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色再度放光之時,得以乘夜摸黑突圍出來的孟楷發現,他身邊已經只剩下不足四十人了;而他身上也增添了幾條血淋淋的新傷口。
然而戰場當中遭遇的官軍卻是越來越多,能夠匯合的義軍卻是越來越少;顯然,由於雙方的人數差距,情形對義軍愈來愈不利了。當他再度被一隻官軍纏住包圍起來,忽然看見官軍背後西北角的陣容大亂,四散逃跑。
他立刻帶着人馬向西北角衝去,隨即看見一支人馬殺到,卻是他的族兄孟絕海一馬當先,一雙大刀在黃昏的煙藹與飛塵中閃着白光,所向無敵。
然後,又見東南角的官軍也被殺開一個缺口。大約有三百左右騎兵,爲首的是另一名義軍驍將袁難得,只見他手執鐵鞭揮舞之間,左近骨催肉爛的官軍紛紛讓開一條血路。
隨後在孟揩所見的遠方,尚有許多包頭的身影正在隱隱綽約的趕赴而來。
。。。。。。
而在張磷面前,城下留下困鬥的草賊本陣已經是縮水了一大半,原本的赭色大纛和黃頭帥旗也不見了蹤影,而剩餘的草賊尤自在一面“尚”字大旗下苦苦堅持着,
到了這一刻,張磷倒是越發的不慌不忙起來了,他深喑許多困獸猶鬥的道理,卻是斷然不會在這即將功成的最後一刻,因爲過於急進而給對方更多的可乘之機的。
一眼就可以看出,張磷直接率領的行營人馬確實訓練有素而裝備精良。在城下這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上,這些的人馬始終採取半包圍的形勢穩步推進,騎兵配置在兩翼,步兵走在中間,又有披有鐵甲的跳蕩隊走在步兵前邊,弓弩居於最後攢射不斷。
只見旌旗飄揚,戰鼓動地,漫天飛舞的箭頭,槍刀劍戟在晨曦的餘輝中閃着寒光,這些有條不紊而耐心十足的官軍,正在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輪番接戰,來一點點的消磨和削弱這草賊本陣餘下的兵勢。
然而酣戰了一夜的這些草賊也不甘示弱,他們大多持弓引弓以少許輜重大車,和乾枯的城壕爲掩護和陣地,分許批緩緩地且戰且退,憑藉城牆上投石、放箭的支援列成陣勢,任憑官軍的先手一攻到離牆下幾丈遠處,又被彈性十足的給反推了出去。
但是張磷他相信,只要他在安排肅清城內的人馬殺到這邊的城牆上,居高臨下的腹背夾擊之下,餘下這些衣甲不全的四五千賊兵決不是有什麼幸理的。但是正面的攻勢和壓力還是依舊要保持的。
於是在片刻的停頓之後,以包圍圈中的左翼爲開端戰鼓與殺聲並起,淮南行營的騎兵和步兵從這裡紛紛地搶越城壕。
然而這片乾枯的城壕落腳下去才發現其中的問題,有的地方只有二三尺深,有的地方四五尺深,甚至一人多深;有的地方坡度很抖,有的地方很陡。當官軍越過一半時,人馬紛亂,前後擁擠,只有沒有過來的還大體保持着嚴整陣容。
對面的賊軍似乎正等待這個難得的戰機,只見其中一員全身披掛騎着五花馬的草賊大將劍揮所向急奔而出,草賊方面的戰鼓突然響起來,同時城上城下向官軍射出了一排箭,一聲大喝!足有四五百衣甲還算精良的步卒隨着他衝入城壕。只見馬蹄騰踏,刀劍亂閃,已經紛紛涌入城壕當中的官軍,霎時間抵擋不住被殺戮成了一片血肉橫飛的世界。
甚至是領頭衝入城壕的淮南行營兵馬使郭讓,也不由當場有些驚慌失措起來,尤其是當那名草賊大將衝到他的面前,把他同少數親兵親將圍在覈心猛攻時,從他的腦海裡閃過一個“我命休亦”的念頭。
但隨後,毫無差別的濺落在草賊與官軍混戰羣落中的箭雨,再度扭轉了局面;相比防護精良而衣甲整齊劃一,哪怕中箭之後大多活蹦亂跳的官軍;那些衣衫襤褸的草賊就要悽慘的多了,幾乎是象割倒的稻麥般在血泊中倒了一片又一片,然後又被涌上前來的官軍給踩踏過去。
