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操之!你好大的膽子!”
有個長大少年,箭袖裹腕,腰間插着一柄突厥匕首,靴子插着兩枚白羽,賣相着實不錯。
朗目劍眉國字臉,一看就是很有正義感的人。
“這……”
張德一頭霧水,然後看到了一個微胖的體面少年,愣了一下:“越王殿下?殿下也來春明樓遊玩?”
“張操之!殿下喚你,你卻不應,更是無禮邪笑,目無尊卑,難道鄒國公就是這樣管教你的嗎?”
國字臉一臉正氣,要把老張嚴厲地批判一番。
張德沒理他,衝李泰道:“殿下恕罪,適才德心中煩悶,神遊物外,失禮了。”
李泰雖然有點膈應,但到底是有器量的,擺擺手,笑道:“是泰失禮在先,非操之之過。只是沒曾想,能在此地與操之相遇,可謂在野遇賢達,喜事也。”
臥槽,我特麼還成賢達了?還是在野的?雖然我是在野的,但我也只是一條野生的工科狗啊。
“殿下,這等奸猾小人,焉是賢達?殿下萬萬不可被此等奸人矇蔽。”
國字臉一口一個奸猾,一口一個奸人,老張頓時眉頭微皺,沉聲問道:“敢問何人府上,竟是對在下如此瞭解。”
那人憋了一口氣,哼了一聲:“吾不與張氏小人分說!”
李泰一臉尷尬,衝張德拱拱手:“定惡乃左屯衛大將軍之子。”
左屯衛?
張德思索了一下,便眯着眼睛道:“薛定惡,若你自罰三杯向我致歉,辱我之事,我可以當沒發生。否則,我狂妄一句,薛萬徹和你爹,都保不了你。”
此言一出,整個二樓都凝固起來。李泰臉色一變,卻見張德不動如山,自顧自滿上一杯冷酒,然後道:“不道歉,你出了春明樓,立刻打斷你的腿。”
“張德!你狂妄如……”
啪!
酒盅砸在薛定惡臉上:“你是甚麼東西,狗仗人勢的廢物,焉敢在此放肆。看在越王殿下面上,我未當場打掉滿嘴犬牙,已經是仁至義盡!”
周圍二十餘人,張德雖一人,卻是氣焰滔天。那二十餘人一聽說是張德,早就沒了脾氣,更有人低聲道:“哥哥饒過二郎則個,他是渾人,莫要置氣。”
樓上樓下的人都是大驚,這是甚個情況!
薛定惡臉一陣紅一陣白,此事其實本來沒什麼,但偏偏他提到了張公謹,這事兒就不能了了。
薛家和張家的恩怨,海了去了。但小輩之間的衝突,倒也不像別家世仇。比如同樣屬薛氏的薛仁貴,就成天和張大象廝混,兩人國子監同過窗,平康坊嫖過娼,最近在研究去定襄一起扛個槍。
總的來說,激情四射!
然而總歸有因爲長輩恩怨而不服氣的,畢竟,薛家牛逼不解釋的薛萬徹,居然被魏州土鱉張公謹操的叫爸爸……
最重要的一點,薛萬徹和薛萬鈞,當年都是以勇猛著稱,結果張公謹一個人扛了個大門,特麼連薛萬徹加馮立,都爆出了屎來。
張公謹也是那時候,讓太宗皇帝認識到了帥哥完全體其實很兇殘。
“操之,是泰之過也,勿要遷怒定惡,泰賠罪。”
李泰爲什麼會被人喜歡?因爲他永遠都是願意背鍋,並且讓不少人覺得他實在是太和氣太有擔當。
這是做老大的基本素質之一。
老大有李董這種拎着砍刀帶小弟搶地盤的,也有像楊堅那種嘴皮子耍耍,然後讓小弟們跑腿的高端人士。
在經歷了隋末戰亂,以及武德平天下還有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內心上來說,需要的是大唐的文景之治,他的接班人,不能是胡亥,但更不能是劉徹。
所以,把李承乾都算上,所有兒子裡面,李泰最受寵。李恪血統高貴吧,李董還說他長得像自己,然而呢?就給了八州封地,而同期的李泰給了多少呢?二十二州,還有加銜。
今年二月初二,李勣卸了左武侯大將軍,二月中就由李泰去兼領。
可以說,十八學士只要是南方來的,都在擔心李承乾現在的情況和劉據很像。唯一慶幸的是,大唐朝廷對世族的妥協小的多,而且有了科舉……
“殿下仁心,世人皆知。然則此獠口出惡言,辱及尊長,焉能繞了他!”
