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師中學的校友會， 歷屆都有個約定成俗的傳統， 那就是將確認受邀返校的校友名單張貼在學校公告欄的旁邊， 以供來賓互相知曉。
而名單兩側，就分別是一師中學最爲出名的「紅榜」和「黑榜」。
不同於平常的紅榜黑榜都展示著本月內收到什麼榮譽或處分的學生，校友會期間的紅榜黑榜， 會將旁邊返校校友名單上的學生曾經獲得過的榮譽和處分都分別展列。
而這些列出的榮譽處分， 都已經在時間的洗禮下磨掉了原本的含義。帶給衆人更多的，還是關於那段已經永遠也回不去的歲月裡的記憶。
不過即便這些榮譽和處分沒再有當年表揚和批評的光環，歷屆校友會上，那紅榜可能還需要多貼幾張， 但黑榜上素來都是隻有一張且資訊寥寥的。
——然而，這一屆顯然是個例外。
看著那唯一一張的黑榜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且絕大部分都是以「聞煜風」三個字開頭的時候，前來參觀的校友都忍不住這樣想。
這一次，距離第三十七屆比較早遠的那幾屆校友， 也已經完全不需要別人的「科普」，就大略能從這滿是「豐功偉績」的黑榜上看出當年這位學弟的風采了。
「這位學弟可以啊。」有個年紀稍長的男人指指那張黑榜， 跟著又移向紅榜的最後一張， 他笑道，「前一年半基本上黑榜常駐，後一年半就直接轉戰紅榜？真可惜我沒跟這種人一屆， 不然也能近距離觀摩一下了。……就是不知道這位學弟現在如何了啊…………」
這人的話引起了周圍其他不少人的共鳴，有個妝容精緻白領打扮的女人笑著勾起紅脣。
「我是三十五屆的，我們高三那會兒，年級裡都知道高一有個小孩兒， 長得特別帥，打架特別狠——閒餘時間跑去籃球場看那男孩兒打籃球都是我們的解壓活動。」
這人開了頭之後，站在公告欄前的校友們就紛紛開始交流起自己聽說過或是親眼見過的這位校霸的事蹟了。
直到人羣裡不知道誰嘀咕了聲——
「貼在這上面，就說明他這次也來了啊。聽說之前幾屆邀請了他好多次，都沒露過面呢……」
「……我剛剛好像瞧見他了。」
有個新加入討論的人接了話，「就在學校門口大槐樹旁邊看見的，穿著校服，身邊還跟著特別漂亮的小姑娘。」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精神活躍起來了。
…………
秦晴和聞煜風正在按照之前在校門□□上邀請函後，得到的第三十七屆校友的集合點資訊，往學校西南角的小教學樓走去。
起初一段路還算正常，越往後走，秦晴越覺著古怪起來。
她往聞煜風的方向靠了靠——
「你有沒有覺得，很多人在看我們？」
「……」
聞煜風沒說話，眼簾一撩，微涼的目光在身周掃了半圈。
秦晴能注意到的情況，他自然一早就察覺了。
而且通過之前的觀察，聞煜風此時已經大約判斷出那些將目光投過來的人，似乎都是從同一個方向來的。
聞煜風擡眼遠瞭，視線盡頭是緊挨著一師中學寓意勤奮求學精神雕像的公告欄。
大約是想到了什麼，聞煜風眼神微閃了下。
他垂眸，焦點落回到身旁女孩兒的身上，「我可能有點事情，要過去處理一下。」
「……」
秦晴眨了眨眼，繼而恍然，「那我先去集合點？」
聞煜風笑：「或者，你也可以跟我一起過去。」
秦晴皺了下鼻子：「直覺告訴我，你不是去做什麼很良善的事情……我還是當做沒看見最好。」
「嗯，那你在集合點等我，我很快就過去。」
「好。」
秦晴應了聲，說完就要往集合點所在的教學樓走。
剛走出兩步去，又被聞煜風一擡手拉回了原地。
——
「如果有人跟你搭訕……？」
男生微睞著黑眸瞧她，面帶不愉。
秦晴忍不住笑。
——這架勢搞得，好像已經有人跟她搭訕了一樣。
「聞煜風，你這醋性太大了，對胃不好。」
「……」聞煜風不說話，握在秦晴手腕上的指尖輕捏了捏她。
秦晴不得不眼神投降，笑意盈盈地告饒：「好好好，我一定不理他們——除了你誰跟我說話我也不理，行嗎？」
聞煜風的脣角抿起來，黑眸裡浮上薄薄的笑色。
「……不行。」他托起她的手腕，晃了晃上面玫瑰金的鐲子，「你應該告訴他們，你有男朋友了——會結婚的那種。」
秦晴被這人眼神撩撥得怔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
理智迴歸之後，秦晴轉開視線，「誰要和你結婚啊……」這樣說著，她的脣角卻勾了起來。
聞煜風鬆開了手，「進去前記得把我說的話默背幾遍。」
「你快走吧。」秦晴笑著搡他。
「……」
話雖這樣說，秦晴還是在聞煜風的目送下離開了這段長道，往西南角的小教學樓走去。
而看著女孩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站在原地的聞煜風眼底笑色便淡了，直至最終一絲也瞧不見。
他的視線瞥向右旁幾十米遠處，聚集了許多人的公告欄那裡。
即便是現在，也有許多新出現的目光從那邊起始，往自己和已經離開的秦晴身上落來。
聞煜風輕眯起眼，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後，擡腿走向了那裡。
半分鐘後，圍在公告欄前的人們就發現，身旁突然多了個身高腿長五官清俊的男人。
——
在他們的注視下，那男人神情淡淡地走到了黑榜前，一擡手臂，就毫不費力地扯住了黑榜上唯一一張榜單的左上角。