再加上兵馬使郭讓左右親兵拼死抵抗,後邊的人馬又蜂擁越過大路來救援前隊,他還是很快地在城壕邊上站穩了一片陣地,殺退了這波草賊的反攻勢頭。最終那名草賊大將只有百餘人得以重歸陣中。
“這就是草賊的悍將,妄稱副總管的尚讓麼。。”
張磷卻是饒有意趣的道。
然而依舊在持續的混戰是空前慘烈的,這些草賊儘管人馬越來越少卻終是不乏反擊之舉,尤其是那副總管尚讓利用少量騎卒行動迅速,與步隊、弓手配合着忽分忽合,有時向中線的步兵猛衝,有時突然做出直取中軍,甚至有一次已經奪得了官軍的先鋒戰旗,又一轉眼被官軍奪了回去。
然而在混戰中,他的“尚”字旗也一度被張磷手下的一員將校奪去。然而草賊就拼命去搶,雙方在大旗周圍死傷累累,總奪不回。草賊們不見了“尚”字大旗頓時軍心動搖,而官軍歡聲雷動認爲自己已經勝利,到處呼喊:“草賊敗了,草賊敗了”
然而張磷在這一刻卻是皺起了眉頭,驕勝後的輕疏也是他帶出來這些行營兵的毛病之一。
然後就見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尚讓帶着等十幾名草賊將校像閃電般地衝來,一時間官軍擋者披靡左衝右突的被去散開來,“尚”字大旗又回到農民軍的手中。餘下的草賊所人死傷累累,但是重新看見高舉滿是泥濘的“尚”字大旗,爆發出一片雄壯的歡呼和喊殺聲,反而震懾了纏戰中的官軍。
剎那問,尚讓和他的十幾名悍勇將校,已經再度衝到官軍最爲突出的兵馬使郭讓面前;郭讓見他來勢兇猛撥馬便走。只聽身後數聲大吼“宰了你個孃的!”,卻是同行的掌旗官登時被尚讓劈死落馬,而伸手抓走了他的大旗,一時之間所部官軍心神動搖,竟然又被跟進的草賊給從城壕邊上給紛紛砍翻,驅殺了下來。
“來人,上飛火球和火蒺藜。。”
見到這一幕的張磷,反而安定下心思來下令到。
隨後,裝在車弩上大箭上包裹着硫磺和砒霜的紙球,還有釘着無數尖刺塗滿油脂點燃的圓木球,剎那間被推射過陣前,又紛紛砸落在殘餘的草賊戰陣之中了。
在接踵而至火焰和毒煙的薰燒之下,那些結陣而戰的草賊再也堅持不下去,而紛紛的潰散開來。這時候,遠方卻是傳來了警號。
“又有草賊別部來援麼,可惜已經晚了。。”
張磷頭也沒回的道。
“例行傳令外圍待機的人馬,就近攔截和伏擊之。。”
又過了一陣子之後,再度響起警號聲卻是更加接近了。
“還真是不堪用麼,從本陣分兵一步去處截擊。。”
這時候,張磷才皺起了眉頭繼續下令道。
“本部全力圍殲眼前之敵,勿使草賊首腦走脫了一個。。”
然後他想了想又追加道
“再傳令南向、西向警戒的各部人馬,迅速向本陣靠攏,準備支援城中肅清敵勢的作戰。。”
然後又過了一陣子,響起的警號更近了,隨之而來的是那些敗退回來的偏師身影。
“不好了,張討擊。。是黃賊率衆殺過來了。。漫山遍野的好多賊軍啊。。”
隨後一名滿身是血的部將被償付到了他的面前。
“黃賊,哪來的黃賊,黃逆不是已然敗亡外逃了麼,殘餘本陣不是正當我們眼前麼。。”
張磷頓然有些驚愕,然後就變成了某種臉色難看無比的駭然,而大喝道。
“常先鋒何在。。”
“常先鋒不是已經沒在陣中了啊。。”
當即有人迴應道。
“壞了。。。”
張磷剎那間心中激烈的悸動和警兆狂響起來。。
“速速發令召喚全軍向本陣集結,再退入信州城中與樑防禦部匯合,我們怕是要在這城下再打上一場大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