能當着李泰的面說不,全長安一隻手就能數出來。但張德卻堂而皇之說老子不給面子,讓薛定惡臉色發白,更是嘴脣顫抖。
忽地,一人出列,躬身道:“哥哥,繞了二郎吧。他乃粗人,一向急躁,今日禍從口出,本該受罰,然則貴人在側,恐有損哥哥威名。”
那人儀態非常,頗有魏晉名士風範,布巾裹發,素衣在身,腰間繫着一枚白玉,步履只是尋常麻鞋,李泰這羣人中,絕對是最樸素的。
“你是……王二郎?”
“哥哥還是好記性,敬直爲哥哥威名慮,還望哥哥莫要貴人在側行任俠之舉。”
這話說的極爲精妙,其實就是勸張德,教訓人不是不可以,但旁邊還站着越王李泰,教訓薛定惡事小,噁心了李泰事大。到時候,長安城內肯定要說你張德連親王都敢衝撞。
而且他這一番話,挽救薛定惡的同時,還回護了李泰的面子,更是無形中讓人覺得越王身邊的人,都是化干戈爲玉帛的文明人。
“二郎,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德慢慢地飲了一杯,輕聲問道。
王二郎不是什麼沒根腳的,而是來頭不小。他爹就是侍中王珪,祖宗王僧辯,論起來,跟陸老頭和虞世南,還頗有淵源。
以前去虞世南府上裝逼,偶爾能見着幾面,絕對是小小君子一個。
“越王府有《中庸》,弟甚喜,故……”
王敬直有點難爲情,他好讀書,是書蟲一個,於是就被李泰給勾引了。
張德想起了一些事情,王珪他是打過交道的,張公謹有一次他提醒張德,如果王珪那邊有什麼需求,儘量滿足。
可張德當時沒弄明白,爲什麼張叔叔要這樣說。直到王珪還是黃門侍郎給李董起詔的時候,東宮左右春坊詔命都是他寫的,纔算有了眉目。
王珪,特麼是李承乾的奶媽啊!
“殿下文才驚世,二郎能在越王府中學習,必有所得。”
張德點點頭,然後道,“也罷,薛二,吾可以看在殿下和敬直的面上放你一馬。不過,這杯冷酒,你還是得喝。”
說着,一杯冷酒,遞了過去,張德冷冷地看着薛定惡。
這廝一臉通紅,憋了半天,最終雙手顫抖伸了出來,接過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好!痛快!算是有點薛家兒的樣子,你若不喝,可知道後果?”
張德突然一笑,看着魂不附體的薛定惡。
搖搖頭,張德衝李泰躬身抱拳:“殿下,多有得罪,改日德登門謝罪,耽誤殿下雅興,德就此別過。”
言罷,張德下了樓去,李泰一行人都是鬆了口氣。
然後王二郎瞧了瞧窗外,輕聲道:“薛兄。”
他努了努嘴,薛定惡朝樓下看去,只看見城關街上直到春明大街,竟是百幾十勁裝少年蓄勢待發,胯下神駿腰間寶刀,撲頭插着雁翎,手中握着馬鞭。這般動靜,竟然沒有發覺。
待張德出去之後,那些少年騎士,皆是下馬喊道:“哥哥!”
薛定惡渾身一顫,幾欲癱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