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海圖又出版了一套出來,孫伏伽跑去圍觀的時候,有些詫異:“已經跑到東海盡頭了?”
“前幾年誤打誤撞到了東海盡頭,不過彼處貧瘠不堪,勒石碑銘就算了賬。遇見幾個山野部族,有類流鬼靺鞨雜種,不見有城邦國體,想來連個小國寡民都算不上。”
阿妹你看這地界怎麼說呢?從農耕角度來看,和南邊的表親根本沒法比。真正要超越南邊,還是阿妹你看進入工業時代之後的時候。不論從天選還是人選的農作物來看,阿妹你看就是個窮逼地方,而且是超窮的那種。
船團的探險隊也僅僅是在那裡亮了個相,就打道回府,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儘管現在的海船,已經足夠進行橫跨大洋的貿易,然而想要把阿妹你看土地上的資源開採出來,也是個相當蛋疼的事情。
缺人,缺很多很多人。
在貞觀朝的當下,那地界的人口密度相當的低。部落極其分散,人力組織效率極其低下,勞動模式主要還是靠採集……哪怕把所有的人口都打包,都不夠開發一個海港貿易城市的。
整個一雞肋。
真要是投入資源跨洋開發阿妹你看,那還不如大唐鐵騎一路向西平推到西海海邊,這還有搞頭一點,至少成本比前者低得多。
“都說東海產金銀,總不能此地沒有吧?”
孫師兄有點不想放棄的樣子,以前作爲一個法律工作者,他主要就是維持帝國的穩定統治。
利潤不利潤的,不重要,朝堂君子,談啥錢啊!談啥錢!
這不是等到下崗了麼,再就業的孫師兄想法就出現了一點點小偏差。
以前的律令條文,那是給李董服務的;現在得改改,得給賺錢的老鐵們保駕護航不是?
作爲一個莊園,孫師兄當時腦袋裡就蹦躂出好幾個念頭。比如朝廷給發個土地證,比如朝廷給發個羈縻州縣官帽子,比如朝廷給發個民團編制……總之,地盤先佔着,有棗沒棗打兩杆,橫豎不虧不是?
“就算有,師兄你打算填多少人進去?土著填多了危險,咱們填多了……咱們哪兒來人送過去填?扶桑都不夠用呢,就今年,西域三郎那裡還有六七千的缺口。你知道要不是‘党項義從’散出去抓了大量同族,根本就是無底洞。”
“對,還有西域。”
嘴上說的是西域,實際上孫師兄心裡琢磨的是“河中金”三個字。
現如今,長孫氏、侯氏、程氏、郭氏……主要的幾個軍方新老巨頭,都在這裡撈錢。爲了開發河中金礦,長孫衝已經表了態,要學習蘇武北海牧羊十九年。
十九年……這得多麼豐厚的利潤,纔會讓翩躚公子留在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十九年?能下這個決心,這得是多麼恐怖的數量?
而且孫師兄早就聽說過,除了長孫衝,連李淳風這個仙風道骨的“仙人”,也揣着聖旨弄了小七千天竺奴到了河中。
六千多的天竺奴到了河中金礦,還活着的不足四千,死亡率之高,可想而知。
爲了保住王位,北天竺的霸主,什麼什麼王朝的王,已經稱臣,不但稱臣,還納貢不少好貨色。
僅僅是象牙、虎皮、獅皮、豹皮、犀牛角、蟒皮……就裝滿了二十車。
至於黃金珠寶更是不計其數,其中有一顆雞蛋大小的寶石,看上去澄澈無暇,李道長專門派人把這玩意兒送到了武漢。
老張一看是塊
碳原子組成的石頭,表示這玩意兒不值錢,於是就收下了。
別人千里送鵝毛,但禮輕情意重嘛。
“若全局觀之,今時西域,猶如舊時甘涼。”
作爲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狀元,孫師兄的眼界是不差的。只是孫師兄還是有些小心地問道:“只是,操之,倘使海上,還能舟船通勤。西域道路艱險,冬夏變化無常,想要維持,殊爲不易啊。”
漢朝那麼牛逼,最終還是因爲榨乾了個別地區的綠洲水資源,最終不得不選擇戰略轉移。而且西域春夏不管是熱了還是涼了,都是蛋疼無比。如果熱過頭,就發洪水;如果不夠熱,直接就是大旱災。
實在是冰川這玩意兒對溫度要求有點高,比女朋友還難以琢磨。
漢朝大量的水利設施,如今程處弼、郭孝恪,也不過是二次開發再度利用。但要說能夠幹贏老天爺,門兒也沒有。
“通勤無妨,只要天氣事宜,一日之內傳訊萬里,如今也沒甚難的。”
一座信號機基站,就是一個戍堡,維持的經費之高,也就是老張能夠承受。換做朝廷,一看要這麼多錢,就爲了多傳遞兩三句消息,直接裁撤。
假如這玩意兒是府兵編制,那更是慘到爆棚,搞不好這些個“郵遞員”就有作反,搞個大新聞出來。
“果然如此!”
