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隆的炮擊聲中,已經重新改名爲王彥章的王天明,也垂下矛頭而鬆開穿透的兩具屍體,又揮刀斬下城頭上探出的一根撓鉤及其握持的手掌。
但是還是讓回縮的撓鉤倒刺,給卡在了他的腿甲和蔽膝上,而鉤破了他的大腿肌膚而生疼起來;但是他依舊不管不顧的帶着衣甲上的斷刃和殘矢,橫身側撞進了城碟背後的敵從中。
在付出肩甲被砍破的代價之後,也奮力斬斷了兩雙腿腳,捅穿了一個小腹;又擒握着尚未斷氣的敵兵身體,迎着數柄刀劍反戳上去。
然後,抓住兩個拔持不及的敵兵頭顱,悶聲作響的狠撞在一起,徑直白手搶過了第三名敵兵的刀刃,自下而上反推血光四濺得戳在他的下頜中;
這時候,王彥章身邊能夠與之近身敵對的人已經倒了一地;隨後衝過來的敵兵又被他信手摺斷旗尖猛然一擲,雙雙透胸倒地。
“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我要更多的火器。。”
這一刻他纔有片刻間歇,喘着粗氣對後吼道:
然後他才發現除了跟隨自己先行跳進這段城壕的十幾名先登士卒之外,居然在沒有其他的後續了;因爲他們所上來的這段梯道,已經被向前投擲沾染上的烈火給燒斷了。
這時候,王彥章心中暗暗有些着急起來,這些浙南兵馬雖然在城外的野戰當中表現的饒是難看,甚至不乏貪生怕死的行舉;而屢屢在圍城打援的戰鬥中被殺得崩解離析。
但是在這城頭上堅持守禦起來,就像是完全換了個對手似的,頗有些捨生忘死而奮不顧身的味道。
尤其是在一些狹促之處的短兵相接,甚至依靠熟悉地利的配合嫺熟,屢佔上風式的把攻上去的太平軍士卒,又重新驅逐出來。
“佈陣列防,收集物料堅守待援。。”
王彥章倒也無暇更多思索,而對着左右喊道。
而跟隨在他身後的這些先登士,也多是心志堅定而經驗豐富之輩,當即就拖曳着屍體堆疊起來,蒐羅散落的刀槍旗幟橫插在上,頓時就製造出一道低淺的臨時掩體來。
然後,又有人摸索出最後兩個已經被血水沾染的滑膩膩的制式球(爆)彈,只是引線部分怎麼都拉發不着了,卻是內裡的火芯都被打溼了。
然後,王彥章就毫不猶豫的將這兩枚球彈,給了哐噹一聲丟進了牆邊一角的火盆中;然後又奮力端持起來對着不遠處重新聚攏起來的守兵,全力揮砸過去。
然後就與這些在將官們嘶聲竭力的鼓舞,或是手起刀落的現身說法威脅之下,一擁而上的守兵隔着鮮血淋漓的臨時掩體,再度的全情竭力廝殺起來。
不斷有守軍被推擠着活生生的壓迫在,這些插着刀劍矛頭的屍體工事上,而在迅速被廝殺湮沒的慘叫聲中非死即傷的喪失了戰鬥力;
但與此同時每過幾個呼吸,就有一名太平先登之士,被捅穿了血色“掩體”的矛頭或是刀槍戳中,而圍着鮮血橫流的傷口悶聲倒地不起。
他們蒼灰色調的袍甲,就像是一小抹極速淡化在赭褐色守軍人潮中的異色,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淡;
然後奮戰之下王彥章等數人,被愈戰愈勇爭相越過工事守軍,給壓迫到了城碟邊上,開始考慮和打算試一試城下的屍體堆得是否夠厚,能夠讓人撿回一條命來的時候。
王彥章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而有些詭異的展顏一笑,然後拉着左右舉起一面斜蓋住自己而蜷縮成團的蹲下來。
在他被那些守軍冷不禁又砍了好幾下,鐵鱗甲上也難免皮開肉綻的同時,突然就有連聲刺耳的呼嘯響徹在空中,而轉移了這些逼到城碟邊守軍的矚目。
只見來自城下尖銳的呼嘯聲中,有許多道當空旋轉徘徊的煙火,像是緊鑼密鼓一般的相繼飛射上城頭來,又在刺鼻的煙氣當中競相掠過了城碟之間。
霎那間一片暗紅的火光在他們之間,接二連三的炸亮和崩裂開來,又像是吹飛的草木和葉片一般的,將好些人體和斷肢給拋投出了城碟之外。
更有轟鳴聲中塵囂之上的滾滾氣浪,沿着城牆兩側迅速的擴散開來,而相繼掀翻、退到了一切尚且能夠挺立的任何事物,而將整整一段數十步長的城牆變得面目全非。
