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了一頓打,尉遲循毓似乎極爲狼狽地離開了安北都護府,漠北草原的風光,也是半點欣賞的意思都沒有,跟着馬隊,南下直奔北都太原去了。
只是尉遲恭並不知道,尉遲循毓此來漠北,並非是一個人。並且他嘴裡抱怨季叔偏心的三郎,就在馬隊中等着他。
“兄長,大父怎麼說?”
尉遲循儼拉住了尉遲循毓,有些緊張。
看到三弟,尉遲循毓輕輕地搖搖頭。
“唉……”
嘆了口氣,兄弟二人很是無奈。他們作爲長房,若是以前,前程根本不用擔心。但現在卻是不行,只能看着二房三房在地方上開枝散葉。
“進奏院”草創,正處於一種相當混亂的狀態,能夠穩穩吃住幾個地方雄州上州,然後拿下幾個“進奏院院士”的門第,大多都是元謀功臣。
惡狗爭食的慘烈場面並不比捉對廝殺來得輕,太極宮住着的李皇帝,何嘗不是心懷快意地看“它們”醜態畢露。
只是某條江南土狗是淡定的,混亂是正常的,不經歷混亂動盪爭搶,又怎麼可能安安穩穩地塵埃落定?
一如李皇帝已經準備以雷霆一擊來橫掃乾坤滌盪天下,若非天空一聲巨響,大概狗頭遍地,狗肉噴香……
“大父是要做忠臣的。只是,貞觀朝的忠臣好當,下一個皇帝的忠臣,卻未必好當。尉遲家難保……”
說到這裡,尉遲循毓有些擔憂,他是長孫,本來是不應該如此焦急的。可偏偏作爲“忠義社”的第二代骨幹人物,不敢說走南闖北,但天下英傑雲集之地,他都走馬觀花玩過一回。
世道變得太快,倘使天下人人盡忠也就罷了,偏偏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個工坊裡做工的,倘使蠢笨的,便只想着自己的工錢,是東主工場主老闆發的,他做工拿錢,只指着眼門前的老闆,卻不會想着千里萬里之外的李皇帝。
李皇帝再好,生個一男半女,是他給了一隻羊還是一隻狗?
在“忠義社”中廝混的越久,也就越驚懼於其中的變數。他那個混了少卿頭銜的老子,大概還做着“與國同休”鄂國公的美夢。
“兄長,不若讓季叔幫忙,先見過張世叔再說。”
“這光景……不可啊。”
尉遲循毓糾結無比,若是能大大方方地去求張德倒還好了。
偏偏是不行的,此時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走張德的門路。然而幾百條惡狗爭食,你有了我就可能沒有,到時候人人去求,張德幫哪個?
索性都不幫,由着各自妥協,是掏錢買位子還是聯姻一起湊一個,自己搞。
更重要的是,尉遲家太特殊,右武侯大將軍、安北都護府大都護……這些名頭擺放在那裡,是皇帝老子對尉遲家的“榮寵”。一個尉遲環,已經夠丟人的了。放以前,罵一聲尉遲家“管教不嚴”,那都是輕的。
要是他們這些長房子孫還屁顛屁顛跟着鬧騰,這算什麼?兩頭下注?尉遲恭是要做軍頭還是反唐?
“兄長,接下來……怎麼辦?”
“去見皇后!”
尉遲循毓一咬牙,“求個公主過來便是!‘進奏院’不行,‘弘文閣’也不行嗎?”
“可現在公主價錢不低,皇后一向漫天要價,咱們還不了多少的。”
“去問張世叔借一點,回去之後,再求大人拿些出來。變賣洛陽一套園子,怎麼也夠了。”
“那……誰要這個公主?”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尉遲循毓拍了拍三弟的肩膀:“三郎,你年紀也不小了……”
“長兄未娶,弟佬豈敢?”
臉皮一抖,尉遲循儼頓時毛骨悚然,這光景的公主,含金量低到令人髮指。長孫皇后那是打算把宗室中庶出的女子都封了公主,然後“和親”給勳貴。
一個公主保底三十萬貫,比照當年琅琊公主嫁給鄒國公。
而且長孫皇后還很有理由,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的錢不像以前那麼值錢,三十萬貫比照舊價,很厚道,很仁慈。
“你二兄現在在哪裡?”
話鋒一轉,尉遲循毓看着老三,眼神很真誠,大概是有點想他的二弟了。
尉遲循儼眉頭一挑:“二哥剛回洛陽,新南市如今事情多。”
“成家立業,他現在業務多,正該有個女子管家。”
“大哥說的對。”
而此時,剛從長安返回洛陽開工的尉遲循寂,正忙着清點糧倉中的夏糧。
天氣還熱,卻不知怎地,一股涼意上頭,讓尉遲二郎哆嗦了一下,有了一股尿意,便將手中的賬冊一放,對副官道:“內急,去去就回。”
“二郎且去,下走在這裡守着。”
原本副官屬吏就因爲尉遲循寂的出身相當恭順,但自從長安城陡然冒出來一個大事情之後,這些個在京城長了一百個心眼的官吏,都是越發的恭敬。
誰叫上官尉遲二郎未曾婚配,而現在滿大街的“公主”等着批發等着叫賣呢?
尉遲循寂前腳剛走,就有個小吏湊到副官身旁小聲道:“哥哥,你說二郎這一回,會不會尚個公主?”
“這誰說得清?程二郎倒是運氣好,如今‘弘文閣’裡能有一把交椅,他現在放個屁都是香的。原本落拓的駙馬,如今成了爺。”
“駙馬爺麼。”
不過程處亮本身就有特殊性,他老婆的公主含金量高得多。在皇帝那裡過關斬將的機率相當大,最重要的一點,程家內鬥已經鬧的路人皆知,程三郎跟程家根本是兩回事,程處亮這光景只要自己不掉鏈子,“弘文閣”內廝混就是鐵板釘釘。
哪怕他是個武人身份。
京城洛陽,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卻也少不了雞毛蒜皮的八卦。
連販夫走卒都在點評,哪個公爺要續絃,哪個公子要娶妻,至於八十老翁尚能硬否,也成了諸多談資。
十八的公主下嫁八十老翁,也不是不可以討論的事情。
興許下嫁之後五個月就給生個大胖小子呢?
京城還能清閒快活,而此時,揚子江兩岸的諸多州縣,火併械鬥,已然成爲了家常便飯,只因有些地方,按照公推,只允許出一個“院士”。
惡狗爭食的直接後果,頃刻間顯露在了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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