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堆什麼神獸?”
趕回天國的梅林面無表情地詢問道。
“不知道,應該是拖把成了精。”安蘇表情嚴肅地道,“正所謂萬物皆有靈,天國存在拖把精也是合理的事情。”
“精也?”梅林一揚眉,捕捉到了關鍵詞,“拖把精也?拖把也有這東西嗎?”
“請您好好斷句。”安蘇道,“別這麼下頭。”
“那你倒告訴我。”梅林冷笑地盯着安蘇的眼睛,“這些拖把精爲啥是紅色的,有紅色的拖把精嗎?”
“好吧。”安蘇沉默了一會,發現解釋不通,便順着道,“是因爲拖把精也流出血了。”
“你比我還下頭。”
梅林懶得聽安蘇鬼扯,他擡頭看向天國的最上方,上千枚已經辨認不出形體的、血紅色毛團‘拖把’在雲層間拉扯糾纏着。
不可名狀的血紅毛髮交織成了血紅色的雲靄,一叢又一叢的血雲堆迭在了一起,便堆砌成了一個血色的黃昏;
詭譎而褻瀆的靈魂嘯叫回響在血月上空,那些慾望彷彿要凝聚成了實體,只是叫凡人看一眼,便頭皮發麻理智蒸騰,只覺此處絕不是天國,亦非人間,而是最深的奈落地獄。
【光輝審判】是正教系列最神聖的魔法之一,將其顛倒之後,【生命赦免】自然便成了密教系列最褻瀆的魔法之一。
那些被赦免的生命,隨着情緒失控,徹底被慾望之絲所操控、覆蓋,便淪爲了慾望野獸,不斷地追求靈與肉的歡愉。
“來呀~快活啊~”爲首的拖把精頭子——拉達主教呼喊道,“梅林~來打我啊~”
在梅林和安蘇的雙重光輝審判下,他由一個極端變成了另外一個極端。原本追求極致暴虐的血腥靈魂發生了徹頭徹尾的洗白,在出家剃度,又重新還俗後,經歷人生‘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的三種境界後,終於是達到了生命境界的極致,重新擁抱了慾望,血紅色的毛髮重新包裹了他的身軀,結紮之後,痛苦之道也發生了改變:由向衆生施加痛苦,昇華爲了替生靈承受痛苦,這便是拉達主教的救贖之道,成神之道。
俗稱‘熊男’。
“你嗎。”
梅林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他沒想到自己剛出天國一會,安蘇就開始給他整活。
“梅林先生,此言差異。”安蘇搖了搖頭,藏青色的眼眸裡滿是真誠,“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髮型師而已,這也都是爲了您,我才研究這個‘生髮’魔法的。現在已經小有了成就。”
“請放心交給我。”安蘇盯着梅林的光輝之首,躍躍欲試,“絕對能讓您失去的頭髮回來。”
“.”梅林摸了摸突兀的頭頂,又擡眼看着天空上那些拖把精,沉默良久後,才緩緩地道,“我覺得這髮型挺涼快的。”
他嘴角抽搐着撇了一眼天上的熊男軍團,梅林甚至都不敢出手揍他們的——他害怕他們會覺得爽。
“退下。”
梅林輕嘆了一口氣,擡起手臂,緋紅色的主教長袍垂落,修長的食指擡起向着天空一抹,純白色的魔瞳閃爍着最剔透的光輝,天際線上那鋪展數裡的毛髮紅雲便憑空被擦去,血紅的黃昏消失了,天空乾淨剔透得就好像玻璃。
若不是偶有微風吹拂而過,陽光波光粼粼地耀在雲澤間,整個天國就是一副停滯的畫。
只是一瞬間,梅林用魔眼將數千名密教士兵包括拉達主教,都放逐出了天國。
“那麼,接下來該收拾你了。”
祂垂下眸子,轉過頭來看向安蘇,純白魔瞳上的輝光竟沒有消散,安蘇的面頰清晰得映襯在那拼花玻璃般的瞳孔中,後者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就連呼吸的節奏、心跳的頻率乃至迴路每一寸每一分的魔力流動,都一覽無餘。
靈魂深處發出尖銳的警告。
這就是法神梅林,這就是純白之瞳,只是平靜的注視,便給安蘇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悚然。
這份靈魂更源上的壓迫力,遠遠超出泰瑞皇子給安蘇帶來的壓力,
安蘇一生之中,只感受過一次近似的靈魂壓迫力,那是在生命長河的河畔上,感受着萬物生靈的根源。
想來也是,純白之瞳是連接着根源的魔眼。
“我說過了,這是一場審判。”梅林平靜地道,“你殺了大皇子這超出了教廷本該有的計劃,打破了維繫這麼久的平衡。”
祂面無表情。
“要不是我把你帶回天國來,你在儀典廳的時候,就已經被帝國的聖人部隊抓走了。”
“梅林先生。”安蘇也收了笑容,毫不畏懼地直視着梅林的純白之瞳,“我爲什麼要順從教廷的計劃?”
