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茗若的要求,陸郎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鄭茗若見他應下,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微微蹲身對他行了一禮,說:“多謝!”
而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十二孃陪着若娘往回走,可回頭看到陸郎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生不忍,便讓嘉娘先陪若娘回廂房,她則轉回去找陸小郎君。
陸郎聽到腳步聲,以爲是若娘回來,高興的擡起頭,看到是十二孃,有絲絲失望,但仍然有禮的問道:“這位姑娘有何賜教?”
十二孃輕輕嘆氣,說:“這位郎君不用黯然傷神,若娘也是無可奈何。世事無奈,太多的事情由不得我們自己,你雖別無所求,只願遠遠的守着若娘,可此事落到有心人眼中,也能讓若娘不好過。我相信你是真心對若娘,若不忍看到若娘受苦爲難,就體諒她一些吧。”
這少年也不是蠢鈍之人,之前若娘說話時,他因爲震驚和悲傷沒回味過來,但十二孃的此番話說的這樣明白,他怎能再不明白?
他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和後悔,急忙說:“我……我沒想過讓她爲難,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會這樣……”
十二孃笑着說:“你現在知道就好了。郎君還是回家去吧,聽聞你也是出自書香門第,回家苦讀一番,他日也許還有再見之時。”
少年臉上浮出一絲希望,握拳說:“是,謝謝這位姑娘提點,在下陸瑜,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此話剛問完,又覺得不太禮貌,忙說:“姑娘若不便吐露芳名也無妨。”
十二孃便說:“你叫我高十二孃吧。”
陸瑜十分高興。點頭說:“嗯!十二孃,今日多虧你的提點,我已浪費一年光影,再不會蹉跎過日子,你我還有若娘,他日必有再見之時!”
十二孃衝他鼓勵的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卻悵然的搖了搖頭。
縱然他日再見,他與若娘只怕也是不可能……看鄭家的意思,若孃的婚事迫在眉睫。不論是嫁人還是入宮,都等不及他考取功名回來了。
她轉身回去,低頭沉思着。走了兩步,就看到兩雙黑色的靴子映入眼簾。她擡起頭,驚訝的發現站在她面前的,是王勃,及一個她不認識的溫潤少年。
王勃的目光從十二孃身後收回。問道:“剛剛那個人……十二孃認識他?”
十二孃琢磨着,不知他們知不知道陸瑜和若孃的事,不過……不管知不知道,她都不能多嘴。
她擡頭,目光澄清的說:“不認識,只是碰到了。問一下路。”
王勃沒多說什麼,淡淡的笑了一下,這一笑。卻讓十二孃覺得自己的謊話很幼稚,一眼就被他看穿了。
她有些窘迫,急於轉開話題,問道:“五郎今日怎麼也來寶塔寺了?”
王勃說:“綠漪堂與灼華館一樣,每月初一都會來禮佛。並學習佛經。”
“哦……”夫妻兩人開的私塾,難免有共同之處。
十二孃轉眼向旁邊的少年看去。那少年不等王勃介紹,自行說:“在下上官庭芝,早就聽聞十二孃,今日幸會!”
十二孃還之以禮,因有心事,覺得不便久留,說了兩句,匆匆去了。
王勃和上官庭芝站在原地,上官庭芝的臉色就有些變了,愁緒爬上了眉頭。
王勃勸道:“庭芝,不要輕信傳言,還是要問清楚纔好。”
上官庭芝望着圓拱門,說:“剛剛親眼目睹若娘跟那人在此私會,還要我怎樣問清楚呢!”
王勃凝眉嘆了口氣,說:“也算不得私會,有十二孃和嘉娘在旁作陪,何況我看他們交談的神色有疑,也不似說什麼情話。你休做他想,我會去找十二孃,幫你問清楚的。”
上官庭芝沒有其他辦法,只好點頭,等王勃打探虛實。
衆人在寶塔寺玩到下午未時三刻,便啓程回家。
楊書瑾因上午被鄭茗若削了面子,不願與她同乘,於是嘉娘主動跟楊書瑾調換位置,讓鄭茗若和賀蘭敏月陪着曹夫人坐在第一輛車裡面,她則陪了若娘和十二孃坐在後面一輛車裡。
若娘跟陸瑜把話說清楚了,如釋重負,眉宇間的愁緒都消散了,整個人看起來開朗很多,她跟十二孃之間也親近很多。
她感激的說:“今日若不是你們兩人幫我,我心中重石不知何時才能扔掉,再不必爲那些流言蜚語日夜擔憂,心情不知輕鬆了多少!”
