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餘震(2)
一隊官兵提着長槍,排着軍列正在流民堆裡巡視,看見一個老嫗搖搖晃晃倒向官兵的隊伍,一名官兵眼疾手快,出列扶住穩了她。本是軍民魚水情的一幕好戲,可此時異變突生,那軍士的長槍不知爲何,脫了手,直挺挺刺向老嫗,一下子刺了個對穿!
待到那軍士拿回長槍的時候,老嫗已經是死得不能再死。長槍血淋淋,那軍士腦袋一片空白,人羣中也是寂靜無聲,直盯着那軍士手中的長槍。
“官兵殺人啦~”
“償命啊!”
那槍頭的速度之快,或者說被人擺弄之快,站在城樓上的徐清也始料未及,幾乎就和槍頭自己有了意識一般。不可能那個軍士自己主動殺人的,在場的流民上千人,惹急了能把他踩成肉泥。
流民躁動不已,慈元指揮部隊集合,一二百漢子也聚集起來,和部隊對峙起來。有人大喊一句:“殺狗官!”
躁動的流民彷彿有了共同的目標,不是真是假,都對慈元趙田等人怒目而視。假的流民自然別有用心,真的流民自然也有他們的憤怒,飢餓,勞累,流浪到了滄洲,還要被殺戮,這是爲什麼?老天不公!
一時安置區負面情緒瞬間暴漲,流民指着慈元這邊的人怒罵不止,開始有了肢體衝突不斷,徐清揮揮手,牛吃草領了八百兵出去維持局面了。徐清雖然沒有看見槍頭是誰撥動的,但是他站在城牆上盯住了那軍士旁邊的流民,看見一人在混亂中悄悄離開中心地帶。
看清楚模樣了,徐清帶倆兵丁,趁着牛吃草包圍流民的時候一把捉住。那漢子眼珠一轉,一驚,一白,嘴角滲透出鮮血。徐清眼睛直勾勾瞪着他,只見他抽搐兩下就沒了氣。
死士!這是一個死士!
用翻江倒海來形容徐清的內心好不爲過,滄州的水越來越深了。首先是家家戶戶養私兵,現在連朝中那些貴族纔會有的死士都出來了,滄州一地,徐清真的能夠壓制住嗎?真的像徐清所想的那樣,邵家沒落了,其他人不足爲慮嗎?
還有隱藏得很深的獵人,或者說,很大的獵物……徐清看着流民們在軍刀之下老實起來了,眼睛橫掃過去,毫無所獲。徐清自己也暗笑,在這裡掃一眼哪裡會找得到呢?
那老嫗的死,總要有交代的……那軍士本想扶着老嫗的,哪想到還要背這麼大一個黑鍋。徐清知道真相,也不願意處罰,可流民們認定了“眼見爲實”,如果判軍士無罪的話,又恐出現流民鬧事……
幸好,冤死的老嫗,還只是黑戶,和奴籍無二,殺死的話本就不用是死罪。徐清給了軍士八十鞭,當場打完,安定民心,暗地裡送去許多療養錢糧好生安慰。
折返回府,荀雪兒眼睛紅通通的找到徐清,聲音嘶啞地道:
“徐大哥,夜羽和琪妹妹不見了……”
荀夜羽徐琪失蹤了!
——徐清面沉如水,心裡似冰的涼:“敢動我家人的,不死不休!”徐清一面安慰荀雪兒,她可不能再出什麼傷心過度的事情了。
荀夜羽失蹤了,徐清的感觸還不是很大,一來荀夜羽有個姐姐,還有其他家人,二來荀夜羽不比徐琪,是徐清初來唐朝遇到的第一個至今爲止算是“家人”的人。
想起當初買驢的時候,看見徐琪瘦得跟雞崽兒一樣,還被人牙子教訓,一時心疼將她一起買了下來。本想着能有個小女傭的,到後來發現徐琪比徐清還一竅不通,啥都不會,索信就一直當成了妹妹帶着。
昨天還在徐清書房鬧得歡呢,嚷嚷着要學寫字,學了幾次還不會,徐清罵了一句“笨丫頭”,氣得徐琪徐琪咬了徐清胳膊一大口,牙印兒現在還在呢……
如今,牙印的作者卻不在了。徐清一想這個,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又蹭了出來,全身骨頭得咯咯作響。更讓徐清不爽的是,他空有一身力氣,卻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啊。
回憶總是伴着悔意,難怪兩個詞諧音。
折返回了刺史府,徐清見到了牛吃草王山齊泰都在,壓住了怒火,說了一個字:
“查……”
別看王山牛吃草手下好幾百人,但他們並非吃的朝廷俸祿。理論上他們是徐清的家將,感情上他們也是徐清的家人。他們知道了荀夜羽徐琪失蹤,一樣的憤怒,一樣的緊張。徐清只說了一個查字,他們便領兵去了。
線索?方向?還要那個幹什麼,把滄州城翻個底朝天就行了!
