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郡王府
李隆基攤開一張洛陽城的地圖,將桓彥範上朝的時間和所行路線指了出來,道:“要想在他上朝的路上刺殺他,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現在是三品顧命大臣,上朝時有四人擡轎,走的亦是隻有王公貴族纔可通行的天街,街寬百步,他上朝時天又剛亮,周圍多半無人,以他的能耐,只怕你們還沒有接近他,就會被他發現,根本無法行刺。”
陳玄禮道:“天街中間雖只有王公貴族纔可通行,但一到白天,兩側亦是人來人往,可於他下朝時,埋伏襲擊。”
李隆基搖頭道:“上朝的時間容易推算,下朝的時間卻並不固定,況且他現在是顧命大臣,有許多政務處置,下朝後多半不是直接回家。況且白天人多,一擊失手,他馬上便可以竄入人羣,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唐峰盯着地圖,沉吟片刻,將手一指:“那就在他上朝路上,行刺的地點,就選在這裡。”
衆人錯愕地對望一眼……他指的竟然是天津橋。
天津橋北正對皇城端門,乃上朝必經之地,若是選在這裡,不愁桓彥範不通過。
李隆基疑惑地道:“天津橋不管早晚,兩側都有人駐守,橋上只有一個四角亭,根本無法藏人,在橋上如何行刺?”
顏紫綃與林書香亦疑惑地看向唐峰。
唐峰淡淡地道:“我們不藏橋上,只躲在橋下,待他路過之時,便破橋而出,突然襲擊。”
林書香道:“公子,這豈非更不可行?早朝之時,路過的官員可並非只有他一個,我們躲在橋下,如何知道橋上通過的是誰?縱然知道,又如何才能找準時機?”
唐峰笑了一笑:“我自有辦法。”
沉默一會,又問:“可有徐大哥他們的消息?”
李隆基苦笑道:“先帝與張大人的死都已被算在徐將軍頭上,他現在己是千夫所指,軍中大亂,李素率部分兵馬叛變逃走,整個大軍已是四分五裂。朝廷趁機強攻,章更將軍被擒,其他人潰敗而走。”
唐峰長嘆一聲,反武大軍以反周復唐之大義名分起事,現在殺死武后和張柬之、行刺中宗等罪名全都攤了過去,接下來的分裂和慘敗自然可想而知。
桓彥範……非死不可
……
同一時間,邙山。
森林裡燃起篝火,孟芸芝、孟紫芝二人靠在一起,取火偎暖。
白話在另一邊,與她們說着笑話。
天色雖然已經黑了,但姐妹兩人都無法睡着。
孟紫芝覺得唐峰和白話等人那飛來飛去的本事很是神奇,問白話自己可也能學?
白話嘻嘻笑道:“看着都是飛來飛去,其實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學的是操縱金精之氣的劍術,我用的則是御使木精之氣的仙術。劍術修的是自身魂魄,最是難學,學到極深之處,本領卻也最大。仙術一般來說,都是通過真言咒法御使天地玄氣,各式各樣的都有,但真要打起架來,通常比不上學劍術的,畢竟五行之氣中,只有金氣主殺。”
孟紫芝抿着嘴兒:“我又不跟人打架,誰要敢來欺負我,我不打他,我罵死他。我只想學那飛來飛去的本事。”
白話笑道:“這個倒是簡單得很,等那姓唐的傢伙回來,你們求他就是。”
孟芸芝道:“爲何要求他?”
白話道:“不管是劍術還是仙術,都不就能學得了的,尤其是御劍之道,就算是練出劍氣,通常都還要花個幾年,才能御劍飛行。但這世上可還有些東西,就算你沒有修過任何玄氣,也可以讓你飛得起來,那種東西叫做……法寶。”
又道:“其實一般人就算拿了法寶也是沒用,但你們可不同,你們可是有先天靈氣的,不管什麼樣的法寶落在你們手中,稍一用心,應該都能學會。若是得了軒轅劍又或是射日弓那等神器,就算一下子變得厲害起來,那也正常得很。”
孟芸芝道:“那爲何要求唐公子?莫非他有許多法寶?”