孫師兄一臉驚喜,“舊年京中就在傳說,說是武漢有千里傳訊之法,如今看來,此言當真了。”
“那算個屁的千里傳訊之法。”
老張搖搖頭,這玩意兒太費人力物力。燒製出來的玻璃,煉製出來的鋼鐵,還有大量難能可貴的水泥,都算是浪費了。
要不是無線通信實在是不穩,老張搞個幾十臺無線電也不是不可以,和有線通信比起來,這東西成本可以說相當相當的低了。
只是眼下還沒有意義,做貞觀馬可尼的念頭,也就摁了下去。
“若如此,西域當真就是甘涼,興許將來還是關內。”
孫師兄有點小激動,搓着手笑道,“當年設敦煌宮,老夫還覺得奇怪,如今看來,是皇帝眼界居高,與我輩不同啊。”
“……”
隔着萬里之遙拍馬屁,還是在他面前拍,這拍給誰看呢?
老張心想當年李董設敦煌宮,那是爲了“西征”有個大本營,而且順便徹底掌控絲路門戶,陽關當時既是軍事要塞,也是貿易口岸。敦煌宮的一應物資,瞬間就能變現或者交易成所需。
一句話解釋,李董的敦煌宮換個角度,它就是敦煌倉,假如西域要個什麼山東物資,直接本地倉發貨……
很給力,不是麼。
“入秋則戰,想來馬上又要打上一場。”
西域每年入秋,西軍就要配合磧北軍聯合作戰,主要目的就是“搶劫”。但凡在官方掌控之外的耕地,但有所出,立刻劫掠搶收。
不但當時就能獲得一批糧食,因爲缺糧,偷偷墾荒種植的部族,不得不冒頭出來搶劫。
這是個很有風險的事情,唐軍和他們的代差之大,已經不是以卵擊石的問題。哪怕是最無腦最自負的部落蠻子,以多打少也多以“搶了就跑”的戰術。
情況之惡劣,可見一斑。
而且各部越發地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老巢,嚮導越來越少,乃至大量的胡人部落,都開始向河中轉移,或者前往波斯東土霍拉桑。
但唐軍現在爲了榨取人力資源,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爲了逼迫這些部落暴露出準確位置。春耕毀田,入秋搶收,甚至掠奪子女之時,還故意放跑幾個,接着就是通過熱氣球加望遠鏡來尾行。
只要大致座標確認,一般都是一網打盡。
如今在磧西最大的貿易市場,巨頭都是各地前來開分號的大型牙行。而且這些牙行還都有官方背景,只是迫於臉面,換了個馬甲。
朝廷各部門只要有點小權的,都弄了小金庫。這個小金庫的名頭,在磧西被稱作“金人櫃”。
弘文閣就算知道,但弘文閣不少學士自己的本職就在六部,比如有的就是刑部二把手,西域“罪犯多不多”?多啊。
那麼好了,這些個“罪犯”到底怎麼定罪,還不是一個刀筆吏跑過去蓋章簽字的事情?
