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唐小峰將顏紫綃放在牀上,悄悄打量,見她睡態可掬,嬌軀玲瓏,不由想道:“在這兩年多裡,她可是漂亮了不少。”
嘿笑一聲,到外頭借來筆墨,在她左右臉各畫一朵花,心裡說道:“紫綃姐,你是花神轉世,臉上當然要有花才行。”
唐小峰替她蓋好被子,關好房門,想了想,並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悄悄溜了出去,來到海岸邊,卻見一艘船正悄無聲息地駛離港口。他想道:“看來那個姓枝的傢伙,真的是要連夜離開君子國。奇怪,就算要走,爲何不選在白天離岸,反弄得這麼神神秘秘?今晚那個二王子和吳氏兄弟剛請完他,他不在酒席上向他們告別,反在離席之後,急急忙忙地趕着溜走,怎麼想都讓人覺得不對勁。”
他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忽地打個呵欠,自言自語道:“其實對勁也好,不對勁也好,這又關我屁事?”
轉身欲回客棧睡去,就在這時,他像是感應到什麼,忽地又回過頭來,看到一隻小舟藉着夜色駛了出去,悄悄綴在枝通使的船後。
看來那姓枝的傢伙有麻煩了。
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唐小峰猶豫着。
跟上去嘛,那姓枝的跟自己無親無故,他是生是死,和自己又有什麼相干?不跟上去,心裡卻又多多少少有點在意。
“多岐國,姓枝,”唐小峰喃喃道,“總覺得這人多多少少有點印象。”
就好像在他看到吳氏兄弟時,就知道這兩個傢伙一定會講大道理一樣,在《鏡花緣》這本書中,他的父親唐敖出海後路經君子國,和多九公兩人就是被這兩兄弟講得一楞一楞的,其實說和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唐敖是個老實人,總覺得能說出這一連番大道理的,必定是今世大賢。
如今唐敖因爲幼子失蹤,沒有按照書裡的情節跑到海外,反而是唐小峰自己跑了出來,唐小峰畢竟是多活過一世的人,知道揮舞着民主大棒的人未必就真的民主,自然沒有那麼容易被那兩兄弟吼住。
而這“姓枝的通使”,他隱隱記得書裡好像也有提到過,只不過書裡提到的人太多,連那“百花”的名字他都沒辦法記全,其他路人甲又或是路人乙的角色,他自然更加記不住。
算了,就看在“似曾相識”的份上,我還是去救他一救。
唐小峰御着劍光,悄悄跟在那艘小船後邊。
天色越來越昏暗,彎月掛在天空,將海水晃映出粼粼的光影,幾隻飛魚在水面低掠。唐小峰繞過小舟,悄悄溜到枝通使所乘的那條船上。
船駛離了君子國海域,忽地,一道焰火從船後小舟上飛起,竄上天空爆炸開來,枝通使急急揭簾而出,看着天上焰火,驚疑不定。
十來道黑影從海底竄出,將枝通使圍在中央。枝通使長嘆一聲,問:“爾等可是來自君子國?”
其中一個黑衣人森森然道:“吾等都是鬼斧山好漢,與君子國何干?”
枝通使冷笑道:“真的無關麼?”
那黑衣人不再答話,只是低叱一聲:“上,一個活口也別留下。”
其他人一擁而上,刀光耀目,寒氣森森。枝通使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想起家中孤女日後無依無靠,心中難過,卻也只能長嘆一聲,閉口等死。
死亡並沒有來臨,耳邊卻聽到一連串的交擊聲,枝通使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身邊劍氣縱橫,光芒四身,只一會兒,賊人便一個個倒地身亡,只剩下那爲首的黑衣人立在那裡,一臉震驚地看着他的身後。
他驀一回頭,這纔看到,在自己右後方的位置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懶洋洋的少年,身穿短衫,腰佩寶劍,看似無精打采,眼角卻閃着犀利冷光。
那黑衣人沒想到自己帶來的手下如此輕易地就被人解決,他看着這來歷不明的少年,怒喝道:“你是什麼人?”
唐小峰淡淡道:“我乃君子國劍客,奉二王子之命,前來護送通使大人……”
黑衣人厲聲道:“不可能。”
唐小峰冷然道:“爲什麼不可能?你不是鬼斧山的好漢麼?難道君子國派人保護異國使者,還要通知你不成?”
月色下,黑衣人額頭冷汗直冒。他雖然不知道唐小峰的來歷,卻知道自己絕不是這少年對手。他咬了咬牙,忽地一翻身,往海里縱去。
枝通使趕緊道:“唐兄弟,不可讓這人逃走。”
唐小峰道:“他逃不了。”
劍光一閃,正要向這黑衣人追襲,就在這時,異變突起,一道箭光不知從何而來,刺入那黑衣人體內,黑衣人一聲慘叫,身體爆炸開來,化作血水灑落,竟將海面染出絲絲血紅。
緊接着便是一串似有若無的嬌笑聲響起,笑聲若隱若現,有如女鬼夜歌。一道海浪衝天而起,頓在空中,浪尖上立着一個半透明的女子,雖然體態輕盈、動作惑人,但一眼看去,卻有如冰雕一般,連月色都可從她身上穿過。
枝通使擡起頭來,看着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臉色大變:“‘鬼水’胡二孃?”
原來她就是胡二孃?
唐小峰看着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也不知她到底是人還是妖魅。
他看着胡二孃,問:“剛纔那人不是你鬼斧山的好漢麼?你爲什麼要殺他?”
胡二孃嫵媚地瞅他一眼,道:“我鬼斧山的人,又怎會如此無用?像這麼無用的人,還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原來他不是你們的人,”唐小峰聳了聳肩,“不過威震山總是你們的人了吧?好像也不是很有用的樣子。”
“原來老三是你殺的,”胡二孃嬌笑道,“看你歲數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唐小峰盯着她:“你不生氣?”
胡二孃道:“我不是說過了麼?無用的人,還是早死早好。老三原本也就沒什麼本事,我們不過是看在他還算勤快肯幹,再加上模樣狠惡,走在路上可以嚇一嚇人的份上,才讓他在鬼斧山做個三當家,要不然,就憑他那點本事,又怎會被我和老大看得上眼?”
枝通使踏前一步,大聲問:“你們和君子國王室,到底有何關係?”
胡二孃淡淡地道:“你莫非不知?”
枝通使嘆道:“我原本只是有些懷疑。但現在,既然君子國要派人來殺我滅口,連你也無巧不巧地趕到這裡,看來我已沒必要再懷疑了。”
唐小峰在一旁苦笑道:“莫非君子國和鬼斧山,原本就是一夥的?”
枝通使冷笑道:“鬼斧山賊寇在大人、岐舌、智佳等國肆虐爲禍,卻從來不曾進入君子國海域侵擾,人人都說是因爲君子國以德伏人,縱連海寇也不敢侵犯。我國爲了剿滅海寇,令我一路拜訪諸國,希望各國聯手剿殺海寇,卻不想憑着我各國收集到的各條線索,細心推敲,反發覺包括鬼斧山在內的十大寇裡,有好幾個都跟君子國有所勾結。今晚二王子和兩位相國設宴,大概就是因爲對我已有所警覺,故而將我拖在國中,好暗中通知你們,在此將我劫殺。”
胡二孃微笑道:“君子國乃是禮儀之邦,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自然不能讓你死在君子國境內。”
枝通使道:“這裡已是大人國的海域。”
“所以,”胡二孃嫵媚一笑,“你可以死了。”
身子一旋,無數利箭從水中飛出,朝枝通使疾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