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峰盯着他,緩緩地道:“我就是唐小峰。”
潘行者道:“唐敏是你什麼人?”
唐小峰冷冷地道:“是家叔,那又如何?”
潘行者眯着眼睛:“有趣!有趣!”
唐小峰皺眉:“什麼東西有趣?”
“間南鄉的唐敏,百香衢的唐小峰,本以爲要去兩個地方,卻原來間南鄉就是百香衢?”潘行者大笑道,“做叔叔的喜歡勾引別人的未婚妻,做侄兒的,也喜歡勾引別人的未婚妻……這莫非是家傳不成?”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我何時勾引過別人的未婚妻?叔父一直未婚,更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情。
唐小峰盯着對方,實不知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至於間南鄉這個名字,在這裡早就已經沒人用了,當年他姐姐出生之時,‘花’香四溢,連換了百種香氣,那個時候起,這裡就已經改喚作百香衢。
潘行者左手抓起林婉如,右手在她咽喉一點,怪笑道:“這丫頭又是你什麼人?”
唐小峰冷冷地道:“關你屁事?”
潘行者‘陰’‘陰’笑道:“雖不關我屁事,但卻關你屁事,我數三聲,你若不拔劍自殺,我就殺了這丫頭。”
唐小峰額冒冷汗。
潘行者道:“一。”
唐小峰念頭急轉,卻是毫無辦法。
就算想要偷襲,這傢伙的功法實在太怪,剛纔那一劍明明刺在他的身上,不但毫無用處,反被他還了三劍回來。
潘行者道:“二。”
唐小峰道:“好,我死。”驀地拔劍,往脖子一抹。
林婉如驚叫道:“小峰不要……”
血‘花’飛濺,劍鋒已劃斷唐小峰咽喉。
唐小峰發出垂死的咕嚕聲,倒了下去。
潘行者失笑道:“叫他死就死,該說他傻呢,還是該說他是個癡情種,這般憐香惜‘玉’?”將林婉如往地上一扔。
林婉如往表弟爬去,見表弟脖子上劍痕深深,血水汩汩地往外流,掙了幾下,便是一動不動,不由一聲尖叫,栽倒在地,竟是昏‘迷’過去。
潘行者毫無憐憫地怪笑一聲,乘着蛤蟆往唐小峰躍去,就在這時,劍光一閃,在蛤蟆方自跳起的那一瞬間,唐小峰竟閃電般沿地掠去,摟着林婉如躍空而去。
潘行者怔了一怔,他明明看到唐小峰那一劍力道不淺,必已割斷咽喉,常人受這一劍,就算沒有當場死去,也必定是窒息垂死,爲何這小子還能逃走?
他勃然大怒,蛤蟆呱的一聲,截着他飛天緊追。
唐府中,“正‘性’僧”黃岩與陀背老僧依舊隔空對恃,兩僧僧袍卷‘蕩’,勁氣狂卷,一個背生冷汗,一個臉‘色’微白……
唐小峰抱着表妹背朝間山,御劍疾飛。
潘行者乘着那隻大蛤蟆,御風緊追。
唐小峰剛纔確實只是裝死,對於常人來說,咽喉斷去,無法呼吸,必定立死當場,但他本有內景閉氣之術,讓內息在體內強行流轉,並不會當場就死。
雖然如此,但他爲了騙過那蛤蟆行者,不得不對自己下狠手,血管也被割破了些,失血過多。
再加上潘行者在後面追得實在太緊,他強用劍氣,‘抽’不出時間以還源仙氣治療自身傷勢,變得越來越虛弱。
潘行者在他身後見他劍光搖墜,‘陰’‘陰’冷笑……這傢伙畢竟也是血‘肉’之軀,此時不過是在逞能罷了。
唐小峰倒也無奈,昨日看到這傢伙讓“殺生僧”黃虎出糗,自己還在那幸災樂禍,轉眼之間,自己卻是被他追殺,落得如此地步,唐小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的會這般倒黴。
還有,爹孃、叔父、姐姐、書香等人似乎不在家中,他們到底去了哪裡?是出了意外,還是躲了起來?
那兩個老禿驢又是爲何會在他的家中鬥法?