白話道:“他倒是沒有多少法寶,不過他是鑄劍師,又有泰煞鼎和五色筆,煉出幾樣助你們飛來飛去的法寶,實在是簡……”
她沒有說完。
她突然擡起頭來,像是看到什麼,嚇了一大跳的樣子。
芸芝和紫芝錯愕回頭,然後便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
她穿的是秋香色的曲裾深衣,梳的是飛仙式的宮髻,肌膚瑩潤,體態輕盈。
她靜靜地立在那裡,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飄飄似仙,宛若幽蘭。
芸芝和紫芝對望一眼……如此絕色的女子,縱連她們也覺得自愧不如,而且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姑娘卻跳了起來,看上去有些不安和驚惶:“大姊……”
芸芝和紫芝又對望了一眼……原來這人是白話的大姊?但這丫頭爲什麼怕成這個樣子?
絕色女子從姐妹二人身邊緩緩飄過,姐妹二人想要起身,不知怎的,幽香撲鼻,她們很快就睡了過去。
絕色女子飄到姑娘身邊,姑娘低着頭,不敢看她。
絕色女子擡起螓首,看着天上那彎彎的月牙兒,語聲如夢似幻:“自你偷偷溜走,跑到東海之後,我們也好久不曾見過面了,你是在躲着我麼?”
姑娘不安地道:“我……我沒有。”
絕色女子道:“既然沒有,爲何回了中原,也不來見我?”
姑娘低着頭:“月亮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絕色女子淡淡地看她一眼:“她還在你的體內。”
姑娘低聲道:“但她出不來了。”
絕色女子定睛看她,然後才慢慢地道:“她要出來了,你就不在了。”
姑娘輕輕地道:“這身體本來就是她的。”
絕色女子揮了揮袖子,緩緩地道:“你們兩個已經完全顛了過來,你想要讓她出來,大概只有使用古今顛反如意掛,但這世上,只有百花仙子一人能夠完美地使用古今顛反如意掛……你找到百花仙子了?”
姑娘趕緊道:“還沒有呢,大姊你費了那麼多力氣都沒有找到她,我又怎麼找得到?”
絕色女子淡淡地道:“說起找人,大概也沒有誰能比得上你。”
白話低聲道:“但我卻沒有找到她,等我找到了,一定會告訴大姊的。”
絕色女子定睛看她,彷彿要把她看透一般,姑娘始終低着頭,擡都不敢擡一下。過了許久,絕色女子才嘆息一聲:“你怕了?”
姑娘顫了一顫,道:“我、我沒有怕。”
絕色女子冷冷地道:“你可不要忘了,把一切弄成這個樣子的,原本就是你,你現在就算害怕,也來不及了。”
姑娘咬了咬嘴兒,不敢吭聲。
絕色女子摸了摸她的腦袋,又道:“還有一件怪事,據我所知,刺蘼花和玉季花兩個花神,應該是已經死了,但她們的魂魄卻沒有進入陰間,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白話錯愕地擡起頭來,搖了搖頭。
絕色女子蹙了蹙眉,沉默許久,才道:“罷了。”
又往睡在地上的姐妹花看了一眼,道:“她們兩個是……”
姑娘道:“子午花和笑靨花。”
絕色女子淡淡地道:“助微微成爲帝王,本是我答應過她的事……”
白話嘻嘻笑道:“誰讓她那麼不心,送到家裡的王氣都會被人搶走?”
“算了,隨你們鬧去,”絕色女子看着她,“只要你玩夠後,還記得自己該做什麼就好。”
姑娘又低下頭,“嗯”了一聲。
絕色女子袖子一拂,踏上那一縷清淡淡的月色,如風一般飄走。
直到她消失不見,姑娘才呼出一口氣,雙腿一滑,滑坐在地,抹了一把冷汗……
絕色女子飛出數裡,落在洛河岸邊。
天魔宗公主早已等在那裡,面紗飛舞,衣袖飄飄。
她略一躬身,低聲道:“大姊?”
