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很難想象,都貴爲武安縣子當上了太子洗馬了,可張卻還願意在工地上跟着大家一樣淌泥吹冷風。
寒風中,上千的鄉民卻乾的熱火朝天。
大家分工合作,一羣石匠帶着羣壯漢打石頭,而其它人挖土的、運石頭運土的。好在張只打算修條壩,而不是要修一個水庫,因此壩倒也不需要太高太寬,算是工程量降低了許多。
張早張一羣老工匠商討過個的計劃。
“就修個一丈半高吧。”
張原本還想着修一個石壩,但老匠人們提出這裡附近並沒有太多石材,如果修一個石壩,那還得去新豐的驪山或者藍田的秦嶺採石,那樣光是運輸就非常麻煩。他們建議張就地取材,修土壩。
反正張也沒打算修太高的堤壩,因此直接用砂石加粘土堆積而成的土壩,是成本最低的。特別是可以就地取材,溝兩邊的坡上有的是砂石和粘土。
修這樣的土壩還不需要打特別堅固的壩基,一般都是直接在壩的中心堵塞粘土,做成不透水層,修成斜坡式土壩,低廉、快捷,還挺牢固。
一丈半,將近五米,其實已經挺高了。
有五米的壩,那麼起碼能蓄水三四米。這麼深,能蓄不少水,養魚也足夠了。
“是隻修泄洪道,還是要再修一個水遂道?”一個皮膚黝黑,十分乾瘦的老匠頭問。
一般在河溝上攔個壩,是不會如張這樣搞個一丈半這麼高的,頂多一丈左右,越高那就越不好修。一般小壩,也不會修什麼水遂道,頂多在一側修個泄洪道。當壩內的水達到堤壩的一個限定高度時,水會就從那個預設的溝渠裡泄洪,保證堤壩安全。
而水遂道,自然就是在堤壩裡留下涵洞,這樣堤壩可以隨時放水。這樣的水道,還可以修成階梯狀,每一定高度留一個口子,可以隨時拿木頭塞住。這樣需要放水時,就可以從上到下,一級級的放,能做到精準放水。
最底下有一個水門,如果打開,可以放光。
“泄洪道和水遂道都修,泄洪道就定個一丈高吧。”張想了想,還是沒把泄洪道弄的太高,他怕到了夏季時雨水多,到時他的堤壩承受不住。一丈高的話,相當於最多隻蓄水三分之二。
雖說有水遂道,可雨季的時候,光靠水遂道是很難迅的排水泄洪的。
和匠頭們確認好,張又去看那邊挖土挖砂石的。
“挖土不能隨便挖。”張跟鄭管事道,“在離溝底一丈半左右的兩邊坡上取土,我們儘量取平整一點,我打算在這兩邊距水上面點的這坡上挖出一些田來。”
張計劃是挖出一些梯田來,靠近溝底水面的這兩邊,弄出大約幾排梯田,到時溝裡蓄了水,在上半年雨水足的時候,這裡還能種上水稻。就算缺少的時候,也能利用水車從溝裡車水上來。
“先從堤壩附近這邊取土,邊取土邊平整。”
張給幾個管事說道,他計劃還是很大的,他計劃裡,等以後靠近水庫底的坡底部兩邊都平整出梯田來,這樣大約能平整出個一兩千畝。
再高點的坡上,則稍加平整做菜地,再上層一些,則種櫻桃、藤梨等果樹,再往上層,則種桑樹。
他還打算在最底下的梯田與水庫之間,種上一些桑樹固土。每年冬枯水的時候,從溝底撈淤泥魚糞肥田肥桑,種桑養蠶還能用蠶沙再養魚。
張甚至野心勃勃的想好了,以後自己要改良桑樹,不再弄那種高大的桑樹,而是要弄矮桑樹,搞家族聯產養蠶,搞紡織,將來說不定還能弄個水力紡織。
桑椹還能釀紫酒呢。
站在坡上,看着那一片熱鬧的工地,張覺得這是個寶庫啊。
養魚種藕種菜種水稻種桑樹種果樹,還能建水力磨坊碾房,有這八千畝溝坡在手,張家能從裡面獲取到的會遠遠過張家在外面那些零七零八的土地啊。
如果算上坡南塬的那一千畝田林,加上張家在坡北塬的那幾百畝地,圍繞着洗澡溝,他都有上萬畝地了。
土地集中起來纔好耕種啊。
張覺得以後這裡的地開出來後,完全不用租出去,而是應當從鄉里僱請長工,按照他的設想來經營。這裡不僅僅是些梯田也不僅是種水稻,這裡應當是多樣化的,背靠着長安城,光種點糧食太不聰明,種菜種水果,也一樣不有忽視啊。
還能養鴨養雞養豬呢,到時雞鴨豬糞還能肥田餵魚。
趙四娘戴着面紗,騎着毛驢來到洗澡溝,看着下面那熱火朝天的場面,不由的驚歎。
張也看到了她,伸着手在這邊向她招手。
趙四娘也向她招手迴應。
張笑着往那邊去,直接走過無水的溝底。
“你慢點。”趙四娘看着張一路小跑着過來,不由笑道。
“好久沒見你了,最近還好嗎?”張問。
