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剛下過雨，今夜空氣格外的澄澈，銀白色的月光如霜般鋪在魔法公會的琉璃窗上，窗櫺將整個世界都劃分成了黑白兩塊。
窗櫺之外法洛爾被厚重的暮色所覆蓋着，看不見底下的城市，只能看見積目盡頭被銀白月光所澆灌的隱隱天際線，以及更遠處那抹波光粼粼的瑪利亞河。
梅林覺得自己的臉色和夜幕差不多黑。
他黑着臉盯着面前的安蘇，這小出生倒是笑得純白無暇，乾淨得就跟窗櫺前的月光一般，若換個不熟悉安蘇秉性的人在場，還真以爲這貨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小子隔三差五就要搞事情，幹得事情離譜程度都超出天際，今天主動來找自己，肯定是不安什麼好心——梅林對此早就打了心理預防針，但哪知道盡管是在有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這小出生說的話還是超出了梅林的意料。
——“混亂主教冕下，真正的梅林.安德烈，其實已經被您奪舍了吧。”
安蘇認真地宣佈道，臉上的笑容無比純真，一副我已經將你看透了的模樣。
“不然您爲何會出那樣卑鄙的試卷，您可知道，在那場試卷之下，近乎無一個聖徒能夠通過編制考試，使其他們道心破碎信仰破滅，假以時日，教廷未來的新生一代無人可用，教廷老齡化嚴重，黃青不接，最嚴重的程度，將會導致整個教廷再無未來！”
這件事情的影響的確挺惡劣的，放在前世，就相當於全國公務員考試沒有一個人能上岸，是波及全國性質的重大事故。
安蘇痛心疾首，蒼青色的眼眸中閃爍着哀傷和沉痛，
“我無法想象，一個正常的光輝主教會出那樣的試卷，只有混亂主教纔會籌劃如此見不得人的卑鄙陰謀。但我知道，現在只是您卑鄙陰謀中的前戲，僅僅只是一個開胃菜而已。”
這題是他嗎我出的嗎？
梅林只覺得無語。
這小出生血口噴人胡說八道的本領越來越強了，上次以自己的名義出了一套逆天難度的試卷，梅林本以這就是小出生顛倒是非的極限，但沒想到僅是這貨的開始。
本尊不是梅林，本尊是混亂主教?
你咋不說瑟曦不是帝都皇女，而是混亂聖女奪舍的呢？
他衝着安蘇翻了個白眼——世界聞名的純白之瞳優越性和便利性就體現在此處，沖人翻白眼都不需要把眼珠子翻上去，只要拿眼睛去瞅就行了。
“你說這只是我卑鄙陰謀中的開胃菜，那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梅林被安蘇給氣笑了，皮笑肉不笑地道。
他甚至開始好奇安蘇接下來會怎樣瞎編亂造了。
“據在下所知，你的戰略總共分爲內外兩線作戰。
對外戰線，混亂主教你已經串通邊境三大家族，特別是晨星家族的家主，再調動教國大軍在邊境地區集結，等着你一聲令下，就奇襲邊境，並用閃電戰拿下多個邊陲重鎮，最後北山進入帝都腹地，奇襲帝都。”
梅林以聽樂子的心態聽着，他覺得安蘇瞎扯謊的能力越發出衆了，說謊起來臉不紅心不跳，說得就好像跟真的一樣。
外人看來，還真以爲安蘇他老爹做教國帶路黨了。
“對外戰線，你已安排海量可怕的魔女混入帝都之中，誘惑衆生，腐蝕教廷聖徒的心智和財力，使其心神疲憊實力大降。”安蘇痛心疾首地指出，語氣深惡痛絕。
這小子又把自己乾的出生事情誣陷到自己頭上了.
