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當習慣了一件事情,就會真的習以爲常,陡然發生劇變的時候,纔會知道,那些習以爲常並非真的就是日常。
十幾年不斷經營,帶給了江東世族一種錯覺,那就是某條土狗爲一直“和氣生財”下去。
然而對某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而言,你他媽踩在老子的小霸王學習機上了!
儘管很不想用那個詞,但整個東海,眼下就是大唐新老官商集團的“殖民地”。又因爲地域關係,瓜分東海的勢力組成又相當的複雜。
以前中央的目光還沒有調轉這裡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等到伸手摸到倭女褲襠,發現隱匿金銀,這就來了精神。
可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東風、民兵、白楊……什麼鬼?!
市場,姑且稱之爲市場。市場中的老大地位會有人不覬覦的嗎?更何況在一個非常特殊的機緣下,皇帝爲了梳理中原勢力,爲了解決可能到來的“財政危機”,介入到了這個區域。
於是乎,有的人興致勃勃地幹起了坑市場大佬的勾當。
扶持地方勢力幹上一炮,自己不用下場,還落得清靜整潔,這是基本套路,可以理解。
只是萬萬沒想到某條土狗根本不和你廢話,掏出菜刀就砍了過來。
社會、社會……認栽。
“宗長,有杭州虞氏小宗,還有虞氏越州房。”
“還有呢?”
“親近的只有虞氏,其它如林氏、葉氏、徐氏、朱氏……都無甚來往。老宗長在世時,也只不過和林氏打過交道,另外的,連買賣都沒做過。”
“這是哪個徐氏?長興的?”
“衢州的。”
“彀水的那個徐氏?”
“是。不過他們貌似認了湖州的親。”
“嘖嘖,詩書傳家,好。”
機智啊,相當的機智,老張由衷的佩服。
“我記得當年睦州刺史也來過江陰拜祭‘揮公’,但是彀水徐氏有女郎在他府中服侍?”
“是有這麼個事情,所以此次前來,也是說故交。”
“故他娘個交。”
罵了一聲,張德看了一眼張利,“這樣,三郎,你就出去跟他們說,老夫正在午睡……”
大中午睡覺,這年頭能被人噴死。然而老張在府內還就不鳥那些個規矩,強制規定中午必須有午休。但是觀察使府有人怕鬧出事情,就問老張用什麼理由,老張給的理由是“本府想要午睡,不行嗎?”。
也就熱鬧了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學堂都開始了午休,教書匠們也沒什麼廢話。
畢竟,睡午覺真他媽爽啊!
而且文化人也不說品德高低了,轉頭就說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畢竟,南樑文帝不也寫了一首《詠內人晝眠》麼?人還白天睡老婆呢。
江漢觀察使大人爲了工作效率的大大提高,睡個午覺怎麼了?睡個午覺就品德低下了?必須不能。
武漢的搞法顯然不能代表廣大知識分子們的態度,外地老世族一聽說年紀輕輕就睡午覺,那必須渾身難受,不噴點口水對不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倘使拜訪人家,主人卻寧肯睡午覺也不來接待,這就是怠慢,而且是嚴重怠慢,已經到了歧視的地步。
至於有人說玄德公當年那個身份地位,不也等武侯睡飽了再說麼?
有良心的知識分子頓時就表了態:對啊,我們就是想做武侯,而不是玄德公啊。
很機智,只是這種機智在某條土狗面前等於屁。
論及出身,江水張氏就一寒門,在他們眼裡那就是落腳貨,給他們提鞋都不配。老世族的優越感還是很強烈的,世族對庶民是沒有優越感的,沒有意義。蒼頭黔首老老實實幹活種地,逢年過節記得上貢,這就可以了,其它的,不要再提。
可惜到了武漢,滿地的黔首,入眼的蒼頭。大夏天的不敢說袒胸露乳之輩多不勝數,但踩着芒鞋木屐,穿着大褲衩套了個貞觀版T恤的武漢居民,實在是太多了。儘管別處也有渾身赤膊就穿一條兜襠部的,可人家到底也沒有弄個光頭毛寸啊。
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某些工坊外面招工,對酷炫的髮型有要求,實在是血淋淋的教訓。頭髮長的搞不好死得快,這就很尷尬了。
格格不入的氣氛,格格不入的環境,各種“光怪陸離”,讓那些頭一回來武漢的江東世族代表,感覺到了一種荒誕。
那就是,這麼些年,我們就是靠着這麼個奇怪玩意兒混飯?
內心是想歧視的,可是“地上魔都”那接近兩百萬的常駐人口,頓時讓他們失去了開口裝逼的勇氣。
這不是舊年長安的百幾十萬,也是新都洛陽的百幾十萬。這裡的人,要工作,要上班,要保持衛生,要勤剪指甲,要搭乘班車,要三班倒,要吃三餐,要給小孩爭學費,要辦身份證,要把工錢存在票號櫃檯……
一個個都像是要趕着去投胎,急匆匆來,急匆匆去,沒時間給世族老爺們行禮問安,這讓江東世族代表們,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種窒息的感覺,就像是……明明想要在知識的海洋中暢遊,可他媽的自己是一條淡水魚。
“使君正在午休,晝眠一個小時,諸位若是等不及,可以去旁邊廂房小睡片刻。”
張利出來說了這麼個由頭,本以爲這些個江東世族代表都要稍微難受一下。然而出乎了張三郎的意料,這些人竟然是如釋重負一般地起身行禮,還說什麼“使君公務繁忙,理應略作休息”。
這讓張利很詫異,心中暗暗道:難不成王啓年真的在東海一掃光?
江東鬧了“海賊”他是知道的,只是“東風”船團的很多消息,並不經過他的手,所以他也並不清楚到底鬧的有多大,心中的想的,也就是湖州徐氏以及跟湖州徐氏牽連的稍微損失大一些。
可現在看來……怕不是已經不是鬧“海賊”了,這分明鬧的是“海賊王”啊。
心念一動,張利決定去單位打聽一下江東的貿易量,就一清二楚了。對比一下數據,大概就能知道江東這一回被“海賊”鬧的程度到底有多大。
到了單位,調出了兩個月彙總,稍作估算,張利愣了一下,發現江東絲麻等物料交易,交付量直接就是斷崖。已經不是腰斬的問題,這讓張利大吃一驚,又去找了幾個專門負責“杭州絲”的同僚,結果不打聽還好,一打聽,才知道“杭州絲”有好些二道販子上個月就自殺了……
除了這些二道販子,還有借錢給這些人的錢莊、錢鋪,也已經關了門,從東翁到掌櫃,全跳了揚子江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