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城牆下長街中奔走隊伍的士氣和氛圍,總算是趙子日的蠱惑人心之言給慢慢的鼓舞了起來。
“拼了。。拼了”
“就搏他孃的一把。。”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啊!”
“贏了(會所嫩模)平康里見,輸了(下海乾活)一了百了。。”
而在高高外郭牆上頭,零星存在的巡哨和箭塔上觀測人員的見狀,卻是大驚失色相繼丟下武器,卻是根本沒有人去想要敲響用來告警的金板和鑼鼓。
就這麼任由這支反水的人馬一口氣衝過,從延興門到明德門會見三裡多距離;才被遠處街道中新出現的牆壘給阻擋下來。並且有人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的叫喊道:
“來者何部,報出口令!”
然後迎接牆頭問話之人的,卻是從這支蓄謀已久的隊伍當中,給驟然攢射出來的箭雨。頓時就在慘叫和驚呼聲中不見了動靜。而這些悶頭直衝的延興門守軍,更是一鼓作氣衝破了那些用大件傢什和推車組成的街壘;
然後一擁而上將守在背後而猝不及防的武裝人員給當場砍殺屠戮殆盡;而身在期間的趙子日更是帶頭大喊道“自己人”“莫動手”,然後毫不猶豫的接連砍翻數人。因此一時間,他們就像是一股股涌過街道的濁流一般,就這麼一鼓作氣衝破了至少四道街壘。
然而,正所謂是僥倖終有用盡處。越過了第四道街壘之後,衝在最前頭的幾名士卒突然就毫無徵兆的一頭栽倒在地;然後四下裡卻是響起細碎的哐當聲來。下一刻,城牆上、街道一側的房頂上,頓然冒出許多身影來。
還沒等他們故技重施的“自己人”“莫動手”喊出幾句,居高臨下的身影卻是毫不猶豫的持銃放射開來;只聽得噼啪一片密集而短促的炒豆聲;這些衝在在前的延興門守軍就淒厲哀鳴和慘叫着,被轟擊的七零八落而相繼夯血倒地。
“不好,是真太平軍。。”
“他孃的,被識破了。。。”
“太平狗賊早有準備。。”
剩下僥倖未被波及的延興門士卒,亦是在大呼小叫的亂哄哄聲囂中,連忙爭相轉身狂奔而退還到了第四道街壘背後。才停下來喘息着大聲叫喚道:“趙旅帥,趙旅帥到哪兒去了?”“難道趙旅帥也衝上去了?”
然後在往復叫喊了一片之後,卻發現混在他們之中複雜指點局面的趙子日,卻是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然後又有人道:“且不管他了,咱們又該怎麼辦”
“難道再試着衝一陣麼。。”
“再衝個鳥啊,人家都有警覺了。。難道再拿你的命去頂火器?”
“那咱們就退回延興門好了。。”
“退你個頭啊,延興門不是已然交出去了,又怎麼退。。”
“那就去安廈門再那個投名狀,我就不信哪兒還能擋得住咱們!”
然而在他話音未落之際,後方的隊尾方向突然就響起了激烈的嘶喊與慘叫聲,然後又一名渾身沾血的將弁跑過來喊到:
“不好了,官軍跟着打過來了。。”
“那咱們就趕緊讓開啊!”
“讓不開了,。那官軍是追着咱們的人殺過來的啊!”
“什麼,豈有此理,我可是有鄭相公作保的文書啊!你說了沒有?”
“小的們可不都喊了好幾遍了,對面卻還是不管不顧的殺過來了。。多少兄弟就這麼被殺了。。”
然後又有人大聲抱怨起來:
“我就知道這些官狗不可信,你偏要聽了那姓趙的蠱惑,另求什麼富貴前程。。現在前程沒有命倒要沒了。。。”
“那就快隨我撤向城內啊,乘着還有兩道街壘可以抵擋一陣功夫。。”
領頭的軍將有些氣急敗壞的喊道:
“對對,快撤,快撤!”
“剩下的官狗還是太平狗,都不管他了。。。”
隨着這些叫喊聲,他們也終於動了起來,亂哄哄的向着後方最近一個橫街口奔涌而去。然後在半響之後,他們即將衝出光行坊與昌德坊之間的縱貫大街的那一刻,迎面一陣箭雨卻將讓他們猝不及防的射翻了一大片。
臂膀也中了一箭的延興門守將,亦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到:
“住手啊,是自己人,我們是安豐營的兄弟。。”
然而對面又是一陣箭雨射過來,還有人在大聲咆哮着喊道:
“打的就是你安豐營,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丟下延興門的城防不管,還騙人害人到我巡禁隊來了!!”
“怎會如此!!!!”