唐小峰簡直是一頭霧水。
潘行者怪笑道:“看你如何再逃。”蛤蟆驀地加速,再踩着雲朵一跳,剎那間截在唐小峰前方。
唐小峰身子一墜,直落而下,祭出鑽地梭,將腳下山峰破開一個‘洞’口,自己鑽了進去。
還想逃?潘行者一聲冷笑,落了下去,蛤蟆往‘洞’內一噴,噴出兇猛毒氣,灌入‘洞’內。
只一下子,峰上‘花’草全都枯死。
唐小峰卻沒有出來。
潘行者眯着眼睛……那小子可是死在了裡頭?
唐小峰給表姐餵了兩顆錦楓美眉親手所制的靈丹,又帶着她借地遁走。
嶺南原本就是山多水多,他藏入一處密林,將表姐放下,趕緊盤膝運功,以還源仙氣強行治癒咽喉處的劍傷。
不一會兒,林婉如慢悠悠的醒來,看到唐小峰坐在旁邊,下意識地就撲他身上,摟他脖子,一聲大哭。
喂喂,我的脖子啊……
林婉如見表弟沒死,又驚又喜,唐小峰拍着她背,給她一些安慰。林婉如分開一些,梨‘花’帶雨地看着他:“小峰,你真的沒事麼?”
唐小峰想要說“沒事”,但他剛纔自戮的那一劍實在太重,又在治癒的關鍵時候被怕極了的表姐突然撲了一下,此時喉管雖然恢復,但聲帶受損,說起話來沙沙啞啞。
“你真的沒事?”林婉如不放心地看着他。
唐小峰呵呵笑地直襬手,讓她不用擔心,又比劃着問她怎麼會被那蛤蟆行者抓住。
卻原來,他舅舅林之洋因近來東海較爲太平,想到君子、淑士等國行商,爲安全考慮,便讓‘女’兒來唐府住些日子。
林婉如來到唐府,卻見府中空無一人,問起鄰里,都說姑丈一家子,一大早出‘門’去了,她心想他們出‘門’,總是要回來的,於是便在那裡等着,誰知沒過多久,那老僧和行者便闖了進來,‘逼’問她唐敏與唐小峰下落。
林婉如極是膽小,嚇得發抖,要真知道的話,說不定就招了,偏偏她是真的不知,蛤蟆行者自然是問不出話來。
沒過多久,卻又有一個老和尚找上‘門’來,她那時整個人都嚇得傻了,也不知那陀背老僧和老和尚爲何打了起來。
唐小峰心想,按她所說,在陀山老僧和潘行者上‘門’並佈下幻境之前,姐姐跟其他人便已經出‘門’去了。按理說他們就算想要逛街,也不會一大夥人走個‘精’光,看來必是事先知道會有兇險,避了開來。
林婉如見他脖子上盡是血跡,說個話都沙沙啞啞,想起他是爲了救自己才用劍抹脖子的,不由流出淚來,又用絲巾沾水,替他抹去脖子上的血跡。
唐小峰卻在那想着,如果說陀山老僧和潘行者是爲了找叔父跟自己纔到百香衢來,那“正‘性’僧”黃岩又是爲什麼來的?難道是因爲昨天羅浮山被踢館的事,報仇來了?
唉,這年頭,連這麼德高望重的禿驢……的高僧都爭強好勝、睚眥必報,心眼小到極點,真是風氣敗壞,道德全無,是誰說古代人就比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更講德行的?事實證明,不管是哪個年代,像我這麼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十佳少年都是不多見的。
他跳了起來:“走……”
林婉如:“啊?脫……脫什麼?”
唐小峰道:“我說…連講個話,嗓子都是痛的。
林婉如臉都紅了:“真、真的要脫?”
