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路上躲過了零星亂兵和三五成羣流匪的襲擾,而剛剛回到成都城內來的林深河一行人等;卻得到的是大唐天子在選秀納妃的當夜,突發身體不虞而養病不朝的消息。然而,當林深河例行前去遞奏覲見時,卻得到了所有人都一樣的例行迴應。
“天子操勞政事而積勞多日,如今只是稍有微恙,不日就可康復。。爾輩自當各安其分纔是!”
當然了,面對身負內廷諸多宦臣之厚望的林深河,這位面無表情仿若是石頭澆築一般的監門使,還是微不可聞的對他多說了一句:
“黔中會館。。”
然後當夜裡,留在黔中會館的林深河一直等到了子時的更聲敲響,才見到了來自宮內的訪客。然而讓他略微驚訝的是,來的不是往常那幾位宮市使或是內苑官,而是易裝的內侍少監李文/革親自上門拜訪。只見他進門屏退左右之後,卻是當面詢問了道:
“仲羌(林深河字),你等在西南各州可有置業呼?”
“有倒是有,只是一些坡田、茶山、藥園所屬而已,卻都比不上榮州那幾口鹽井的份子了。。”
林深河不明所以的應道:
“不管值不值錢,有的安生處便好了;隨後就把家眷和多餘的老弱給分遣過去吧!”
李文/革去卻是語氣鄭重的交代道:
“蠶公,事情不至於此吧!”
林深河不由面現驚容道:
“當然。。不至於此了,只是未雨綢繆,作那萬一的打算而已。。聖主先前就。。。”
李文/革卻是略有些煩惱的欲言又止,擺擺手道:
“反正你就做好一應得準備,保不準雜家還有些家人和故舊,要託付上路呢!”
“但憑蠶公吩咐就是了?”
林深河也未有多問,當即拍胸口應承道:
然後,卻見李文革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又開口道:
“對了,你的宅邸和會館還有留存的財貨不。。”
“自然是有一些,可供貴人們隨時兌用的。。”
林深河謙卑道:
“那也不要再留了,全部拿出來用了。。”
李文/革毫不猶豫擺手道:
“如今大內的行情下只要有兩千萬錢,不,只消拿一千五百萬錢,就可以換個南司上六衛大將軍,或是勳受特進也行。。”
“再拿五百萬錢,就加一個下州刺史的正印,沒位置也能給你再塞一個。。若是再加八百萬錢,就算是個防禦使也可以打算,只是要你自己帶些人馬上任了。。”
“不過,雜家倒是建議你去雅、黎、丹、茂各州,雖然當地錯雜了不少雜羌土蠻,但是能打戰的精壯都被朝廷徵發去了,做個垂拱而治的親民官倒也省心了。。”
“小人如今身受君恩,又是爲大貂當做事,怎可輕言放棄?,我倒是有心想爲朝廷出力一二,就算是不能臨陣殺敵,也能爲朝廷籌辦糧草器用呼?”
林深河突然心中一動,露出感動在懷的表情道:
“你呀你的,好歹才從北面奔走回來,怎麼不曉得山(南)西(道)那邊的情形如何?如今別人都避之不及了,難道你又要主動身投險地呼。。”
李文革卻是幾分氣惱道:
“蠶公明鑑,雖說眼見的興元府糜爛之勢難當;然而朝廷憑據劍門雄關,卻是依舊大有可爲之處啊。。”
林深河卻是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又有些憂慮道:
“然而當地多年武備鬆馳而缺少修繕,卻是我親眼所見而難免心中有所梗懷啊!”
“你是說。。想去劍門報效?”