梅林聽着聽着就笑不出來了
“再聯合早已被混亂聖女奪舍掉的帝都皇女，一起暗自對教廷管理層進行清洗！”
還真有混亂聖女奪舍瑟曦這一段啊！
梅林嘴角微微抽搐。
“我曾聽聞你爲了達成目的，削弱教廷的實力，採用了嚴苛乃至卑鄙的手段，用抽籤的方式陷害和污衊衆多聖徒，實在是令人膽戰心驚。”
這次好像還真是自己乾的。
梅林大驚失色，安蘇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
——安蘇猜的，他是一個推己及人將心比心的好孩子，換做他是領導卻犯錯了，也肯定會將鍋給推到下屬的頭上。
安蘇噼裡啪啦說了一大串，將梅林罄竹難書的罪行不卑不亢地揭露了出來，
梅林的臉色也逐漸微妙起來了，安蘇說謊說得虛實結合，雖然都是在扯淡撒謊，但都是根據最近發生的真實事件改編過來的。
這小子的樣子，也完全不像是在說謊。
他到底真的假的啊？
梅林的神情越便秘，安蘇的話語就越義憤填膺，語氣就越鄭重其事，
他不卑不亢地注視着梅林，蒼青色的眸子閃爍着銀白月光，顯得神聖而又肅穆，說到陰謀的最關鍵處，他動作有力地揮舞着手臂，
“如此內外兩線作戰之下，法洛爾內外交困，教廷自顧不暇，帝都立馬要舉旗投降！”
“到時候伱再黨派奪權，混亂教派成爲阿瓦德教國的執政教派，繼續揮師擴張，一統東部大陸，再接着向西進發，與魔族大陸宣戰，爭奪海上的制霸權。”
“最後發動政變，掃清其餘六大教派，重現三萬年前混亂時代的榮光，建立新的混亂教國，將阿瓦德教國改名爲‘神聖混亂帝國’，自號爲‘神聖混亂大教皇’”
安蘇說完後，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長久長久的沉默。
梅林臉色密佈黑線，一腔老血梗在胸腔中，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竟是無語凝噎。
他覺得安蘇這小子分明是把他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了，計劃的如此詳細清晰，連教國以後的名字和上臺的冕號都給幻想出來了，我看是你想當‘神聖混亂大教皇’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已經升上了樹梢，月華也逐漸暗淡下來，兩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空氣十分死寂。
“你上面說的那些事情——”
半晌，梅林纔打破沉默，他幽幽地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你瞎編的。”
浩瀚而通透的聖光，自梅林的純白瞳孔中閃爍而出，整個世界都變得通透，今夜的溫度，空氣的溼度.所有的信息和細節都包絡在他的眼瞳之中，梅林處於這個視界裡，連人的靈魂顏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謊言無法逃脫他的眼睛。
“邊境帶路是真的。”安蘇板着手指跟梅林計算，“有魔女潛伏在帝都也是真的，你到處找人背鍋估計也是真的，混亂主教不知所蹤也是真的，混亂聖女奪舍瑟曦——至少在密教徒的眼中，是有這回事的。”
那不等同於全是真的嗎
梅林扶額。
他知道安蘇與他倆鷹犬潛伏進密教，已有了一段時日了，大概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梅林最開始的前幾天還關注此事，但後來就擺爛任由他們發展了，三個小臥底，想着也翻不起什麼浪來，特別是安蘇被天國踢出羣聊後，連每週的彙報都沒有了。
就不該由其野蠻發展的。
話說到這兒，梅林算是看出安蘇是啥心思了。
“混亂主教不知所蹤.”梅林用白眼盯着安蘇看，“所以你小子就是想讓我冒充混亂主教?”
“我父親剛纔已經打探過了。“安蘇點點頭，“就連密教軍團們也不知道混亂主教在何處。”
無人知道混亂主教的蹤跡——這件事情安蘇是可以打包票確認的。
在原作劇情中，階梯教派的階梯主教，他本就是全密教最神秘強大的半神，沒人見過他的真實面貌，也沒人與他直線聯絡，而星星教派的拉達主教和海洋教團的布拉姆主教，都是被人熟知的。
莫說是密教軍隊了，就是他們這些上帝視角的玩家，也不知道混亂主教的蹤跡。
階梯主教下落不明，再加上安蘇這個階梯準聖子的作證，就有了梅林冒充的空間。
“說不定是演給你看的。”梅林沒好氣地道。
“這件事情我可以確信。”安蘇語氣認真，“實不相瞞，我也已經成爲了混亂教廷階梯教團的準聖子兼臨時主教了，但就連我也不知道混亂主教的蹤跡，他潛伏在暗處，沒人知道他在謀劃什麼陰謀。”
“你小子啥時候混上臨時主教了？”
梅林咋眨巴眨巴眼睛，他不就一段時間沒管安蘇，這小子轉頭就臥底成領導了
再過一段時間，這小出生別真當上什麼‘神聖混亂大教皇’了吧。
“總而言之，”
感受着梅林的驚愕，安蘇莊嚴地咳嗽了一聲，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胸膛，拿出大教皇的派頭來，“我們這樣做有兩個好處，若他真潛伏在暗處搞事情，就可以通過這招將其逼出水面。”
混亂主教背地裡策劃搞大事情，突然發現家被偷了，自己不是自己了，自己跟珞小黑一樣成流浪貓了，那定會狼人跳臉的，揭穿梅林的。
本是敵明我暗，現在雙方都被拉到了明面上，對教廷方來說顯而是有益的。
“若他繼續耐得住心氣繼續潛伏，那您就以混亂主教的權限操縱密教軍隊，聯合邊境和帝國，內外夾攻，將所有密教徒都給甕中捉鱉，並一舉鏟清騷擾邊境多年的密教軍。“