而退守在街道里的領頭守將等人,卻是聞聲臉色大變,而面面向覦左右都是一片震驚和駭然,悽苦、哀然和絕望的顏色了。而身後的隱約轟鳴和喊殺聲,卻是再度響徹和逼近過來了。
顯然,那些順着延興門,安化門相繼攻進城來的官軍大隊;不但繼續攻打起了太平軍所據守的明德門,及其附近所屬安義、延祚各坊;卻也沒有放棄對於他們這支,主動轉進街頭人馬的後續追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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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冰雪開始消融得七七八八的江陵城中,再度迎來了一個陽光普照的晴日。因此,在偌大的城坊、街市上,已然充斥着形形色色迫不及待要出門來,進行各色活動和謀生的熙熙攘攘、人流如織了。
而周淮安也剛剛從年後的巡視冬訓行程當中轉道回來;這一次的出巡大概花費了將近一個多月的時間,差不多囊括以水系車船連接在一起的湖南、江西、江東的差不多五路地方。其中所能見到的絕大多數情形,還是普遍運轉良好的;極少數有所疏失和不足的,也實在諸如器械短缺、食料安排不當等的細節上。
當然了,如果不是關內局面進入危急階段的話,估計他還會繼續深入杭嘉湖平原地區,進行更加深入的地方巡視(統治權宣稱)。而在回程的路上,相應的秘密摸底報告也在相繼送到了周淮安的手中。而相比在明面上可以看到的那些東西,這些來自沿途地方暗訪小組的秘密報告,纔是這次出巡的重頭戲。
畢竟,古今中外的官僚體系這個東西,就是光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和制度約束還是不夠的;因爲它層層向上級負責的緣故,造成了本身還有天然趨上和逢迎性;而任何組織架構下運行時間長了,自然而然都會形成相應的消極怠政情節,和本職框架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不作爲慣性。
哪怕是號稱改天換地,革除舊社會以來諸多積習舊弊,移風易俗再造新時代的解放之後;同樣也是不可免俗的被形形色色混入體制內的舊式官僚和舊社會留用人員,給一次次帶歪到了重蹈覆轍的老路上去。所以纔有了****,所有才有了更加徹底的土地改革和公社運動,乃至是在後世爭議不止的嗡嗡嗡。
因此,就像是後世那些層出不窮的中央巡視組、點插足。督查組、巡查組的名目,當然不只是爲了純粹的折騰基層取樂;雖然對於被層層分攤到最底下的基層公務員而言是這麼回事。而是讓那些已經陷入普遍惰性和不作爲的各級官僚,時不時有那麼點刺激和觸動,纔不至於完全忽視了本職工作之內的羣衆呼聲和訴求。
而在這個農業經濟爲主而封建殘餘嚴重的時代,作爲上位者除了官僚們能夠展現出來的部分之外,同樣也要有自己瞭解真實民情和社會現狀的渠道;不然就很容易像是那些末代君王一樣,只要活在別人所營造出來的假象當中,自以爲是的迎來整個國家終結的時刻好了。
因此,既然已經有所“三支隊”的成熟經驗和框架。作爲周淮安出巡前就以各種職業身份爲掩護,先行深入地方的暗訪小組,其實都是隨機抽調來自鎮反會、敵工部、社調部、覈計科和大講習所的實習生員,所構成的臨時組合,以確保不會讓某一個方面的傾向和立場獨大。
而他們主要暗訪的內容,也不只是某地主官和部門人員的風評、口碑等明面上的東西;更主要得失與之相配套的地方主要民生消費品物價和供應量,風土人情和資源種類的變遷,屯莊產出與地方鄉村的經濟比例;等等可以用來間接印證的數據內容。
畢竟,在具體數據固然可以作假和糊弄過去,但是在整體宏觀層面上的計算過程卻是沒法騙人的;只要哪裡缺了一環,就很容易讓整體計算模式和架構,出現顯而易見瑕疵和紕漏。這就是數學作爲諸多門類的基礎科學,在宏觀層面上統計數據的意義所在。
其中大多數都是枯燥無味的數字和性質雷同的具體分析;只要和明面上的例行官方審計差異和出入不是太大,沒有超過數據模型的波動範疇就算是過關了。但也有一些比較有意思的報告內容,則讓周淮安專門留下來慢慢品鑑了。
比如其中就有一個叫可止的和尚所書寫的《潭州機關工場普查現狀及流程改進案條》,看起來就是頗爲蒸汽朋克式硬核的產物。而在背景說明當中,據說他是大唐密宗的僧人出身,也是名動開元年間的一行法師一脈的當代傳人,隨着關內之戰後纔來到太平軍的治下,而又通過義信等人組成的評議會,在佛學院裡掛籍做了一名兼職的數算教師。
而作爲他師祖的僧一行可不是等閒人物,死後諡號“大慧禪師”。而他的俗家名字叫張遂,曾祖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功臣、襄州都督、郯國公張公謹。自小就學習曆象和陰陽五行之學。青年時代即以學識淵博聞名於長安。爲避開來自武則天的徵辟和糾纏,剃度爲僧,取名一行。
他在數學領域更是有唐一代泰山北斗,發明了自變數不等間距的二次差內插法;在天文學領域,發現星體運動規律,製成水運渾天儀、黃道遊儀,且測量出了地球子午線長度;在佛學領域,翻譯了《大日經》,在此基礎上,編寫了密宗理論的權威著作《大日經疏》,最終促使得唐代密宗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