李文/革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背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道:
“卻也是個章程。。。至少有你在,可比起那些平日只會收錢,望賊而遁的貨色要可靠地多了;再加上東川那頭宋使君素來穩健,只要劍門天險得以穩固,行在依舊無慮的。。。”
然後他有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深河,就像是重新認識了這位謹小慎微,又善於營鑽的黔商會首;用一種深思熟想的語氣道逐字逐句:
“那你給我交個底兒,除了那些護軍隊之外,你還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約莫還有三百多青壯,都是老家出來護隊從商的伙頭、騾馬伕、丁役之屬。。”
林深河卻是越發小心翼翼的道:
“那也暫且足用了,再配備了甲械弓弩,就可以好好的督戰地方了。。”
李文革卻是難得疾聲拍案道:
“你把積存的錢財都拿出來由雜家運作好了。先讓人彈劾劍州刺史疏於備寇,再由行走分遣一支人馬以爲增援。然後再保舉你爲劍門防柵使,巡檢違非事;以監門衛中郎領監察御史銜,以率後援。。”
“自然了,以仲羌的出身專任統將是勉爲其難,因此只能另選他人;最好是找個清貴出身的侍御或是內仗出身的。但是作爲副手掌握實務卻是毫無干礙的。。這隻人馬就以你的護軍丁壯爲主,再自成都團結選一批人手;有什麼想要保舉的將校名錄,隨後讓人送進來好了”
因爲再此時此刻,李文革也突然想起了自己一處致命的關要;因爲當初再聖主面前避嫌的緣故,自己的手中居然沒有一點兒可以調用的武力;因此事到臨頭就連護衛家宅的力量都很勉強,而不得不假託這位黔地商人的名目。
但是如果能夠假借這位的名頭,再行在之外以馳援和增強劍門守備爲由扶持起一支武裝,再逐步安插進自己的親信黨羽,那莫說是守備劍門之要,就算日後行在裡發生什麼變故,也有所聊以自保和呼應的外力了。
而在暗流漸漸涌動的成都城內的另一個地方。作爲唐僖宗最爲寵信和親近的同胞皇弟壽王李傑,特許唯一在行在之外擁有專門府邸的後園水亭當中,卻是正在秘密接待幾名身份各異的訪客。
然而作爲此間的主人,形容英武挺拔而體貌盎然過人,又甚得儒雅風韻的壽王李傑,卻是面沉如水而臉色不豫的冷冷看着來人,而始終一言不發任由其往復開聲勸說,也絲毫不爲所動似得。
“大王明鑑,聖上此番病發突然,卻也是早有根由了。。”
來自行在大內的提舉太醫署、尚藥局的奉御使馬垂綸,語氣沉重的道:
“聖上早年爲田氏所惑,四時嬉戲以通宵達旦計,聖體早有虧虛,又經過幸蜀的一路勞頓和寢室不調,有所落下驚厥和失眠的根子。。在蜀有年又未能調養得當,反而被諸位亂臣給耽擱了。。”
“故而在近年勞心竭慮之下更是每況愈下。。之前大王當是親眼所見的,聖上當場突發闕症甚急,若不是左右搶扶的快,只怕是要當場跌落城下而慘不忍言了。。如今雖然禁閉左右而停朝纔不過數日,但是下臣卻是眼見進奉湯藥不得受,而大多傾倒於內溝啊。。”
“既然大內暗有藥石惘然之聞,大王貴爲聖上的骨肉至親,又素有賢名,更當挺身而出啊!”
身爲兵部侍郎、知制誥的鄭紹業,
“這也是楊樞密的意思。。還望大王早作打算啊!”
作爲從關內沒呆上多久,就不得不匆匆南下收拾局面的左樞密使、神策軍右中尉楊復恭的使者,楊復光的養子楊守亮,亦是開聲附和道:
“大王莫要只想得到手足親倫,卻不顧天下安危所繫啊。。一旦聖上有個萬一,。”
作爲行在左右護軍使之一,官拜龍武統軍而白髮蒼蒼的周寶,再度沉聲道:
然而對於他們的勸進之言,從頭到尾態度冷淡的壽王李傑都沒有再鬆口過,反而是很快就嚴詞厲色的謝絕和當場宣佈送客(變相驅逐);等到他們相繼拜別出來之後,卻是有周寶慨然當場笑出聲來:
“此事當成亦。。”
“周帥此話怎講。。大王不是?”
滿臉愁容的馬垂綸不由問道:
“之前壽王既然肯面見我輩,自然是心中有所意動了。。”
周寶卻是胸有成竹的斷然道:
“就算是當面拒絕了,難道還能撇開我等前來所代表的干係,而繼續置身事外麼?,且回府上繼續準備相應事宜,接下來,就等壽王前往探視的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