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職務便利,雖然負責的都不是什麼具有重要性的雜務;但是通過日常過手記錄的物用流傳和分派,周淮安也逐步弄清楚了這部“怒風營”的一些情形,
這個怒風營現今擁有在額戰兵約一千一百九十一名,其中只有一百七十六人是北地出身的老卒,還有三百四十人是補充自兩浙、閩中的正卒,剩下的就全是本地募集和招徠的新丁了;
另有負責火廚、牲畜,的雜役和腳伕兩百多人,其中大多數是淘汰下來的壯丁,只有四十個是北方帶來的老人而已。
而作爲現今怒風營的主官,那位人稱王將頭的紫臉大漢全名叫王蟠,河南汝州地方人士,善使一條鐵頭棍而外號“王雷子”,在黃巢麾下號稱十萬的義軍當中領都尉頭銜,但其實是怒風營臨危受命的第四任當家人了,接手怒風營至今的還不過數月時間而已。
其次是作爲他副手的怒風營別將丁會,不過此人正在外間奔走而行蹤不明;
雖然只有一營人馬,但是正所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擁有弓手、步卒(刀牌)、梢頭(長矛)數種兵類,甚至還有一小隊親隨老卒組成的三十騎馬隊,雖然裝備同樣的極其簡陋,除了副鞍具和木矛之外就再也別無長物了。
在此之前,他們原本是在王仙芝起義軍攻克鄂州之戰當中投奔的地方義軍雜流;在打下鄂州之後才用交貨的裝備重新武裝正變成一部;
最初屬於王仙芝心腹大將尚君長的麾下,最盛時挾有三四千之衆,而號稱王大將軍的羽翼之一;只是好景不長,在尚君長前往長安交涉招撫途中被藩鎮宋威部冒功截殺,而王仙芝連通本部五萬大軍也戰死在黃梅之後,他們這些散於各地義軍殘部就在尚君長的弟弟大將尚讓帶領下,北上投奔匯合了另一隻起義軍的黃巢所部,自此該換了旗號和從屬。
只是作爲外來投奔的部隊,不斷損兵折將又缺乏補充途徑的怒風軍,也一縮再縮變成了現在有些人手短缺的怒風營;直到大庾嶺斷後一戰當中,雖然包括前兩任的新老主官在內一大批老人,相繼死傷慘重卻始終沒有向官軍乞降,而是在被擊潰後繼續南下追趕上了本陣大隊人馬;
後來又以殘弱之旅,在擊破嶺南東道節度使李召召集的各路官軍當中賣了死力;因此才重新被黃王所重視起來,不但重建了怒風營的名頭,擁有了優先挑選和補充本地兵員的資格。
由於南下陷沒福州時的黃巢,開始在軍中開始建章立制而整頓軍伍以爲常例,自此效法官軍制度而分營置軍設立:火長、隊正、旅帥、校尉、都尉、別將、郎將等職銜和正副從貳的等階,以取代原本雜亂無章的大小頭目、頭領、將軍、兵馬、守捉、防禦、經略、節度之類自稱;
因此,這個怒風營現今的最高官長,就是這位副任果毅都尉的河南汝州人王蟠,在負責主持日常局面;而作爲鄂州地方出身的怒風營老人丁會,則是以更次一等的別將身份作爲他的副手盡心協助之。
這個丁會,也是作爲追隨前兩代首領的幾位父兄皆戰死之後,帶領殘部南下投奔黃巢本陣的唯一倖存者,因此得以撥給一批老卒而重建了幾乎覆滅的怒風營。因此,據說他平日裡看起來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對誰都沒有什麼好氣,但是一說到黃王卻又忍不住露出由衷感激和嚮往之情;因爲善使一杆家傳本事的棘頭槍,而保留本職歸屬被招入黃巢身邊聽效。
故而在因陋就簡的頗多草創之下,作爲實質上二號人物就是另一位人稱鄧旅帥的鄧存,他也是義軍本陣所撥付過來的老卒兼帶隊頭目,以及怒風營所有步卒的官長;因此在怒風營中的號召和威望僅次於丁會,是個日常話不多但頗有些嚴厲的冷臉漢子。日常慣用的是一把寬頭折鐵刀。
反倒是作爲周淮安臨時保人和薦主,那個年紀不大頗爲老成的柴校尉卻是頗有幾分來頭;
他的資歷甚至是比怒風營的前身還要老得多,乃是在少年時就開始追隨王仙芝畈鹽,在河南起兵之後又因爲鄉黨身份和淵源,被歸入到黃巢麾下奔走轉戰的中軍本部老人;因此他雖然只有校尉的頭銜,卻要令怒風營的這位當家都尉王蟠在內的諸多義軍中下層將領,多少禮讓和客氣上幾分的特殊存在。
至於餘下來的其他人就不免有些乏善可陳,或是缺乏足夠的消息來源了,這也有他如今的身份可以接觸和了解的機會、時間實在太少,而沒法做出相應打聽和判斷的緣故了。
而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周淮安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這重建的怒風營當中,唯一真正意義上的文職人員了。
在此之前怒風營的前身怒風軍時期,倒是曾經擁有過屈指可數的所謂文書、記室和簿史之流,但到了大軍南下後基本上是死的死,逃的逃,走散的走散;最後能夠隨怒風營殘部抵達廣州附近的,幾乎都是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夫莽漢之流。
而就在幾天前,爲了重建怒風營派來幾個幫手的書辦,也因爲更重要的事務繁忙而被叫回去了;所以實際上這個什麼都缺的怒風營,基本上是都尉王蟠和別將丁會自己在勉力操持和對付着。