“雪兒,你仔細說說,夜羽徐琪是怎麼丟的?”徐清看着憂心忡忡的荀雪兒。
“徐大哥,唉……”荀雪兒一臉自責,徐清捧捧她的俏臉,荀雪兒繼續道:“夜羽和琪妹妹在院子裡玩耍,不知怎麼,到了那座假山之後,只聽見‘轟隆’響了一下,我跑出來看,就看見琪妹妹他們不見了……唉……”荀雪兒忍住了眼淚,低聲說完,眼睛憂傷地看着徐清。
見徐清若有所思,“假山”“轟隆一聲”,難道是,密道?這特麼太狗血了吧,自己後院有一條不爲人知的密道?!徐清想着一陣後怕,立即招來下人,打算挖了假山一探究竟。
到了假山那裡一看,徐清明白了一些。假山就放在徐清書房外面,平日裡他就在書房辦公,而書房外面的院子就是徐琪兩個屁孩玩的地方。也就是說,如果徐清一直呆在書房辦公,那就不可能有機會下手……
流民,調虎離山……不爲人知的密道……刺史府裡面……刺史府是誰修建的?
思考一下,徐清急急地直接下令挖開假山,他沒有耐心再去破解什麼機關。還好這個假山比較小,只有三塊巨石而已,先挖空一邊,在用繩子綁上,衆人有力,也只是轟隆一下,就將巨石拉倒了……
第一塊巨石倒了,露出來的是地面,第二塊巨石倒了,才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露出來。果然有密道,徐清雖然心中早有預計,但還是嚇了一下,畢竟是臥榻之處嘛。
洞口不大,初極狹,才能通人。進入洞口,下行五六尺,打起火把一看,沒有任何痕跡,看來徐琪等人是被迷暈了的,不可能會被殺。那個殺手會傻不拉幾的潛伏進來就爲了結果兩個小孩?
大着膽子往前探索,密道很短,只走了約莫一里路,就看見前面寬敞起來了,那火把一照明,是一個小圓洞,跟一間小房子一般。往上看,一個蓋子。徐清沒打開,他知道這是到了刺史府外面,上面的人肯定早就走了。
嚇!徐清一拍腦袋,感覺讓人去封鎖大門,雖然兇手可能早走了,但他還抱着一絲希望。
刺史府外,牛吃草王山早就已經將整個滄州城鐵索城樓了,大街上一家家的搜索。
民家、店鋪、廁所,上到樓頂,下到地窖,外到大門後面,內到女眷梳妝檯……關了門的踢開,在吃飯的掀掉,在拉屎的堵住,在造人的扯下來……不論是貴族家,是平民戶,是青樓,還是酒樓,都得到了牛吃草王山的清掃。
雖然“兵禍”蔓延甚廣,但是這一波兵丁貌似在找東西,東西不搶也不砸,出門的時候還自己帶上,禮貌得很!平民百姓自然無虞,反而樂的清閒,看着兵丁們來來往往……
只不過世族們的家裡,可就一個個鬱悶至極……女眷內房闖進了外面的男人,真是有辱斯文啊!
刺史府裡,徐清走出密道,由於密道里封閉,空氣不流通,徐清腦袋有點暈乎乎,用力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這一暈一醒,徐清理清了一下思路,睜開眼,眼睛是紅的……
滄州城城門繼續封鎖,牛吃草等人重新被徐清找回來,馬上又從刺史府發出兩隊人馬。一隊牛吃草帶着去將各世族家裡的人全部捉來,管你是無辜不無辜……要是我徐琪夜羽受到傷害了,就準備拿滄州世族的命換吧!
另一隊人馬,齊泰帶着,趕往南皮餘家,徐清調查得知,這一座刺史府最先的修建者,就是餘家!
滄州平靜了幾天之後,再一次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問,刺史怎麼了?
黃家族議上,一個老頭子拍着桌子大吼:
“這個刺史是瘋了嗎?你看看,這裡就是討好他的結果!”
族議的上首位空了,黃詩梅坐在旁坐,她知道這是有人趁機向她發難呢……黃詩梅輕聲道:“可伯父不瞭解情況啊,徐刺史的妹妹失蹤了,不小心衝撞了伯父的房中事,也是……”
“哼……難道他丟了個妹妹,就要將滄州城翻過來翻過去?難道滄州城是他的玩物不成!”
“徐刺史救了黃家一次,又幫黃家找回了嫡子,欠他的人情總要還的,望伯父看到大局……”黃詩梅表面上平靜,其實她也替徐清擔心起來了,黃家這一邊她能壓住,可,其他世族……可是愛面子得很啊!
菜市口,十口油鍋架上,鍋裡的油被燒的翻滾,似乎要被點燃了似的,小廝連忙撤下了些柴火。十名滄州城殺豬的好手立在一旁,頭上繫着雞血歃過的紅巾,還有數十名犯人跪在一旁。
兵丁重重圍住了菜市口,徐清緋服加冠,面色冷酷的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