在滿地狼藉的稀爛血肉與殘斷兵器旗幟當中,王彥章也緩緩丟下已經嵌滿了大小不同材質碎片的大排,又拔出肩頭上插着塊血糊糊的不明事物。
這才緩步向着側邊上那些倒地呻吟的守軍走去。而便就在他背對着另一端的城牆上,已經有一股別處趕來的守軍後援衝殺了過來,又相繼被絆住和滑倒在地上。
然而投在附近火盆中的那兩枚啞彈,也仿若是這一刻纔到了某種零界點,而在他們身邊突然的急促炸響開來。
霎那間貼着垛口內斜噴而出的氣浪和黑煙,幾乎是不分彼此的將他們給盡數籠罩在內;這一股來援的守軍,就像是就像是憑空被人攔腰狠狠拍在了內壁上。
霎那間就撞得骨折肉綻的死傷一片,還有人被氣浪推過了內層城碟,而凌空翻動掙扎着掉落了下去。倖免於難的剩下守軍也像是失魂落魄一般的,驚慌失措轉頭就逃去了。
而在專心致志的給那些撲地守軍們補刀的王彥章身後,幾架繩梯的鉤鎖也再次被拋上了城頭,而在蹲伏自卑後的受傷士卒幫助下固定好。
然後更多身穿輕便的鎖子背心和鐵網戰裙,手持三眼銃、短銃和藤牌、厚背斬刀的太平選鋒兵,也相繼出現在了城碟外;
他們一邊相互幫忙着請離開城頭上的障礙,一邊將更多揹負上來的繩梯給構好又投放下去;這才救治起爲數不多的先登袍澤來。
而那些攜帶火銃的選鋒兵,也相繼靠攏到了內城城碟邊上;又對着下方正在奔走集散的守軍,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的放射起來;
又有人將攜帶來的少量球爆彈和燃(油)彈,給遠遠的拋空投擲出去,頓時又炸出了許多聲轟鳴震響,和蒸騰而上的滾滾煙柱,還有更加激烈的慘叫和呼喊聲來。
不久之後,金華羅城(外郭)北門就已經掛出了代表徹底易手的青色鯤鵬旗。但是,這時候其他城牆內外的戰鬥,就像是某種迴光返照一般的,反而變得愈加激烈起來。
“按照事前的佈置開始放火吧,無論如何着大好的基業,都不能輕易留給賊軍的。。”
而在子(內)城的門洞前,臉色蒼白而的張自勉也一邊下令着,一邊走進了幽深的門洞當中。
而在這一刻,那個曾經發誓要匡扶國家,報效朝廷的宿將和名帥徹底不復存在了;只剩下一個家園被毀、親族死盡之後,除了不擇手段的復仇而與賊偕亡的行屍走肉而已。
——我是慨然赴死得分割線——
而在淮西的蘄州境內,大江之畔已經被漫山遍野、浩浩蕩蕩,端持着各種準備渡江器物的人馬所充斥着。
而在因爲原本州城蘄春被兵火燒燬爲白地,而作爲臨時州治的黃梅城中;也是一副詭異的氣氛使然。
在數月前好容易才得以統一了蘄州全境的義軍巡防使,曾經在河南大(匪)號“赤旗五”的韓全義,也在宴堂上苦臉看着闖入兵諫自己的部將們。
“你們這又是何苦呢,難道不能裝作相互不知曉,就這麼廝混過去麼,好歹我也是你們公推出來的山頭之主不是?”
“正因爲如此,做爲咱們的領頭人,韓巡守您才萬萬不能置身事外啊。。”
一名全身披掛而額頭暴突的部將,卻是毫不客氣的冷笑道。
“不然讓您還有機會到南岸那邊去首鼠兩端,那咱們兄弟的腦袋,怕都是要成巡守您的投效和進身之階了。。”
另一名鬚髮斑黃的蒼老部將,亦是肆無忌憚的接口道。
“自從您把您那個當作兒子養的侄兒韓大錘,給派去周和尚的麾下賣命,還把踏白都都給帶上了;咱們就已經明白了您的心思了。。”
又一名眉眼細長而面頰消瘦的部將不忿道。
“那顧全武,你又是如何要背棄我而去的,難道是這些待你的恩義不夠麼。”
愁眉苦臉的韓全義又看着最後一個人道。
“巡守自然待我不薄,可是黃王更是我的再造父母,這次既然有他老人家的旨意而來,我也不敢相違了。。”
頗有些俊朗的最後一名部將顧全武,卻是不緊不慢的正色道
“還請巡守謹遵黃王的旨意,至於今後的事情就姑且聽天由命了吧。。”
“更何況,就算是巡守要一意孤行,又能當得了對方多久麼。。只是徒然害了自己的基業和身家性命了。。”
其他人亦是滿臉忌諱不已的齊聲道。
“我輩只不過是不想玉石俱焚而已,還請巡守順應大夥兒的心意,就此成全一二纔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