還頂嘴是吧.梅林皮笑肉不笑。
在這一瞬間,流動的雲彷彿也跟着停滯了。
小聖女有些擔心,她看着安蘇,又看向了梅林——這位光輝教廷的法神冕下,被寫進教科書上的最強人物,但珞珈沒有什麼猶豫,稍微前進一步,靠在了安蘇的身側。
珞珈觀察着旁邊的逃跑路線,待會萬一打起來,她就先把珞小黑拋到梅林身上.嗯,就是這樣,然後她牽着安蘇的手就往外跑,嗯,計劃很完美。。
珞小黑覺得背後冰冰涼涼的。
“米爾頓皇室這幾年來一直在滲透教廷。”安蘇平靜地道,“而最近這段日子,他們徹徹底底地越矩了。光輝教廷要作出還擊,所以今晚才選擇了我還有珞珈,不是嗎?”
“哪怕我們今夜很有可能被泰瑞皇子殺死。”
米爾頓家的佈局已經很清晰了。
‘黃金國度’的大皇子泰瑞.米爾頓作爲第一順位繼承人,繼承帝國的皇位;‘金鳶皇女’的第三皇女瑟曦.米爾頓則以‘帝都聖女’的身份進入光輝教廷,打壓其餘聖女派系,在教廷內部取得話語權,並安插發展更多的皇權派,最終成爲全教廷的光輝聖女。
若這個佈局順利,今晚光輝大儀典便是機會,在未來十年後,米爾頓皇室將同時掌控甚至統治世俗和宗教的兩方力量。
所以光輝教廷才利用了安蘇和珞珈。
“你猜對了。”梅林嘆了口氣,祂揉了揉太陽穴,“既然你猜到了教廷的安排,爲什麼要做超出計劃的事情?“
“事成之後,你會沒有風險成爲教廷的聖子,收益遠大於付出。”
那純白的魔瞳看着安蘇,彷彿要將他的內心都給看透,梅林平靜地道,
“按照我的觀察,你可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要最後能贏,你能將自己的命都墊做攀登的階梯——這是你的本性。你應該很喜歡教廷安排的這個遊戲纔對,爲什麼要失控呢?”
“你說對了一半。“安蘇點了點頭,他看向梅林嘴角露出了平靜的微笑,“自始至終,我是個愛玩遊戲的玩家,只要能贏什麼手段都能用,這是對的。但我並沒有失控,我只是讓這個遊戲更好玩了。”
“什麼意思?”梅林一揚眉。
“我不喜歡和別人分享這個好玩的遊戲,我是個自私的獨行俠。“
安蘇平靜地注視着梅林,“所以我殺了泰瑞,這場遊戲便只是我的遊戲了,僅是如此而已。你們喜歡我,我就一個人陪你們玩到底咯。”
“.哈。”梅林突然露出了笑容,那一直降臨在安蘇身上的那凝視,也跟着這笑容消失了,祂笑得越發放暢快了,“原來你是在埋怨教廷利用了你身邊人啊.原來是這樣啊。”
“先說好。”梅林舉着手,“這小姑娘是自願的。”
從一開始,泰瑞皇子的靈壓都集中在珞珈.法斯特身上,
若按照教廷計劃,哪怕最後撐到了儀式結束,來自皇室的所有報復也都會集中在珞珈身上。
於是安蘇殺了泰瑞,將全部的視線攬了回來。
“錯了。您完全說錯了。”
安蘇笑着道,明明梅林不用純白之瞳去看安蘇了,可安蘇卻主動盯着那根源魔瞳,毫不在意靈魂的嘯叫與魔力迴路的不適,少年那藏青色的眼眸直直地與魔瞳對視着。
“我只是想讓遊戲更好玩而已。”
“而且殺了泰瑞皇子,以金鳶王朝作爲儀典的祭品,我的獎勵會更高——事實上,我確實也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冕號。這只是爲了我自己的利益而已。”
“我的眼睛可是能看出謊言。”梅林笑着道。
“你說了誰信呢。”安蘇也笑着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出生。”
“你心裡果然還是不滿。”
“珞珈.法斯特,不是你們的工具。她過去不是修道院的工具,現在不是法洛爾皇室的工具,未來也不是你們教廷的工具,”安蘇的笑容很平靜,“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未來,也更不是我的工具。”
聽着旁邊少年的話,小聖女輕輕地抿了抿脣,雪白色的睫毛輕輕震動着,魔法屏蔽了她垂下的眸子,便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安蘇說過天色便是她的臉色,之前天國天色是玫瑰色的晚霞暈染羣巒,現在則是清朗的粼粼波光鋪滿雪白雲海,那大抵便是她的臉龐。
“那她是個啥?”梅林問。
“是個充電寶。”安蘇不假思索地回答。
晴轉多雲了。
“那不還是個工具嗎!”
