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意外而臨時停下來的隊伍當中,一圈鼻青臉腫的義軍士卒,正面色不善的惡狠狠瞪着幾個被捆綁起來的身影;而那個別號“傻大個”的五頭沙悟淨,也抱着膀子圈着手站在一邊警戒,卻是對着周淮安憨厚的一笑。
“霍副尉,你這樣可真不厚道啊。。”
周淮安微作嘆息道。
“白瞎了我的一番心意了。。”
“都是同屬義軍,又何須如此下作手段和偷偷摸摸的做派呢。。”
畢竟,他可是明擺表示過要從寶林寺的受獲利,分些好處給對方的。
“這兩位是趕來給我送信的結義兄弟。。”
看起來臉上還有被撞傷淤痕的霍存悶聲道
“見我被困就想解圍一二。。”
“所以一切都是因爲我緣故,有什麼懲處儘管對我來就是了。。”
“這兩位又是如何稱呼。。”
周淮安卻是沒有直接理會他,而是對着另外兩人詢問道.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葛國美是也。”
其中那個看起來頗爲硬朗堅毅,而哪怕被捆綁着也是身姿挺拔的男子,不緊不慢的緩聲道。
“既然失了手風,但憑處置好了。。”
聽到這麼名字,周淮安就忍不住麪皮抽搐了下就想吐槽,你不是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叫蘇寧或是京東呢,然後又轉向另一個人。
“在下張歸霸,自當是同我兄弟一起領受了”
剩下一個鬚髮枯黃的漢子,眼光閃爍了下也是相當硬氣的道。
周淮安卻是愈發好奇起來,就是這三個人裡應外合起來,居然可以在猝不及防之下打退自己幾十個士卒的圍攻,雖然固有相互之間多少留手而不欲立見生死的緣故,這在義軍當中也多少算得上是個陷陣猛士了。
“兄長你便無需再遮掩了”
那個名爲張歸霸的漢子突然粗聲道。
“官全那廝使你過來,便就是要籍此捉你的錯失。。”
“餘郎將沒能攔住他,便使了我們過來報信。。”
“讓你趨避一二,不想還是晚了一步啊。。”
“錯了,都錯了啊”
霍存卻是嘆了一口氣,愈加的頹然起來。
“他只怕是連你們也不想放回去了啊”
“只可惜我手下那些兒郎了。。”
“要吃些牽連和受累了。。”
喂喂,你們可不可以不要自說自得的,把我當做了某種可有可無的背景牆啊;周淮安第一次生出自己纔是某種路人和配角的錯覺,他不由重重咳嗽了一聲。
“不知道主簿欲以如何處置我兄弟。。”
霍存最後還是滿臉艱澀的出聲道。
“我們兄弟自當是共同進退了。。”
另外兩人急忙嗆聲道。
“從周,爾等不要多言了,此時乃因我而起。。”
霍存卻是斬釘截鐵的斷然道。
“當由我一力承當。。”
結義三兄弟什麼的其他兩個,周淮安實在是不知道來頭,但是最後霍存稱呼這個葛國美的從周兩字,卻是把他給深深的驚了一下,就像是一股靜電從尾椎竄到了腦門一般的,全身都要酥麻起來。
這可是葛從周啊,在將星薈萃的唐末五代十國爭霸當中,最早走上歷史舞臺並做到陳留郡王的名將之一啊。在過去看過的五代小人書裡,專門有描述他護主下馬斷後,頭臉、肩腹受重創,而插着折斷槍矛尤呼酣戰的插畫段子啊。
這可是個地地道道的猛將兄啊,還兼甚有智略的歷史評價。人稱是“我愛一條柴”啊呸不對,是“山東一條葛,無事別撩撥”啊,最近難道憋的太久了腦子都要生錯覺了麼,周淮安頓然自省道,難道真要找個女人作爲心理調劑了。
好吧,對就這麼以一個小校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在不懂得抓緊機會招攬和,那簡直就妄爲穿越者的身份和眼光了。好歹自己也是個頭領級別的人物了,而他命中註定的老大,號稱曹孟德在世的人妻愛好者——朱溫、朱全忠同學,還不知道躲在那個角落裡奮鬥呢?此時不挖牆角還更待何時呢。
要知道歷史上他也是在起義軍當中廝混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打進長安的黃巢開始走下坡路之後,才轉而率部投了朱溫的麾下;對了,那會還是結拜三兄弟一起投奔,想到這裡周淮安不由的心中有些複雜,不會就是眼前這三個吧。因此,估計就算沒有這次的事端,他們想要在義軍獲得晉升的空間和機會,只怕還是有的蹉跎了。
雖然他這時候還沒有發跡,也沒有經過農民軍中的一系列事件的打磨和歷練,完全無法與將來那個大名鼎鼎的“山東一條葛”相提並論,但是也意味着他只要不意外掛掉的話,在起點和基礎上比別人更好的潛力和資質啊;
這一刻,周淮安像是解鎖了許多塵封的記憶碎片一般的,頓時想起來許多事情和相關細節;比如,後來五代爭霸當中許多活躍在歷史舞臺中的將星和能臣,好像很多是多少參加過黃巢起義軍,受到波及和影響開始隨人起兵一方,而被朝廷收降或是藩鎮招攬而去,或者乾脆就是半路自立門戶出來的存在啊。
比如那個在唐末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食人魔,人稱蔡州魔王的秦宗權;就是地方以下克上幹掉朝廷派來的上司而造成既成現實自立起家的,然後又在被擊敗後斷然投奔了黃巢麾下效力;