十二孃笑着勸慰道:“是你憂慮過甚,清者自清,不必怕。”
嘉娘在旁感慨的說:“芸娘,你有所不知,今日之事,看着只是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的事,但對若娘來說,卻是天大的事。若孃的婚事之所以遲遲定不下來,也跟此事有關。”
十二孃驚訝了,她沒想到陸瑜在寺廟前守着看若娘幾眼,會有這麼大的負面效果,疑惑的問道:“那些流言影響到若孃的婚事了?”
嘉娘不太好細說,只點了點頭。
若娘自今日之後,待十二孃不同以前,自然不瞞她,把話說了個清楚。
“早先來我家來提親的人也有不少,我娘因爲捨不得我早早嫁人,遲遲沒有答應別人。她本以爲今年把我的親事定下來是件很容易的事,可從今年春天以來,上門提親之人漸少,之前有意的人家,也紛紛改向別家提親。我娘又急又惑,探聽之下才知,原來外面早傳遍了我的流言。”
若娘說起這事,露出委屈又憤慨的神色,頓下控制了一下情緒,方慢慢說道:“外面傳我在寺廟中與男子私會,互贈情詩,還有一些十分腌臢的話,我不想複述了……”
說完,就扭過了頭去。
十二孃心中震撼,這才真正感受到這是一個衆口鑠金、人言可畏的年代,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
震撼的同時,她心中也有疑惑:“這些流言,是怎麼傳出去的?”
若娘與陸瑜第一次在寺廟裡偶遇,知道的人應該不多,縱使陸瑜後來每月都出現在寺廟前,不知情的人也不會猜到他是爲若娘而來,必定是有人故意說了出去!
嘉娘低聲說:“聽說是賀蘭敏之在酒席間當笑話說出去的。”
賀蘭敏之?賀蘭敏月的哥哥,那個荒誕少年!
嘉娘這樣一說,十二孃又怎會猜不到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誰?難怪若娘與賀蘭敏月的關係那樣糟糕,原來還有這樣一件事在裡面!
十二孃意識到這件事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很多,若是旁的人傳一些流言蜚語也罷了,可偏偏是賀蘭敏之這個品行不端的人,他說出去這種話,危害力成倍增加!
她忽然想起之前偶遇的王勃和上官庭芝,便問道:“綠漪堂中的人知道這件事嗎?”
嘉娘點頭,說:“綠漪堂跟我們灼華館向來親近,若孃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
十二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難怪王勃問我認不認識陸郎……”
若娘轉過頭來,驚訝問道:“你在寺裡碰到王勃了?”
十二孃點頭說:“嗯,我折返回去有話跟陸郎交代的時候,碰到了王勃和上官庭芝,與他們說了兩句話。”
“上官庭芝?”若娘驚訝的聲音有些變調,大聲喊出這個名字。
十二孃茫然的點頭,說:“是啊,那個男子是說他叫上官庭芝,他怎麼了?”
嘉娘在旁疑惑道:“上官庭芝是太子中舍人上官儀之子,他並不是綠漪堂的弟子,怎麼會出現在寶塔寺呢?”
而若娘早已面色鐵青,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把嘉娘和十二孃嚇了一大跳!
“若娘,究竟怎麼了?你別哭,有話好好說……”
十二孃和嘉娘勸慰半天,若娘好不容易纔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說了出來。原來,上官家最近正在跟她家議親,上官庭芝爲什麼會來寶塔寺,答案昭然若揭,不用贅述!
若娘哭訴道:“他……他必定是看到我跟陸郎說話了……”說完,閉上眼睛絕望的搖了搖頭。
十二孃心中也開始忐忑起來,只恨自己剛剛沒把話跟王勃和上官庭芝說清楚,竟然草草敷衍了兩下就走了!
“若娘別哭,我去找王勃,定然讓他傳話,幫你解釋清楚!”
若娘眼中滿是絕望,說:“他……他會信嗎?”
十二孃分析道:“上官庭芝若是輕信流言之人,大可不必親自來寶塔寺查證,直接跟父母說了緣由便罷,但他既然有這個心思,說明他對你還是有意,我們總得給他解釋一下,之後信不信,咱們就不強求了。”
嘉娘聽了也覺得有理,說:“有了誤會,我們得解釋,解釋完了,真相大白對誰都好。但他若不信,若娘更不必爲這樣一個人流淚,不值得!”
若娘果然收了眼淚,想明白後點了點頭。
三人便在車廂裡商量該如何辦……
因鄭茗若有流言蜚語在外,鄭家對她的行蹤和時間管的很嚴,她現在必須回家。曹夫人帶隊回來,曹映嘉更是走不開,只有十二孃是第一次出來禮佛,高家之人並不知她該什麼時候回家,還能挪出一些時間去找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