唐小峰乾咳兩聲,清清嗓子……雖說表姐把話聽錯了,但看她這臉紅紅、極是害羞的樣子,多‘逼’幾下,‘弄’不好她真的會脫。
於是他看着表姐,嘿嘿地道:“脫……”
“哦,”林婉如站了起來,瞅他一眼,“原來是說走,真是的,也不說清楚。”
唐小峰……倒。
唐小峰以劍光載上表姐,沿低飛掠。
飛了一會,忽地頓在那裡,前方縱出十幾條黑影,爲首的卻是昨天被他搶了血幡的委瑣道士王黑。
十幾人圍着半圓,將他與林婉如圍住,這些人一個個看上去俱是邪裡邪氣,不是好人。王黑哼了一聲,道:“就是這傢伙搶了我的鬼靈幡。”
旁邊一‘女’子‘交’笑道:“這麼一個臭小子,就把你的寶幡給搶了?二師兄,你也太沒用了。”
王黑哼了一聲:“他身邊的幾個臭丫頭厲害得緊,其中兩個聯起手來,連‘殺生僧’都敗了。”
其他人盡皆動容,羅浮山十八寺主的“殺生僧”黃虎持金剛之怒,鎮妖伏魔,竟然會敗在兩個丫頭手下?
王黑就是看到祝題‘花’等人不在,此刻纔敢出來。他盯着唐小峰,道:“把鬼靈幡給我‘交’出來。”
唐小峰一臉懼怕,聲音沙啞,比比劃劃。
那些人盡皆失笑……這小子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麼?其中不少男子更是看着唐小峰身後的林婉如,想着這姑娘倒也漂亮。
林婉如害怕地縮在表弟身後。
唐小峰比劃半天,意思是血幡已經被羅浮山十八寺主搶走了。王黑大怒,他再有膽量,也不敢去找羅浮山十八寺主要。
唐小峰卻又取出一顆珠子,滿臉哀求,意思是用這珠子賠他。
王黑等看着這顆珠子,眼睛大亮,他們來自天姥岑不煞‘門’,都是識貨的人,一眼看出這珠子寶光隱現,乃是難得的寶物,若是加以祭煉,只怕能夠修出比那鬼靈幡好上不知多少的法寶。
王黑乾咳一聲,想要說話。唐小峰卻像是怕他不肯,急得一頭汗水,又是一陣比劃,還往另一邊的峽谷指啊指,表示他們要是肯放過他,那邊還有更多更好的寶貝。
那些人如何還不意動?押着他和林婉如往那峽谷而去。
王黑更是想着,這小子真是個蠢蛋,以爲獻出寶貝就能換回‘性’命?等下不但要搶了他所有寶貝,還要把他身後這美少‘女’……嘿嘿嘿嘿。
林婉如見表弟怕這些人怕得連身子都是抖的,又覺察到那些人看自己的‘淫’穢目光,嚇得‘花’容失‘色’。
他們就這樣進了峽谷。
只一會兒,唐小峰又帶着表姐飛了出來……靠,一羣蠢貨。
如果不是怕在外頭動手,劍氣與玄氣會把到處搜他的潘行者引來,剛纔就直接打發了。
林婉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死表弟,原來那些人比你差這麼多?虧你還裝成那樣,讓人家在這擔驚受怕。
那些人好倒黴……
唐小峰以劍光在山嶺之間穿梭。
過了一會兒,他忽地頓在那裡。
林婉如心想,又怎麼了?
唐小峰看着地面,整個人彷彿與大地融成一體。
然後便帶着林婉如稍稍調整方向,進入一片密林。他停在那裡,沙沙啞啞地笑道:“大師?”
“阿彌陀佛!”隨着一聲佛號,黃岩大師飄了出來。
唐小峰一邊詢問一邊比劃,問他可是受了傷?以羅浮山十八寺主之首、“正‘性’僧”黃岩的深厚修爲,若不是受了傷,斷無可能這麼簡單的就被他發現。
黃岩大師合掌道:“那陀山老僧確是厲害,老衲確實受了些傷,不過他也未能討得好去。”又道:“小施主莫非就是去歲滅了尊聖‘門’,年初大破黃天道,風聞最近更在南海殺了極樂鬼王,毀了宗靈極樂城的唐小峰唐施主?”
唐小峰得意地想,原來我這麼出名了啊?連羅浮山十八寺主中的“正‘性’僧”都聽過我的名字?不過我雖與紫綃姐一同殺了黃天道的地公,卻不能算是破了黃天道,這大破黃天道之事是如何算在我頭上的?
唐小峰一邊點頭一邊比劃,問黃岩大師爲何會出現在他家中。
黃岩大師道:“唐敏施主真是令叔?”他那時亦聽到唐小峰與潘行者的對話。
唐小峰繼續點頭。
黃岩大師將手一揮,一封信飛往唐小峰,道:“有人託老衲將此信‘交’給唐敏施主,便請小施主代爲轉‘交’。”
唐小峰知他受傷不淺,現在必是要回山修養,於是繼續比劃,問那人是誰?
