多地方種兩季,或者三年兩季,那稅率就相當於二十稅一,甚至是三十稅一。
在不少地方,畝產也不只一石鬥,好田兩石三石的都有,最好的田,如果用肥,甚至能達到四石的。
“陛下,如果推行這新的兩稅法,攤丁入畝,納錢繳稅,一年起碼是三千萬貫的兩稅。加上朝廷工商稅關稅專賣稅預計的五千萬,那朝廷年財收能達到八千萬貫錢。”
“全部折錢,年財收八千萬貫?”李世民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也不由的興奮起來了。
八千萬貫啊,武德的時候,才二百餘萬貫,哪怕還有其它實物稅收,可加起來也頂多千把萬貫。
但現在,如果推行這個新法,朝廷卻可能讓年收邁入八千萬貫錢的大關。
一年有八千萬貫的收入,就算朝廷要給京官給地方官甚至給那龐大的吏員羣發工資,也不怕啊。就算給他們都再漲一波工資,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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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朝廷養七八萬常備軍,也有錢了。
八千萬貫,李世民一下子覺得自己很有錢了。早知道如此輕鬆就能有這麼多財收,他之前又何必賣那麼多地給貴族們。
李世民突然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賣的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