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沿海,比景港,一波三折的戰事已經再度變成了另一副模樣了。
“回來,都給我回來。。”
原本智珠在握的“花老”綠綰兒已經不復當初的從容淡定,而令姣好的面容有些猙獰和扭曲起來,而在激烈的肢體動作當中披頭散髮形同惡鬼一般的可怖。然而無論她再怎麼叫喝與威脅,也改變不了那些肆虐在港區內海寇們,如同海潮退散一般的土崩瓦解之勢。
明明就差最後一步了,她就能站在人生的巔峰上享受男人一般的尊崇與權勢了;卻又被重新打下雲霄的心情和落差,讓她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和承擔。
然而,這些被她威逼利誘的手段,給強行聚合在一起攻打倉房區的海寇、流賊們本來就有些不怎麼情願,現在被來自海上突入的生力軍給側後方殺過來之後,更是鬥志消退而樂的故作不支紛紛“敗”退下來,以擺脫這個出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這時候那些困守在港區內的那些守衛,卻是仿若福至心靈一般的傾巢而出,又尾銜這退逃海寇們的反攻過來,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在無形再戰的海寇當中緊咬住不放;這一下事情就開始逐步失去了控制和約束了,在腹背受敵的交加攻擊之下,那些原本只是假作敗退的海寇首領們,也一下子被衝散打亂了次序和步驟,而由此變成真的潰敗了。
雖然也不是沒有人想要停下來聚集人馬,重新組成陣勢以阻擋和對抗之;但是這時候海寇們數量雖衆,各有來歷而互不統屬反而頗有積隙和仇怨,乃至相互扯後腿和算計的弊端就徹底暴露出來了;
當幾個試圖螳臂擋車式地站出來想要大局爲重的“老實人”,都相繼被衝散陣腳而淹沒在敵人的攻勢之中後;剩下的絕大多數聰明人自然是毫不猶豫的揮砍,和推擠開面前阻擋的任何一切事物,而是試圖將那些危險的敵勢徹底丟在身後。
“都給我衝上去攔住這些不中用的東西。。”
“給五倍的賞錢,還有一處產業的收益。。。”
“只要能擋回去,。。。就許他洗街三天。。。”
雖然她聲嘶力竭的吼叫着和懸賞、逼迫着,讓自己手下的那些武裝人員都投入進去,以挽回和遏制這種土崩瓦解之勢;但是這些被武裝起來的打手和幫會成員們,在訓練有素陣列而戰的真正軍伍面前,也比通常意義上的烏合之衆好不了多少;好狠鬥勇的街頭爭釁與小團伙搏擊的技藝,也遠不是配合嫺熟的軍陣殺戮可比。
反而大多被追逐奔逃的人流給衝散和裹挾走,而剩下來的也已經不足以面對士氣大振的草賊,而就像是投入海潮之中的沙子一般,在照面的頃刻間就不見了蹤影。於是來自港區中全面大潰的苗頭和序幕也就此被拉開了。
雖然他們還有相當程度上優勢的數量,但是都因爲搶劫肆虐的緣故,大都散佈在港區的各個地方而互不通氣與呼應;就連綠綰兒派出的人手也不知道該如何將他們有效的招急起來,而只能一邊護衛着她且戰且走,一邊眼睜睜的看着這些海寇被逐區逐片的各個擊破和驅逐出來。順則聚逆則亂的弊端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寫照。
然後,在那些佔據了上風的草賊滿街吆喝和叫喊之下,又有更多受害人家的青壯年也得到了某種鼓舞和號召,而紛紛走出家門來拿着各種扁擔、鋤頭、斧頭、柴刀、鐮刀之類的事物,自此加入到了對於潰敗的海寇和流匪痛打落水狗式的報復和反攻當中去了。
而當他們聚集在一起競相爆發出來的聲勢與氣象,也讓不得不在護衛下逃向城區的花老,有些駭然失色和暗自心驚肉跳;她從未想到這些微賤如螻蟻和腳下的塵泥,而只能用卑微無比的敬畏羨慕眼神,遠遠地退避在外以免污穢了自己眼睛;隨便一個最不起眼的底層打手就能予取予求而不敢抵抗的存在,竟然可以爆發出如此的力量來。
這或許也是城區內那些大戶人家,所要擔心的事情和方向吧。她忽然有些隱隱明白城區內那些大戶豪族,爲什麼要與自己暗中保持默契的理由和緣故了;這已經不是當初殺雞儆猴式的清理掉一大批權勢人物,而令其物傷其類的緣故,或是斷了他們在地下世界的渠道和灰色地域的觸手那麼簡單;
或許是因爲那些草賊在港區中的某些做法,已經觸及和損傷到了此輩在當地,所世代保持自身地位與權勢的憑據和根基了吧。因此,他們想要藉着自己的手清理和消滅掉,這些草賊在當地所存留下來的影響和佈置吧。這樣的話,對她而言事情就還有轉機和新的可能性了。
抱着這種強烈的念頭在一片混亂中逆流而動之後,她和剩下的最後十多名鐵桿手下,就近衝進了一戶人家當中而迅速掩起門來;在短暫爆發出來的求饒和哭喊聲之後,名爲“花老”的婦人重新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半新不舊的布裙,那些頭飾也變成快包頭帕子,就連臉上也塗上了鍋灰。