黃岩大師念聲佛號,道:“乃是魔‘門’天魔宗之公主。”
唐小峰瞪大眼睛……魔‘門’,天魔宗的公主?
天魔宗公主,託羅浮山十八寺主之首的“正‘性’僧”給他叔父送信?
喂喂,老和尚,天魔宗的那些姑娘雖說要在風塵之中守身如‘玉’,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妓‘女’吧?你一個和尚,怎麼會跟魔‘門’妓‘女’扯上關係?
話又說回來,這老和尚是禪宗,天魔宗公主是魔‘門’,叔父唐敏是儒生,這三人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莫非真的三教緣來是一家?
他一邊發出沙啞的聲音,一邊比劃,表示自己一定會將這封信‘交’給叔父。
又想知道天魔宗公主爲何會讓黃岩大師送這封信,黃岩大師也不隱瞞,將他攔江阻船之事說了出來。
天魔熒‘惑’三‘花’船?唐小峰這才知道爲何昨日那陀山老僧和潘行者拜山時,羅浮山十八寺主只有七僧在山中。
黃岩大師將信‘交’付唐小峰,御風飄走。
老和尚一走,唐小峰拿起信就要拆,林婉如一把將他抓住:“小峰,你做什麼?”一臉懷疑地盯着他。
唐小峰衝着她笑……他對信裡的內容實在是太過好奇。
天魔宗的公主居然會給他的叔父送信?嘿嘿……真的好想看。
“不行偷看。”林婉如將信一把搶過。
偷看別人的信怎麼都是不對的。
沒奈何,唐小峰只好帶着表姐,繞着間山,繼續飛去。
一直來到間山山後庵前,一道清風閃至,有人喚了一聲“公子”。
他雖有七個丫鬟,但將他喚作公子的只有林書香。
到了庵中,果然爹、娘、姐姐、芸芝紫芝、麗蓉紅蕖、紅紅良箴、七個丫鬟全在這裡。
衆人見他說話沙啞,又跟他表姐在一起,問了起來,卻是林婉如將發生的事細細說出。林氏聽得兒子竟被‘逼’得用劍抹脖子,差點昏了過去。
唐小峰也問起,才知道是芸芝見妖風忽起,家中無故斷了一樹,趕緊算了一卦。
卦像是“日奇入霧”。
天盤乙奇,地盤六己,被土闇昧,‘門’兇必兇。
唯有朝開‘門’方向逃亡絕跡,方得“地遁”。
間山正好是在開‘門’方向,於是芸芝勸大家先躲再說,林書香與芸芝相處已是有些時日,深知她卦出必靈,也趕緊相勸大家。
唐敖雖是“敬鬼神而遠之”的書生,但這些日子以來,早已知道兒子帶回家的這些姑娘一個個都是身懷絕學的奇‘女’子,又見連穩重而又極識大體的書香都這般說,自也不再拖拉,趕緊帶着衆人避入間山。
現在知他們躲避未久,果然便有惡人找入家中,這才更信芸芝卦術無雙。
唐小峰一眼看去,見其他人都在,唯有叔父唐敏不知去了哪裡,詫異問起。
衆人對望一眼,唐小山輕嘆一聲,道:“不知爲何,自避入間山後,敏叔便一直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後又說他要往縣城去一趟,怎麼勸他亦是不聽。”那時她只想着叔父只是一尋常儒生,就算有敵人找上‘門’來,多半也是弟弟惹上‘門’的,現在才知那些人並不只是衝着弟弟來,亦是要找叔父,自是不免擔心。
唐小峰想着,叔父不會劍俠本事,一個人絕無法去得太遠,於是向林婉如要來書信,要去尋他。
駱紅蕖卻道:“大哥,這封信給我看一下。”
唐小峰見紅蕖看着信封一臉驚訝,於是將信給她。
紅蕖將信接過,見信封上寫着“吾弟秀聰親啓”,眼眸中先是帶着驚訝與困‘惑’,緊接着便是震了一震,‘交’軀顫動,緊捂嘴兒,彷彿難以置信,要哭出來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