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大理寺卿來做江漢觀察使的“掌書記”,張德給的辦公條件自然不可能太矬。而且孫伏伽也不是沒跟腳的,跟河北世族也有關係,他那個愛真皮包包的老婆,往上數三代,也是正經清河崔氏武城房出身。
皇帝全面打擊清河崔氏,重整河北,那些原本依附在清河崔氏身上的中下層,就不得不轉而尋找“親近”的靠山。
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找上孫伏伽,但至少貝州地面上,尋“鄉黨”幫忙的絕對不會在少數。
而這些人,一旦離開了自己的“圈子”,投身到武漢,就不得不“寄人籬下”。人離鄉賤,再着有求於人,想要再擺原先的貴種架勢,就殊爲不易。
即便只是地方以及行業的法律法規建設,沒有深入一線的具體人員,也是枉然。偏偏這一點,算是武漢的天然硬傷,根本無法和長安、洛陽相提並論。
哪怕是李皇帝自己,也不過是直接把隋朝的法律拿過來撕了個封面就拉倒,幫忙撕封皮的,還是大舅哥長孫無忌。
固然長此以往,這些人安定下來之後,必然會選擇“奪權”。不管是話語權還是什麼權,這是掌握知識的羣體,自然而然要做的事情。
將來面對這種狀況,武漢的鬥爭顯然會相當的“激烈”但又非常的“隱蔽”。張德對此可以預見的,就是某一天,自己也不得不選擇“整風”,然後把武漢的牌面洗一回,正如李皇帝之前在河南河北乾的一樣。
不過這個將來,毫無疑問會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在這個時間點到來之前,他能做的,也就是儘量把“衣鉢”多傳授幾個人。廣撒網才能多捕魚,哪怕是庶民出身的學生弟子,一旦得勢,也未必還能回望過去,背叛起自己的出身根本是輕而易舉。
這也是爲什麼張德在擇選學生的時候,對於階層的跨度如此之大。
《老子》雲: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中國如此之大,背叛自己階級的人,總歸是一直有的,或是向上,或是向下,不會停歇。
“操之,這衙門……有點大啊。”
“堂堂大理寺卿來我這裡做事,要是門庭寒酸,是丟師兄的臉面還是丟我的臉面?再說了,衙門大辦事才痛快,省得那些個船夥兒到處亂竄,惹了是非出來,當街打死了也不好看。”
作爲“掌書記”來說,孫師兄的辦公單位做事有點闊氣。除了臨江的廣大庭院之外,顯眼的圍牆之外,就是一路延伸到長江中去的石頭臺階,而臺階一側,是一艘“鉅艦”,漢陽造船廠的“失敗品”,能裝八萬石貨物的“巨物”。
可惜龍骨架設有問題,導致升帆之後,鉅艦連“蠕行”都談不上,滿載之後只能依靠縴夫,原本的解決辦法,是沿江鋪設板軌,然後用牲口來拉。
不過這個成本之巨,都夠李皇帝再修幾條“環渤海高速公路”的了。就爲了拉一條大船,幹這麼多工程,這不是扯淡麼?
這個排水量四千噸的貞觀鉅艦,儘管糜費昂貴,但實際從回報率來看,不但沒有虧損,反而額外的收益不少。
儘管遠航是放棄了,但是長江兩岸往來運貨,還是能跑跑的。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巨物除了在施工經驗、設計理念上有積累,對於武漢之外的震懾,簡直是無以復加。
隔壁的張亮專門上稟遼東,希望造一條這樣給老闆當旗艦。
這麼個玩意兒擺在自己衙門門口,任你什麼來路,看到這麼個鉅艦,也情不自禁地心頭嘎登一下,見了孫伏伽,什麼都脾氣都沒有了。
連巴結孫伏伽的貝州鄉黨,原本還擺一點臭架子,此時此刻,那真是全面跪舔沒有理由!
“這船擺老夫門口,實在是太霸氣了。”
要說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武漢連這樣的鉅艦都能造出來,他孫伏伽跟外來戶講武漢的法律法規,嗓門大一點怎麼了?肺活量大不行啊。
然而老張是瞧不上這玩意兒的,這麼個東西,連最矬的散裝貨輪的毛都比不上。非法穿越之前,老張在海上石油平臺廝混那會兒,散貨船的平均下限是三萬噸,上限是十三萬噸。老張跑西北吃沙子那會兒,上限已經飆到平均十六萬噸去了。
見識過真正“巨物”的老張,怎麼可能對這種貨色放在眼裡。而且木製帆船的上限,別說觸摸萬噸,連七千噸都不可能。
按照漢陽造船廠的實驗數據,木製龍骨的木製大帆船,上限可能就是六千噸來去。然而這年頭海上漂,不是越大越好,大了說不定會扯到蛋……
“要不是再擺幾頭獅子老虎什麼的?”
“你要是弄個三丈高的憲章,那老夫倒是要的。”
“三丈的不夠霸氣,師兄這樣的,起碼五六七八丈。”
大理寺衙門的門頭,就是憲章頭像,憲章是龍子,也叫狴犴,跟官司律法打交道的,自然是親近一些。
“這麼一條船在門口漂着,實在是與有榮焉啊。”
孫伏伽依然感慨萬千,如此鉅艦,猶如重器,放在那裡就是實力的象徵。別處那些個做小打小鬧的港口碼頭,只要一看到這條船,別說爭鋒了,連跟武漢比一比的心都徹底散了。
這種打擊是毀滅性的,再如何一個昂揚向上的人,在貞觀朝有心跟武漢在江湖較量,可一看到這條船,什麼雄心壯志,都是瞬間消亡。
一條鉅艦,不僅僅是鉅艦,更是讓人絕望的重器。
過去有人看到九鼎,想要稱量一下,現在貞觀朝的人看到這條鉅艦,要是誰有種說問船之大小輕重……他孫伏伽當真是想要看看哪個失心瘋的這麼不自量力。
“人定則勝天,一條船而已,終究只是死物,真要是鐵了心要往大里造,也不是不能再翻一倍。”
老張心中清楚這條破船對貞觀朝武漢之外人的震撼,但人是有夢想的,沒夢想不如做鹹魚啊。
“還能造就好,還能造就好,他日旁處倘使也能造出,武漢再造一條更大的就是,還擺老夫門口。”
看着江畔“鉅艦”,孫師兄一臉的興奮,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