絕色女子淡淡地道:“白話已經找到了百花仙子,只是不肯告訴我。”
天魔宗公主錯愕地道:“既然如此,大姊爲何不逼她說出?”
絕色女子道:“她不肯說的事,誰也無法逼她說出,縱然用上沉魚的讀心術也是無用。”
天魔宗公主道:“可要妹派人監視她?”
“她如何是看得住的?”絕色女子飄在水面,看着水中倒影,沉吟良久,道,“那個唐峰,到底是什麼人?”
天魔宗公主道:“聽嶺南人士,他的父親乃是徐敬業與駱賓王的結拜兄弟唐敖,他的身邊雖然聚集了許多花神,但是他本人,倒不像是有什麼出奇來歷,縱連他所學的劍術亦只是嶺南顏家的紫歌劍法,並非來自什麼名門大派。”
絕色女子道:“以他的年紀,若沒有什麼出奇來歷又或是不可知的奇遇,怎可能擒下萃芳,又幾次三番從微微手中逃脫?莫非他亦是什麼天星或者天魔降世?”
天魔宗公主道:“妹曾見過他幾次,實未看出他懷有先天靈氣,又或是其它的妖氣、魔氣之類。他所用劍氣雖然怪異,卻都是後天修成,與先天之氣無關。”
絕色女子淡淡地道:“用你的人,到嶺南查一下他。”
天魔宗公主伏身道:“妹遵命。”
絕色女子踏月色而去,天魔宗公主亦身子一旋,化作彩蝶,消失不見。
唐峰帶着顏紫綃、林書香二女趁夜飛到天津橋下。
他在天津橋下方,用手指彈了彈頂上石塊,然後開始挖洞。
墨虹劍本就鋒利,再加上他的聽劍之術,沒過多久,天津橋中間一段,就已被他挖得中空。
雖有兵卒在橋上來回巡邏,但他做得悄無聲息,落下的石塊又被二女接住,緩緩放入水中,不激起一絲水花,竟無一人能夠覺察。
他又取了十幾粒子母雷珠,將母珠鑲入石塊,子珠抓在手中。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刻已經過去,天際開始出現一絲曉光。
各級官員開始上朝,過了一會兒,陳玄禮御着飛劍,悄悄飛了過來,低聲道:“郡王已將桓彥範攔住,借問禮的機會拖延時間,再過一會,桓大人將獨自登上天津橋,在他前後數十丈內,不會有其他官員。”
又道:“可有地方需要我幫忙?”
唐峰低聲道:“不用,你與郡王已幫得夠多的了,將軍最好早些離去,不可讓人看到將軍,以免連累郡王。”
陳玄禮道:“心。”飛入水中,御劍而去。
唐峰御着劍氣,擡頭看着頂上石橋,沉默良久,忽地嘆一口氣。
林書香道:“公子爲何嘆氣?”
唐峰喃喃地道:“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林書香與顏紫綃對望一眼,兩人道:“爲何沒意思?”
唐峰道:“你說,如果即將從這上面經過的,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家會有多好?哪怕是微微那臭丫頭,又或者是她娘,那都可以。”
林書香不解地道:“公子不是說,比起微微,公子更想殺桓彥範麼?爲何現在卻又希望從上頭經過的是微微又或是太平公主?”
唐峰道:“這跟想殺誰沒有關係,我只是覺得,自己三更半夜守在這裡,夜襲一個糟老頭子……這真是太沒勁了。”
林書香:“……”
顏紫綃沒好氣地道:“反正隔着天津橋無法看到,要不,你就把那糟老頭子想象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突然衝出去,掀起她的褲子,把她先什麼後什麼的,這樣你就有勁了。”
哇,紫綃姐,你吐起糟來什麼時候也這麼犀利了?只聽說有大德高僧視美女如枯骨,你竟然叫我視糟老頭子如美女?
