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鐵路的錢擠一擠總歸是有的,地方上打起中央的主意,也是因爲中央掌握着很多來錢的渠道。比如“宣政總制院”,比如榷場,比如皇銀。
僅僅是東海貿易航線上,每年進口的“扶桑銀”,大概就有三十萬兩。這還是牛進達進駐之前,某些有活力社會團體在日本“拷掠”的產量。實際產出量,遠遠不是這個數目,因爲日本小朝廷動亂之前,就已經有地方勢力向東逃竄。
逃竄的過程中,自然是需要經費,這些經費來源,就是扶桑東土的大部分金銀礦。
長孫皇后能夠黑掉一百多萬兩現銀,就算“扶桑銀”只是其中一部分,但是貞觀朝二十餘年經營積累,實際上的白銀保有量,已經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
尤其是這些年開採設備大大進步,礦工管理水平也極大提高,市面上物價連連增加,銀元被人接受,也是市場的選擇,百姓的需要。
鐵路的運力放在那裡,對於攥着錢精打細算的中央朝廷來說,要不要修是不用討論的,修肯定是要修的,武漢是個風向標。
永興煤礦十五萬貫砸進去絕對不是爲了聽個響,但是在哪裡修,弘文閣也好,內府也罷,都要好好琢磨。
是在登萊修呢,還是在河北修,還是在遼東修。
地方上想要問中央要錢,沒關係沒大佬支持根本就是異想天開,除非已經幹出了成績,拿成績單去要零花錢,那還有點戲唱。
江西總督房玄齡親自出馬要錢,那朝廷裡面一個個“棟樑”都是癟三,別說六部如何如何,就是馬周站在他房喬面前,也就是個“後進末學”。
四大天王去了一個,“房謀杜斷”只剩其一,皇帝老子不管從感情還是從帝國前程來看,都不可能這當口禍害房玄齡。
老房要錢也是理由充沛的,他畢竟是宰輔肚量,沒可能就爲了騙這點工程款。南昌地需要鐵路,因爲南昌地礦藏豐富不說,這幾年治水成功,不但開拓了數十萬畝耕地,還給修路打好了基礎。
除了北進的弛道之外,南昌地修一條鐵路進入彭蠡湖,也是可以理解的。
整個南昌地,眼下就是個贛水流域貿易集散中心。物資在這裡集中,然後通過北上的弛道或者贛水,陸續發散出去。即便是嶺南的貨物,也能在這裡集結,大量的灰糖會在這裡停留,提煉也好,繼續北上也罷,選擇餘地就大得多,風險也要大大減小。
而有了鐵路,在彭蠡湖的湖畔,可以建設市鎮,就好比咸寧市之於武漢,咸寧市就是東行武漢的物流中心。公安縣年年發大水,治下百姓能夠鼓起勇氣“跑路”的原因,就是咸寧市給了退路。
同樣的,南昌地分流了貿易市鎮之後,房玄齡反手就可以把贛水流域的“獠寨”盡數拔除。
這年頭“剿撫並舉”在內部已經有些過時,戰功在利潤面前,偶爾也要讓讓步。
甭管老房私心上是如何想的,但公事上並沒有含糊。“南部大開發”是“既定國策”,馮盎留給子孫的保全法則,也是在如何“化胡”上做文章。冼夫人的招牌要打,但冼氏後人,三代以內都是廣州名望。
隋唐的老江湖沒有哪個是認不清的,連豳州大混混都能夠非常迅速且熟練地轉換自己的認知,何況在前隋就能混飯的?
不管從經濟繁榮、地方穩定、教化有方等等路線上來看,房玄齡哪怕有再大的私心,對帝國的強盛是有益的,李皇帝哪怕功利點來思考問題,也不會拿“意氣”來噁心人。
更何況,現在掌權的是長孫皇后,她可以防着長孫氏,但不用防着房氏。
誰叫房氏已經下放地方呢?杜如晦一死,也沒見杜氏還能保持原先的“威勢”,只能倚靠皇家的“恩寵”。
於是乎,雖說弘文閣、六部沒有直接給答覆,但江西總督房玄齡通知了一下朝廷之後,內部討論就是擬定批覆三十萬貫給江西,民部、工部、都水監、將作監、內府聯合作業,專款專用嘛。
噴是不敢噴房玄齡的,只不過內部開會還是會讓人冒冒酸、吐吐槽。
“這也太過了吧。百幾十裡的路,要三十萬貫。三十萬貫,都能修個‘京洛板軌’了!”
“永興煤礦那裡修了一條十五萬貫,江西總督府出馬,豈能弱了。”
“放屁!這是比大小的事情麼!”
“哎哎哎,何必如此急躁。三十萬貫又不是打水漂,武漢那裡從來不做賠本買賣。想來這鐵路,定有不凡之處。倘使真的運力驚人,其中好處,自是不必多言。”
“除了江西,江淮魏玄成,也過來要錢。”
“呵呵。”
房玄齡過來要錢,那是人家本事。魏徵算個什麼?你要是一直在中央狂噴皇帝,別說要錢,你要命都是對的。
現在算個什麼?要招牌不算招牌的,六部根本沒人買賬。
實際上魏徵也是心知肚明,他就是走個流程。就好比早早擬定給了江西三十萬貫,但實際上對外還說要討論。
其實討論個屁啊,也就是走個流程。
六部不知道多少人算是房玄齡的“門生故吏”,除非這些人鐵了心說我特麼這輩子就是李皇帝的人了,我特麼是忠臣……那就沒問題。
做不到,做不到就得乖乖配合一下老領導。就算不配合,有什麼苦衷那也是得早早跑去老房面前親口說,事後再說,那也是不作數的。
江湖地位就是這麼的不平凡,不是誰都可以當天王,也不是誰都可以跟蕭何曹參比一比。
蕭何留下一堆的“蕭何堤”“蕭何渠”“蕭何堰”,他房玄齡這幾年也不少啊。連拆分“湖南”,組合“湖北”,都是在他手上實現的,千幾百年後,當朝諸公死的骨灰都沒辦法拌飯了,他房玄齡依然是本地招牌。
“現在想的,就是這路修了之後,怎麼算。”
“甚麼怎麼算?”
“歸誰啊。”
“當然是工部啊。”
“你再想想。”
“emmm……”
洛陽高層內部討論的,從來不是房相公要錢對不對,而是要錢之後,這路,到底是跟誰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