安蘇平靜地道，“真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得不獻身了。“
嗯.梅林純白之瞳閃爍着，確認安蘇這次沒有撒謊，他點了點頭，表示安蘇這次說的比較靠譜。
但是這計劃有着唯一的缺漏之處。
那是，最致命的缺陷。
“你說的對.但安蘇，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你還是太過年輕了，看問題的方式不夠完善，想法也不夠成熟了，正是因爲如此，你才忽視了最爲重要的一個細節！”
梅林話音一轉，面色嚴肅地指出安蘇計劃的嚴重錯誤，這個巨大的錯誤將會從根本上導致安蘇的計劃無法運行，乃是觸及到底層邏輯的重大遺漏，“本尊不想上兩份班。”
你他嗎.安蘇嘴角微微抽搐。
“本尊在天國看大門已經足夠累人了，你竟然還讓本尊去兼職混亂主教？一個人幹兩份工作？”
梅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完全無法接受地站起身來，雙手交叉擺在胸前，表示拒絕，“同時打兩份工，本尊這輩子都不可能！”
你這個老出生。
安蘇面色難看，這種懶狗是怎麼當上領導的。
正是因爲是懶狗，所以纔是領導嗎？
“你去不去？“安蘇威脅。
“不去。”梅林冷哼一聲。
“那我手上這錄像帶.”安蘇微笑道，壓低聲音，“您不想被別人知道的那件醜聞”
安蘇指的那件醜聞，便是和拉達主教約會的事情。
“隨你發佈。”梅林冷哼一聲，直接擺爛，“本尊梅林身歪不怕影子正。”
“我的意思是，您這樣就可以把鍋甩給階梯主教了。”安蘇義正言辭地道，“您之後就可以對外宣稱，那時候自己被階梯主教給冒充了。“
“.!”梅林瞳孔閃爍，他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種嶄新的出生思路。
“還有考試出題的鍋，也都是階梯主教乾的，跟您沒有分毫關係。”
“有道理。”梅林點點頭。
他看着安蘇，兩人相視一笑。
“所有壞事都是階梯主教乾的！”安蘇朗聲道，“包括剃了光頭，不穿褲子等等，全都是階梯主教的私人癖好，與您梅林.安德烈沒有分毫關係。”
“沒有絲毫關係！”梅林露出了純真笑容。
“而且您以後幹任何偷雞摸狗的壞事情，最後都可以推鍋給階梯主教，”安蘇也笑容純真乾淨地道，“那時候，都是邪惡卑鄙的密教冒充了您的名號！”
的確，這樣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翹班也好，貪污也罷，甚至調戲良家少婦，每天不穿褲子出門，甚至搞被教廷命令禁止的，一旦失敗就可能波及整個帝都的災難魔法實驗.都可以算在階梯主教的頭上。
反正密教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梅林認真思索，眼神也逐漸清澈。
“那好吧。”梅林勉爲其難地點點頭，純白瞳孔聖潔無暇，語氣也是嚴肅莊重，“爲了守護法洛爾，捍衛光輝教廷，本尊便勉爲其難自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爲了大義而做一做這階梯主教罷，本尊絕無半點私心。”
“我們都絕無半點私心！”安蘇也露出了純真笑容，“所作所爲，全都是爲了教廷的大義！”
安蘇看梅林這老出生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這老出生肯定要做幹很多平時不敢做的逆天活，這樣也好，平白潑在階梯主教的髒水越多，他就越忍不住獻身。
至於給人潑髒水這件技術活，領導們都是最專業的。
梅林相當擅長。
將梅林拉入團夥中，心滿意足的安蘇就準備離去了，但這時候，梅林忽然問了一句，
“最後一件事，瑟曦被混亂聖女奪舍是怎麼回事？”
“哦，那件事啊。”安蘇不以爲意地道，“那只是我瞎傳的，請您不用在意，這件事並不會影響計劃。而且瑟曦也不知道。”
“爲啥要這樣做？”梅林好奇地詢問。
“她在我記仇小本本上第一位。“安蘇嚴肅地道。
“原來如此。”梅林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夜色已經深了，月光也已經沉落進了湖泊中，安蘇就準備告辭離開了，這時候，梅林卻道，卻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你聽明白了，皇女冕下。”
安蘇眨巴眨巴眼睛，卻見旁邊的天國之門緩緩洞開。
瑟曦.米爾頓就立在門扉的另一側，她身着雪白的淑女裙，裙襬之間映襯着金色的花紋，紋路是華貴而雍容金鳶花，也叫做金百合，這是象徵着皇室的花卉，
銀霜般的月光將她纖細而精緻的剪影映得宛若立在湖泊中，金鳶花宛若盛開，除此之外，就沒有過多的裝飾，那雙同樣雪白的眸子笑吟吟地注視着安蘇，
她提着裙襬，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淑女禮。
“安蘇.莫寧斯塔先生，好久不見。”
“.她啥時候來的。”安蘇撇過臉低聲去問梅林。
“從你說‘“再聯合早已被混亂聖女奪舍掉的帝都皇女，一起暗自對教廷管理層進行清洗！’那一段開始，她就來拜訪天國了。”梅林面無表情地悄聲道，“我看你說的太投入了，就不忍心打斷你。”
“其實我也被混亂教徒給奪舍了。”
安蘇轉過頭來嚴肅對瑟曦切割，“我其實不是安蘇，我的密教代號是‘混亂樓梯’，壞事情都是混亂樓梯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