我要是有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頭即是美女、美女即是老頭的本事,我我我……我早就成神經病了。
他突然出手,左手按住顏紫綃的香臀,右手摸住身側林書香的腹下,二女沒有想到他這種時候還要動手動腳,身子同時僵了一下。
唐峰嘻嘻笑道:“殺了那糟老頭子後,晚上你們兩個一起陪我。”
顏紫綃咬了咬嘴脣:“要是殺不了他,今晚你就去陪那糟老頭子。”
唐峰淚流滿臉……紫綃姐,是誰把你的嘴兒教得這麼損的?你真的是學壞了。
他氣得用手指隔着衣裳,把少女後臀的洞兒狠狠戳了一下,少女差點尖叫出來。
林書香猶豫道:“公子,我們看不清橋上狀況,要如何才能把握好出手的時機?”
唐峰閉上眼睛,忽地睜開,眼睛盯着上方,彷彿能看穿一眼。林書香驚訝地道:“公子難道看得到?”
唐峰淡淡地道:“嗯……看得很清楚。”
此時,在他的眼中,天津橋就像是變成線條一般,一根根、一層層地解析開來。
這是從哀萃芳那得來的靈鬱之氣的妙用。
靈鬱之氣,練到極致時可以助人跳出五行,而他現在雖還未將它練到極致,那它卻已在他的體內生根發芽,逐漸與他的紫幽仙氣融成一處,雖不能跳出五行,卻慢慢地開始看透五行。
他看到一座四擡大轎從定鼎門大街上了天津橋,正往另一頭的端門行去。
他知道那上面坐的就是桓彥範。
他的目光雖然也能看透轎子,但他沒有這樣去做,以桓彥範這樣的高手,視線哪怕只是在他身上轉了一下,他都有可能生出感應。
林書香與顏紫綃看他神情,立時知道桓彥範馬上便要到達他們的上頭,各自提起神來。
從擡轎四人的動作來看,唐峰知道這四人亦非普通人,而是黃天道中的高手。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雖然沒有再看,但那四人踏出的每一步,甚至包括他們的每一次呼吸,全都被他把握得一絲不漏。
轎子越來越近,五丈、四丈、三丈、二丈、一丈……
他突然鬆手,握在他手中的十幾顆子珠飛了出去,撞上母珠,天津橋轟然炸開,破出一個洞來。
他與顏紫綃幾乎是同一時間破洞而出,劍光閃過,轎子碎裂。
轎中的桓彥範卻也不愧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從天津橋破開到兩人破洞而出,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個瞬間,他便已及時做出反應,在轎子碎去的那一刻,穿轎而出。
唐峰與顏紫綃自然知道不可能如此簡單的就得手,兩個人,三道劍光,疾追而去。
擡轎的四人亦是黃天道里的好手,正要施展妖術攻向二人,洞內卻又飛出一名女子,變出十八隻手,擲出十八樣佛寶。
十八樣佛寶攻向其中三人,讓這三人應接不暇,剩下一人卻被漏下。
那人趁機攻出妖火,卷向這名女子。
這名女子卻身子一飄,化作妖蛇沖天而起。
在她飛起的那一瞬間,一座佛塔急鎮而下,直接將這人鎮得血肉模糊,魂飛魄散。
另一邊,桓彥範想要飛退之後,穩住陣腳再行反擊,然而唐峰的墨虹劍與顏紫綃的鳳霄雙劍卻緊追不捨。
他發現自己退得越快,面前的三支飛劍劍氣越盛,再退下去,對方氣勢暴漲,他只怕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以他的實力,正常情況下自然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然而唐峰與顏紫綃出手的時機掌握得太多精準,雷珠爆炸處恰恰是在轎子擡至天津橋正中央的那一瞬間。他甚至無法知道,對方是如何在不被他覺察到的情況下,將偷襲的時機把握得如此準確。
就是因爲完全未曾防範到對方的偷襲,以他的一身絕學,纔會從一開始就處在如此不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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