如果是漢人,可能還有壓力,畢竟能流放到西域去的,沒點本事還真沒資格被流放這麼遠。
但要是胡人,這就是錢。
禮部更不用說了,直接就是走了長孫衝的賬,實際上禮部和鴻臚寺是兩家聯手,長孫衝身上掛了大概二十幾個差遣,都是兩部門給求來的。
什麼狗屁持節使河中,什麼夷播海安撫使……都是扯淡玩意兒,半點人力物力都沒有,只有沒卵用的臨時官帽子。
但效果麼……回報率就是高啊就是高。
長孫無忌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刻,根本就不是《威鳳賦》沒發出來之前門口排隊求見面的繞街坊兩圈。
而是連條狗走出去,都有京中勳貴跑來問個好。問長孫家的小狗吃了沒有啊,過馬路要不要扶啊,吃雞腿還是豬肘子啊。
很親切的樣子。
“都是瘋了,也是虧難侯君集那老貨有膽,一波被他給掙了。這光景,當真是紛紛擾擾啊。”
“財帛動人心,正常。”
孫師兄笑了笑,忽地又有些惆悵,“再者,如今做官不如意,連‘房謀杜斷’都自尋出路,何況我輩?”
對於皇帝的套路,孫師兄也是感慨,皇帝是徹底把宰相給弄了,弘文閣這破爛玩意兒聽着很給力,實際權力就是個屁。
你一個禮部尚書混了弘文閣學士,你不還是禮部尚書嗎?有啥用?
“怎地,師兄還想做宰輔來着?”
“便是有此念想,做官不就是如此麼。”
孫師兄也是直言不諱,他當然是想做官了,大官誰不願意做。可這不是行情有變,做大官風險也大麼。
“弘文閣學士也挺好的,光宗耀祖。”
“點頭相公也是相公,操之你怎地不讓老夫也混一個?”
橫了老張一眼,孫師兄撇撇嘴,嘆了口氣道,“如今也是另謀出路,傳家的基業,也不多了。”
貞觀朝的有識之士都很清楚,在帝國的精華地區,想要繼續屯田傳家,難度係數不小。
因爲真要這麼幹,就要面對兩個對手,一個叫李世民,另外一個叫張德。
前者是明面上的老虎,山頭它最屌;後者背地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到處都是狗窩。
被這兩個盯上,怎麼死不用多說。五姓七望前車之鑑,江東世族就在眼前。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琢磨想要掀桌,直接開幹,稱量一下天下英雄的斤兩。
這種人,念頭剛剛鬧出來,就被自己家裡人活活打死。
熊孩子逗蛆玩可以,可要是炸屎,這不是腦殘麼?
惹毛一頭老虎已經夠恐怖了,還要加一條冷躥狗,抽冷子被咬了,哪裡去尋狂犬疫苗來一針?
“今年動靜不小,東西南北,都是風雲際會啊。”
因爲黃金白銀淺層礦的“大量”被開發,心動的人太多了。
要不是前期投入太過恐怖,願意搏命的豪客數量,會比現在還要多得多。但毫無疑問,不管東南西北,在貞觀二十年的春秋,不管是唐朝什麼形式的軍事力量出動,其單次出動的費用,都是大大下降的。
反應到市場中,就是西北出現大量的貿易綠洲,以及東南沿海同樣冒出了不少保養作業的船塢。
“原本以爲是大治之世啊。”孫伏伽看着新版海圖,神情相當的感慨,“只是老夫何曾見識過,治世變盛世,只用了二十年。二十年……聞所未聞。只這變化,堪稱千年變革,革新亙古。”
“師兄如此感慨,於這‘盛世’,有甚暢想?”
“暢個屁的想,痛快點,這哪裡來錢快來錢多,老夫好歹也給孫家留點肉吃。老夫沒來武漢還則罷了,偏偏來了,還看見了不該看的,老弟,你得補償爲兄的損失。”
“嘖。”
老張橫了“興致勃勃”的孫師兄一眼,不愧是狀元,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