風吹動她臉上的面紗,趙四娘帶着些苦笑。“不好,很不好,糧價還是在跌,雖然沒開頭跌的那麼厲害了,可也看不到上漲的半點苗頭。我原還指望着三郎能幫忙,到時酒坊裡給我收購一些。上次聽你說,藥酒坊是要收高粱釀酒的,於是我後來便又收了沙高粱,結果現在你卻又不在酒坊了。”說到這,趙四娘有點幽怨。
“你收了多少高粱?”張道,上次他確實說了高粱釀酒,本來也打算幫趙四娘一把的,誰知道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還沒幹幾天就被擼了。
“家裡原來庫存的加上這段時間收的,大約有一千石吧。”
十多萬斤呢,哪怕高粱再便宜,可堆積在庫房裡也是筆不小的數字。
張擦了下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這麼多啊。”
趙四娘從旁邊樹上折了一根樹支,拿在手裡轉來轉去,笑道,“反正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多個幾百石高粱,也無所謂了。”
張也折了一根樹枝,當作長槍在那裡挑來點去的,“該愁還得愁了,如果麻木了,也就麻煩了。你家那情況其實也挺危險的,據我的判斷,糧價想要大漲,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明年來個天下大旱或者大蝗災,可這種大範圍的災害,其實都是有先兆的,現在並沒人有覺得明年會有這樣的大災。因此,就算某一州一縣出現旱澇地震什麼的,也影響不了整個糧食市場,你家手裡的糧食到了明年,可就成了陳糧了,越的難出手了。”
趙四娘跟張並排站着,她轉頭望向張的時候,正好能看到張的側臉。張的側臉很好看,白皙乾淨,頭鬍鬚都精心打理修剪過,甚至兩道眉毛都很英氣,眼睛靈動有神。
今天張穿着襲白衫,衫上還沾了些泥,可依然不掩飾他在趙四娘眼裡倜儻的瀟灑姿態。
“真那樣的話,那我家只能再賣地給你度此難關了。”
張愣,“你家也還沒到這地步吧?”
趙四娘拿着樹枝抽打着面前的一叢乾草,苦笑道,“別看趙家也是世代累積有了如今這份家業,看似挺大的。但家裡本就沒什麼現錢,都用來買田置地了。後來又把田產商鋪抵押了借了大筆錢囤積糧食,上次光是還那筆驢打滾,都逼的家裡賣了一千畝田林,如今家裡就剩下那幾倉庫的糧食,賣不出去家裡只能賣田來還錢。可現在行情,能賣的出去嗎?賣出去了也是虧的血本無歸,一樣填不了那窟窿。”
張聽了也是搖頭。
這一步錯,就步步錯,趙家到今天這地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評說了。
“你就算現在要賣地給我,我也買不起了,其實不妨告訴你,我現在其實欠着一萬多貫的鉅額債務呢。”
趙四娘打量着張,根本不信。幾縷青絲被風吹亂,在她臉龐邊隨風飛舞,讓這個姑娘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弱,也少了幾分距離,多了鄰家女子的親切。
這讓張甚至有點憐惜起她來。
“是真的,不過我那叫負債經營,在掌控範圍之內。”
趙四娘笑道,“是啊,你就算欠再多債也不怕,你還有個身家萬貫的娘子呢。而且還和京城那些新貴國公們關係那麼好,李世績、單雄信哪個不是家財鉅萬,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羅士信等人也都家大業大,你隨便開句口,萬八千貫都立馬可得。”
她有些複雜的看着張,“何況,你如今也是堂堂縣子,還剛榮升爲東宮太子洗馬,五品京官呢。”
張撇了撇嘴,極其不認同道,“你只看到了表象,沒看到實質。我能有今天,也不完全是靠着他們的。”
趙四娘不置可否,明顯並不完全認同張的話。她覺得趙家就是缺少如張三郎這樣的京師關係,這才步步艱難。
“三郎,你能不能幫幫我?”
“怎麼幫你?”
“幫我賣掉積存的糧食,或者幫我介紹下你京城的那些國公叔伯們,借錢也好,賣地也罷。”
張還沒見過趙四娘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就算上次她也求過自己,但那份傲氣並沒放下。
張點頭,“我試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