梅林大怒。
“你搞出這麼大動靜來,打算怎麼收場?”
梅林盯着安蘇,“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等在魔法公會的樓下,等着你出來。要不是天國無法踏入,法洛爾聖人部隊早就殺上來了,哦,還有帝國的異端裁決局的半神們,以及法洛爾皇室的供奉半神,都將拿你是問。”
“你將所有注意力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可我們都知道,你能完成儀典儀式,全是靠着被女神寵愛的珞珈,你依舊是詛咒之子,從來就不是什麼聖子,那只是一個謊言。”
“你今晚一旦出了天國,在現世這麼多半神的審視下,轉眼就會露餡,”梅林的表情很幸災樂禍,“你將矛盾激化得太大了,一露餡就沒有餘地了。”
“我一直呆在天國不就行了嗎?”安蘇的表情認真,“這裡魔力無限時間可調,簡直是最好的練刀房,讓我呆一年避避風頭也沒問題。可以委屈一下。”
“我他嗎不想!”梅林怒了,“我他嗎不想跟你呆一個屋,你還來享受度假了,我是要在這裡上班的!”
“——這只是我之前的想法。“安蘇搖了搖頭,話音一轉,“但現在,我可能有了更好的解決方案。”
“什麼方案?”梅林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我新得到的神聖級冕號。”安蘇頓了頓,將冕號的效果展示出來,“【能夠對任意魔法或生靈進行一次概念顛倒,持續一日】,效果很實用。”
“你是在跟我炫耀麼.”梅林皮笑肉不笑,“能顛倒魔法。然後呢?”
“是魔法或生靈。”安蘇解釋道,“剛纔,我已經嘗試過了將‘魔法’的概念顛倒,還沒有嘗試將‘生靈’的概念顛倒呢。我自己好歹也算個生靈。這纔是冕號最後的用法,我最後的實驗。”
“你想做什麼?”梅林瞪大了眸子,祂想到了什麼。
“我的體質——也是我作爲安蘇.莫寧斯塔的本源,黑暗之子中的黑暗之子,被光輝憎惡、被隱秘眷顧的‘詛咒之子’,這便是生靈的概念,是黑暗的極端。”
安蘇再次修改天國的時間,純白色的雲彩迅速流轉被染上黃昏的嫣紅,夕陽墜落於大地融化於雲澤之中,跨過了黃昏之時,白日與星辰便做了交接,璀璨的繁星沿着天幕劃過一圈又一圈的軌跡,灰白長髮的少年矗立在羣星與雲海之間,矗立在萬重的天國臺階之上,那藏青色的眸子耀着最璀璨的光。
“珞珈小姐,我已經想好我的冕號了。”
“我想要成爲你的教皇。”
那少年擡起手來,向着顛倒的天國宣告,“【逆位教皇】。”
安蘇對他自己使用了【逆位教皇】,他看到了無數的星光自眸中流轉,看到了顛倒的階梯,看到了他行走在顛倒的世界中,一切的概念,一切的迴路,一切的光暗與善惡,一切的正確與錯誤,都在那顛倒的樓梯中,翻轉,逆流,他亦在這份顛倒中,跨越了混亂的界限,暫時抵達了他從未達到過的彼岸。
哪怕只維繫一日,
那詛咒之子的概念,已被徹底的顛倒——
爆發出最璀璨的輝光。
若這是謊言,便將謊言顛倒爲真相!
【冕號】
【逆位教皇】
【自此以後,神明不再爲你授勳,你的王冠只能由你自己賜予。】
【安蘇.莫寧斯塔,你強烈地引起光輝女神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