只是還沒有等她靠近城區附近,那些坊曲當中就傳來了一陣同樣震耳欲聾的鑼鼓和喊殺聲,卻是來自後方城區裡的那些丁壯和護院開始主動衝出來,驅趕和追殺其那些試圖逃亡往城區的海寇;顯然是見到港區的變化之後,急忙下場來撿便宜和乘火打劫上一把了。
雖然其中大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在虛應故事來表明態度,對那些海寇和流賊也驅趕、威嚇居多,缺少斬盡殺絕的意願而顯然是在保全實力;但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靠過去之後,不會被這些見風使舵的騎牆之輩,合力拿下給當作投名狀和禮物,綁起來送到那些草賊手中去呢;或者說,直接讓自己這個召集人就此永遠消失了更好。
身爲地下世界的掌權者,她可知道和見識過許多種對付自己這樣女性的手段呢。
“馬上掉頭,我們改走東邊了。。”
所以她毅然喊道:
“我們要分成兩路了。。。”
作爲熟悉當地的地頭蛇之一,婦人自然也有狡兔三窟式的後備手段和隱藏的退路。在相繼有損失了三個人,走散和脫離了四個手下,又留下和分走幾個作爲誘餌的人手之後;她帶着剩下的最後幾名鐵桿親信,在港區圍牆附近靠近海邊的一條流經的小河巷邊上,找到了一艘藏在水中吊腳樓下的小蓬船。
搖着晃晃悠悠的船擼,他們沿着有些複雜的河道輕車熟路七拐八彎,有驚無險的遭遇了幾次亂匪和海寇,包括射死、打殺了三名想要跳上來奪船的海寇之後,還是從一處幾乎要淤塞起來的河岔口,駛出了一片混亂的港區,又貼着延伸入海的長堤向着遠處駛去。
直到這一刻,婦人才重重的吁了一口氣,將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給慢慢落了回去;然後卻是有些肉痛的盤算起這次行事的得失來,在這一次失敗之後,她籍着五老會的旗下多年經營的人脈和資源,幾乎是一朝損失殆盡了;
更別說那些被她召集而來的海寇和流匪們,私販子和亡命們,要是僥倖有命逃回去之後也斷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也許不敢且無力和那些得勢的草賊叫板,卻會將事情事情都歸咎在自己身上,又會給她製造出多少麻煩和威脅來。
所以她眼下的出路,就只能放棄在沿海地區剩下的一切,到下一處日常走私的秘密窩點裡去換船和起獲一批財貨,才溯流而上前往內陸的州城去暫避風頭;作爲她靠山和呼應所在的交州城,如今正是衆矢之的;但是更南端的要州等地,卻是相對平靜的多。
她可在那裡改換身份而以沿海投親過來的大戶遺孀身份,重新勾搭上地方的強力人士,而就此蟄伏起來。待到避過那些草賊的風頭之後,再伺機回到交州大港去,用自己掌握的東西要挾那些大戶,而獲得東山再起的助力。
她如此慢慢做想着,似乎有恢復到了當初那個令人信服和敬畏的幕後主宰者身份一般。然後她忽然感覺到船停了下來,在海浪衝刷的花花聲中,她甚至還聞到了一絲絲的血腥和焦臭味,不由得有些緊覺起來而握緊了手中喂藥的袖箭。
然後船篷一下子就被挑翻開來,而將她一下子給暴露在了天光下而有些刺眼;然後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居然又回到了港區當中,而那些守在蓬外的親信手下,卻是全數不見了蹤影。幾條平板大船將她所在的小蓬船給爲了個水泄不通,
然後,她又看見了那些分列在船板和岸上,挺刀拿劍將她包圍起來的人羣當中,赫然分別簇擁着一名有些秀氣的男子,和一個癡肥如滾球的胖子;正在饒有意味的打量着自己,不有的心中一動而臉上表情愈發做悽苦和哀然起來了,就像是她曾經在許多男人面前表現過的一樣,充滿了楚楚動人的撩人姿態。
然後又不動聲色的將自己衣帶和裙袖拉扯的更加鬆垮下來。只要對方是正常男人的話,就多少無法抵抗她用女性本錢,所千錘百煉出來的柔媚姿態和誘惑;只要當場沒能奪去她性命的話,那就意味着日後有所轉機的可能性。
“花老可還安好。。。”
然而一個站在人羣前排冷笑着打量過來的年輕女子,卻讓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老孃終日打雁,卻叫雁兒啄瞎了眼。。”
名爲花老的婦人這一刻不由咬牙切齒的憤聲道
“會栽在你這個小蹄子手裡了。。”
“我自問待你不薄,還把你從那羣微賤的船孃裡提攜出來,教你各般的學識和技藝。。現在倒成就了你對付我的手段了”
“打算把我和那些姐妹一般,送給海賊凌虐到死的不薄麼。。”
那名爲她安排過逃生船隻的女子,卻是毫不示弱的反聲道。
“就算有再多的本事和技藝,也不過是你待價而沽的貨物。。”
。。。。。。
事實上在幾度苦戰之後,石牛所據守的這處廢棄村寨,已經逐步成了被忽略的角落了。因爲在村外被數條河流所分割的廣闊原野上,隨着越聚越多的多方人馬,規模更大的決戰正在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