等到黃巢徹底兵敗身亡之後,乘機收編接收其殘餘的農民軍力量,而自此成爲了橫跨中原二十餘州的心腹大患,以及天下藩鎮當中頭號拉仇恨的集火靶子。等到他戰敗之後,那些黃巢的舊部又分裂四散,各自投奔到其他勢力陣營當中去,繼續在五代爭霸的主旋律當中,打成一鍋粥。
還有後來另一位人生贏家吳越王錢謬的崛起,就是因爲去年的狼山鎮遏使王郢叛亂爲契機;時有豪強董昌與附近諸縣土豪同舉兵討伐,名爲都將,號“杭州八都”,董昌爲之長而受朝廷追封義勝軍節度使。其中,又有臨安人錢謬追隨董昌起兵,以驍勇有功爲董昌部都知兵馬使,最終取而代之而據有兩浙之地,子孫一直偏安到宋初的天下重新統一,而依舊在新朝享受富貴。
既然是如此,已經有了眼前勢力基礎和威望的自己,爲什麼又要滿心思想着出走和脫離,繼續跑到別人的勢力範圍裡去,寄人籬下式的重新奮鬥和努力呢。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這些農民起義軍固然未來的前景時灰暗而絕望的,但是對於藏身在其中碎歷史大勢而動的野心家和有志者們,卻是意味着更多謀取自己所需的機遇和未來的前程纔是。
爲什麼擁有這一肚子超時代眼光和學識的自己,就不能乘勢而起在其中分一杯羹,而取的自己想要的東西了,之前的想法是在太過消極和悲觀了吧。大不了將來在半路上找機會拉出部下,佔據下一塊地盤來在伺機投靠一個比較穩定的陣營,照樣可以作威作福的幹自己私活,並享受這個時代中比較高層次的生活水準啊。
當然了,根據周淮安的細節觀察,霍存乃是三人之中,很有主見和擔待的那個領頭大哥類型,但是也容易被感情和義氣之類的東西羈絆;
而葛從周這種表面看起來頗爲豁達開朗又心志堅毅的人物,也是最難以打動和拉攏了,因爲他很可能對於很多東西都不怎麼在乎和介意了;
反倒是最後一位張歸霸,看起來還殘留有年輕人的躁動和跳脫性子,從城府和心性善反而是最好對付的一個。
但不管怎麼說,既然這幾位意外落到自己手中之後,需要時間來慢慢的打磨和了解,首先就是想辦法名正言順的將他們給扣留下來。
好在雖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是通常情況下還是能夠發揮一些作用的,比如在霍存和葛存周他們現在的直屬上司那裡;而周淮安剛好收穫了一筆不菲的進項,正好沒有其他對方的用處,用來買動幾個人的從屬關係還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他只是派人送了一份禮物,就輕鬆獲得了對方的善意和好感;然後表示了一下被冒犯之後,想要好好炮製一番出氣的態度,對方就相當輕鬆的順水推舟應允了;
至少眼下的葛存周還沒有資格成爲誰的親信和心腹,而只是霍存身邊一個有些悍勇的軍校而已;所以很快送來一紙手令,就讓霍存連同其他兩位在內,莫名其妙的成爲了開革軍職自此與飛黃軍無關的路人了。
然後,周淮安又把這張東西親手交到霍存手裡,然後不出意外的看到他的臉上,各種悔恨、失落和絕望到決然的表情來。
“你們打傷了我幾十個士卒。。”
隨即周淮安宣佈處置結果道。
“由此造成的戰力減員,還有傷藥費、誤工費,都得從你們身上找回來的。。”
哈,垂頭喪氣的三人都一時間露出某種難以置信或是大驚失色的表情來,讓周淮安覺得心中甚爲爽利,待煮的螃蟹落到我鍋裡了,就不要再想跑出去了。
“所以嘛,”
他口風一轉,對着垂頭喪氣的霍存緩聲道。
“霍副尉,你就先降等給我做個隊正,暫時負責操練那些新入之卒好了。。”
“哈。。。。”
霍存的表情變得十分的奇怪,而與另外兩位面面相窺起來。
“至於葛軍校和張旗頭,就留在我身邊行走和聽用好了。。”
周淮安卻是不以爲意的繼續道
“張旗頭有長力,就繼續給我掌旗開路好了。。”
“葛軍校的身資風貌不錯,就充個儀仗好了。。”
“日後有所戰事的話,我會輪流差遣你們爲跳蕩(衝陣先鋒)。。”
“用戰陣上的表現來贖免過疚。。或許三五之載就可以了卻過往。”
“當然了,要是再有逃脫之念,或是出工不出力的話。。”
周淮安微微一笑,用一種以理服人的語氣道。
“那就只能累你們骨肉分離,連結義兄弟都沒得做了。。”
“但從所願便是了。。”
黑着臉聽完這些之後的霍存,思慮了片刻之後還是攔住了其他兩人的異議之言,明顯聲音苦澀道,。
“還請主簿日後不虛此言。。”
“善,我可對歷代祖師和大日如來發誓。。”
周淮安也難得心情變的愉悅起來,而開聲道。
“在其期間,盡力保得你們周全便是了。。”
聽到這話,霍存三人的臉色頓然變得好看了一些,而那張歸霸甚至還有一絲稍閃即逝的疑似感激。自此,買一送三計劃通達成,這可是比什麼寶林寺的全部成果,加起來還要有價值的收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