沒辦法在這個殘酷而落後的世道上,飢寒交迫而鋌而走險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能夠讀文會字的人卻實在太過有限了。
而按照王蟠等人之間私下裡的抱怨之言,這次打下廣州之後本來要好好徵募一批文士來供使用來;只是因爲各種緣故願意主動獻身應募的人選寥寥,而少數願意投靠的也差不多給義軍當中其他更加親近和重要的部屬給瓜分殆盡了。
所以他們往來求取了好幾次之後,才偶然得以從那位相熟的柴校尉手中,得到周淮安這麼一個“被迫還俗的和尚”,作爲以應一時的人手。然後總算是將自己從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和雜事當中,給徹底解脫出來了。
所以在目前情況下,作爲一枝獨秀的周淮安還是相對安全和被人受用需要的。
另一方面,得益於這個時代多數農民起義軍,對後勤保障和維持上的粗放與忽視,以及在日常庶務上各種管理混亂造成的額浪費和謬誤;周淮安很容易就找到了幾個契入點,而將由此產生的明顯效能,逐步在一些日常難易忽略的節點上體現了出來;
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粗鄙之人,並沒有人會拒絕逐漸變得省事省心的結果,甚至對此主動的樂見其成起來。在這種情況下,他很容易就通過細節上的調整和利益交換,而間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和趨向。
他也獲得第一個跟班和幫手,一個瘦巴巴的半大少年小七,算是旅帥鄧存的河南鄉黨子弟,自稱已經十五歲了但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個頭;專門負責日常在身邊跑腿、搬東西和收拾打掃之類的雜活,好讓周淮安有更多時間和空餘去整理和分辨,這些時日積累下來的文書和記錄事項。
嶺外,根據事後從怒風營當中打聽到的消息,周淮安發現當初正在廣州城中的自己,還真是遭到了某種意義上的無妄之災啊。
最初來自那位沖天大將軍的命令的確是“只殺胡兒,不傷漢家”,但是這個明顯過於籠統和模糊的指示,在入城清洗的各部義軍當中就免不了被各種自行理解和發揮。
結果就變成了形形色色的各種私立標準,從最初的“髮膚體貌不類國人者殺”到“衣冠行舉不類中土者殺”,再到“言語行跡可疑者殺”“心懷叵測意圖抗拒者殺”之類的浮濫標準,直接讓廣州城變成了一個血流漂杵的大屠宰場和修羅地域。
這就是所謂農民起義軍的黑暗面和歷史侷限性啊。
因此在積累幾天的深思熟慮和考量之後,他正式請求見面都尉王蟠所給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籍着繼續補充收集兵額和物資的機會,儘可能得收集那些會點手藝或是有所一技之長的人手,將原本幾於無的後勤體系和輔助人員隊伍給建立起來再說。
從這一點上說,他暫時沒有像樣的競爭對手和既得利益受到損害的潛在阻力,卻能夠變相壯大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資源和影響力。
“和尚,你想要招募更多的人手?”
正在和親隨馬隊一起滿身操練的汗津津,正在敞開胸膛扇風納涼的將頭王蟠反問道。
“這又是什麼說道。。”
“正是,因爲營中缺少各種會手藝的人。。”
周淮安略作恭敬的道。
“已經耽誤了些修造和縫補的進度了。。”
“所以想請將頭准許,派人去城郊的賑濟場,再招些合用的人手過來。。”
“中啊,我讓大咬負責此事”
對方不以爲然的頓了頓又道。
“你也一起去好了,正好分辨一二。。”
“對了,小柴哪兒有話遞過來,說是過兩天還要借你去超度下。。”
“說不定還有別的好處給你呢。。”
“但憑吩咐好了。。”
周淮安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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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觀察的怎樣了。。”
待到走淮安走遠之後,王蟠才放下剛纔那副不上心的表情詢聲道
“還沒有什麼破綻。。”
他的身邊一個不起眼之人低聲道。
“倒是和後營老馮他們那班混在一起較多。。”
“那就繼續盯着好了。。”
“暫沒什麼可疑之處的,也不妨給他多派些用處好了。。”
“好容易才得了這麼一個合用的和尚。。”
“平白讓人閒着也是閒着,除了真要緊的事兒。。”
“其他都可以拿他考校和試探一二好了。。”
“若有什麼不妥,也有機會漏出行跡來不是?”
“若實在沒有什麼問題,就要好好的恩結和籠絡了。。”
“省的黃王邊上那些老喜歡嚼嘴皮子的狗貨,又說我們營中留不下人了。。”
“再說,這也是小柴的一番心意啊。。莫讓別人給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