「嘩啦」一聲，榜單被那男人面不改色地撕了下來。
衆人齊齊懵住，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在將黑榜上的榜單撕下之後，男人擡腿就要離開。
只不過在他的視線不經意地瞥向紅榜時，那雙長腿再一次停住了。
七張紅榜的榜單，有一張半上寫著的是「秦晴」的名字。
因爲是同一屆，「聞煜風」這三個字跟著的紅榜表彰，恰好也就在秦晴那第二張的半張名字下面。
……佈置得倒是貼心。
聞煜風薄脣一掀，腳下方向調轉，來到了紅榜前面。
「唰」「唰」又是兩聲，那些剛回過神來的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瞧著聞煜風把紅榜上七張名單中的兩張撕下來了。
終於有人壓不住惱火了——
「這是學校的公告欄，你以爲是在自己家嗎？」
「……」
原本準備離開的聞煜風聞言停住，視線甩了過去。
薄薄的脣斜勾了下，黑眸裡卻一片冰涼。「貼著我的名字，你給我一個我不能撕的理由。」
「…………」
即便早把這人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聽對方親口承認，這些人還是有不少忍不住心下一凜。
而在聞煜風的冷目下首當其衝的之前開口那位，臉色微變後，硬著頭皮開口：「可紅榜上那兩張又不是你的名字，你憑什麼也撕了？」
「確實不是我的名字，」聞煜風挑起脣角，「但是是我的人。」
說完，他也沒去理會那些聽見的待成什麼模樣，扯著三張揉在一起的長長的海報，就拖著往斜對面的政務樓走。
薄涼的話音撂在了身後——
「還有哪個名字在這三張榜單裡面、又不想被撕下來的，自己去教務處領新榜單。」
看清這人分明就是奔著政務樓的教務處去的，後面那些人對視了幾眼，神情無奈。
——
這人儼然一副什麼也不畏怕的模樣，即便他們想跟著去告一狀，大概也是無用。
不少人更是看著那道背影，心生感慨。
——原來在他們之外，真的有人能這樣走過半生，歸來仍舊猶如當初那個卓犖不羈的少年。
…………
秦晴到了第三十七屆校友集合地點所在的教室門前的時候，有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裡的集合點資訊單。
又確認了一遍自己沒走錯，秦晴這才心情微妙地將單子收了起來，往教室裡面進。
——她怎麼也沒想到，第三十七屆校友的集合地點，竟然會恰好是當初她進入高中部，短暫地待了幾天的高一教室。
秦晴進到教室的時候，收走了桌椅板凳的教室裡面或站或靠地有許多人。
不過這其中的多數都是零零散散地圍著個圈，圈裡面似乎有兩道身影。
大半個教室裡聲音嘈雜，一時半會兒還真沒幾個人注意到秦晴的出現。
鮮少幾個似乎是融不進那個圈子裡的，此時瞧見了秦晴，多也只是一愣。
——認不出她來倒是不會，畢竟秦晴作爲在當初三十七屆前後學生裡都名噪一時的「小才女」，更因爲她那堪稱傳奇性的成績，被後來許多老師都在歷屆的學生面前提起過。
秦晴便這樣安安靜靜地走進了教室裡面。
而不遠處的那個圈子裡，隱約還有聲音傳了出來——
「於文，你可真是莫大的福氣了！凌雨作爲當年我們學校的校花——絕對也算得上所有校花裡最漂亮的——當初多少人追過她啊？苦追不得，沒想到最後落到你手裡去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怎麼說於文也同樣是那一屆的校草呢。——要我看應該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嘛……」
「……」
周邊裡聽了個隱約的秦晴一怔，繼而有些哭笑不得。
——
「於文」「凌雨」，當年的校草校花，哪一個好像跟她和聞煜風都有些淵源。
她猶記得當初因爲在閱覽室教於文習題，惹出來聞煜風那句如今想想實在荒唐的「男女授受不親」。
而凌雨……那就更淵源頗深了，不過不是跟她。
秦晴翹了下脣角。
……凌雨還是聞煜風當年傳說中的「前女友」不是？
只是她倒是沒想到，這兩人如今竟會成了一對。
「最漂亮的？……倒也未必吧。」
秦晴正出神的時候，教室某個角落裡忽然有個稍尖的聲音響了起來，語氣裡帶著些嘲弄。
整個教室裡霎時間安靜下來。
不少人用瞧好戲的眼神望向了開口那人的方向。
之前誇凌雨最漂亮的人神色微變，繼而撐起個難看的笑容。
「啊，是齊璐璐你啊，我還以爲誰敢這麼說呢。……當初你和凌雨在競選校花的投票上確實差距不大，不過輸了就是輸了。而且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沒必要再提了是吧？」
站在角落裡的齊璐璐聞言，譏諷地笑了聲。
「我可不是說我自己。」
「那還能是誰？」
「……」
齊璐璐擡了聲量，笑音愈發有點刺耳了——
「當初我和凌雨都追不到的人，是跟在誰身旁伏小做低的——你們都忘了？」
齊璐璐話聲一轉，微冷的眼神刺向教室後門進來的某道身影——
「……我說得沒錯吧，秦晴？」
「…………」
這話一出，整個教室又死寂了一瞬。
下一刻，隨著齊璐璐不善的目光，秦晴感覺到全教室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