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迴廊上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起風了,公子小心,莫着涼了!”老人在前方低語。
聽老人這麼一說,方寸還真覺得有點涼。然而,他很快就明白這夜涼,並非夜風所至,而是這裡的氣溫,比前院本就要低許多。
在老人的引路下,方寸來到了大廳後一間廂房,與老人拱手拜別之後,方寸便關上房門,和衣躺在牀上。
雖然追風靴下有泥污,但他只需輕輕一涌真氣,微微一震,鞋下的泥污便自行脫落,恢復潔淨。
“公子,你不打算出手麼?”秦素茗的聲音在他腦袋裡響起。
方寸雙手抱着腦袋,閉着雙眸,看起來像睡着的樣子。
“你也應該看得出來,那位刀劍雙絕女俠並非尋常遊俠兒,有她在這,還淪不到咱們出手。至於那些連亡國都可以至之腦後,在此狂歡的書生,死活與我何干?咱們就不要多管閒事了。你家公子我現在身無靈力,一旦動用術法,定惹人懷疑,與自暴行蹤有何區別?”
“公子認識那位女遊俠?”秦素茗的八卦之魂燃燒了起來。
方寸面無表情,識海里淡淡說道:“看來我得找個機會把你送給出去。”
“公子,你不怕寂寞嗎?留着奴家,無事時,奴家還可以陪公子說說話,解解悶。要是將奴送給別人,豈不便宜了別人?”
“你現在也就剩這點作用了,呵……”
“……”
秦素茗很受傷,多少有些後悔選擇血玉簫來當自己的寄居物了。
如果她現在寄居在那柄短劍裡,結果會如何?
這只是一個假設,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回不了頭。
終於,方寸可以安靜的睡覺了。
此時,前廳裡,那些書生們的姿態越來越狂放,甚至有人直接拉着那位舞姬,想要來個當衆宣那個啥。
結果被那位刀劍雙絕用甩鞘給抽了一大嘴巴子,牙都打掉了幾顆。
其他書生見此,紛紛上前,欲與那刀劍雙絕理論,結果每人都被他用劍鞘給甩了一大嘴巴,“國之將亡,不死報國之恩,卻在這作此下流勾當,真真死不足惜,要死滾出去死,別在此污了大爺的眼!”
衆書生還算有點羞恥之心,被他這麼一說,就好像被人揭開血淋淋的傷口,讓他們直面那慘淡的現實,紛紛默然而止。
此時,一箇中年人從後堂轉了出來,幽幽嘆道:“你這女娃兒好生無禮,老夫好心款待諸位過客,你卻在老夫這出手傷人,老夫實在有些不歡迎你這女娃兒,還請速速離去,否則……”
“否則你待怎的?”雙劍雙絕輕哼,理直氣壯地看向那中年人。
那些書生們對此則是目瞪口呆,一是沒想到此間主人會直接出來趕人走,雖說那人是有些無禮,但夜半趕人走這種事,不也很無禮?
二是沒有想到,這遊俠兒打扮的人,居然是女扮男裝。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女人,居然能把無恥的話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中年人見此,不由失笑,道:“小小年紀,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你當老夫敢獨居於此,會沒點自保手段麼?”
他說着,瞬間出手,身形一動,一拳轟向遊俠兒的面門。
遊俠兒哈哈一笑,瞬間抽刀,擋在身前。
當……
拳頭轟在刀身上,遊俠兒身形倒掠而去,出了大廳,來到前院。
那中年人身形一縱,緊隨而去。
噹噹噹……
前院裡頓時傳來一陣打鬥聲。
那些書生們個個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讀書人,雖說讀書人當中也有極其厲害的存在,但這種人也只是一小部分。
大部分讀書人,其實都是普通人,畢竟讀書人太多了。
而讀書人當中,能讀出文氣與浩然氣的,更是少之又少。
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習武或煉氣,用以強身。
而真正能將文武皆學至頂尖的,卻如鳳毛麟角般稀有。
……
不知何時,方寸在黑暗中睜開眼來,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方兄,方兄,快起來,快起來……”
“來了來了!半夜擾人清夢,要遭天打雷劈的。”
方寸有些起牀氣,但還是起身前去開門,故意將靈袍衣襟解開,當成是剛披上去的樣子。
打開房門,便見幾位千水國的書生一臉緊張地看着方寸,一個個臉上都帶着一條血痕,半邊臉微有些紅腫的樣子。
方寸掃了他們一眼,權當沒看到這些人被打臉,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幾位學兄不去歇息,這是做何?”
其中有位書生朝方寸拱了下手,道:“打攪方兄清夢,確實不對,但方兄要是再這麼睡下去,可就有可能醒不過來了。”
方寸一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們,符明生輕咳了下,道:“方兄莫怪,我等實非故意前來攪擾方兄歇息,實在是此間之事過於怪異……”
他說着,將那位遊俠兒對他們所做之事說了下,而後又道:“他們現在已經打出院子,打到山林裡去了,去之前,此間主人身上居然騰起層層鬼影,那鬼哭狼嚎之聲,着實令人頭皮發麻……”
“符兄莫再說了,咱們收拾一下,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方寸輕咳了下,道:“聖人言子不語怪力亂神,諸位想是想多了!”
“方兄,子不語怪力亂神,乃是聖人教導我等不可借怪力亂神哄騙世人,並非說這片天地便無怪力亂神。”
有位書生給了方寸一個前所未有的解釋,“妖魔鬼邪,在這天地間並非不可見之物,方兄可不敢自欺欺人,對聖人之言進行曲解……”
方寸:“……”
唉!果然世界不同,見解也不同。
方寸打了個哈欠,道:“既然是那位木兄與他交手,那定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各位安心睡吧!靜待佳音便可。”
他說着,直接關上門,轉身繼續去睡。
那位可是壕無人性的大壕俠啊!
方寸可不姓九境十境修士可以滿地走。
而只要這些大修士不出現,那位女壕俠就可以橫着走。
衆書生:“……”
“符兄,走吧!咱們已經和他說了,算是仁至義盡了。人家自恃本事,未將這等魑魅魍魎放在眼裡,可我等不同,沒那等本事,還是快點離開此地吧!”有書生眸露不屑,輕哼道。
符明生輕嘆一聲,咬了咬牙,道:“走!此地實不宜久留。”
“唉!未想此間主人,居然是那等邪祟……”
這些書生們嘴上感慨着,心中實則慌得一比,紛紛跑到馬廄,匆匆牽馬而去。
他們原本是想來找方寸保護他們的,畢竟方寸能和那位木女俠相談甚歡,修爲肯定不會太差。
面對那種難以理解的邪祟,找個能打的保護一下自己,這想法無可厚非,誰想方寸居然不鳥他們。
方寸不鳥他們,他們就不敢繼續在這呆着了。
三十六計,走爲上!
……
篤篤篤……
剛剛躺到牀上的方寸,又聽到了敲門聲。
“又什麼事啊?”他沒好氣地回了句。
門外傳來此前那個老人的聲音,“小公子,是小的。”
方寸聞言,起身開門,一邊裝作系衣襟,一邊問:“不知老丈夜半敲門,所謂何事?”
老人聞言輕嘆,道:“小的有一事相求,還請公子應允。”
方寸聞言,動作停了停,道:“老丈有何事,但說無妨,小生要是做不到,定會直接明言。”
“……”老人愣了下,末了幽幽輕嘆,道:“不知小公子能否幫幫小的家主?小的家主本是讀書人,因爲不滿朝廷奢靡風氣,怒而退隱山林,隱居於此,與山水爲伴,耕讀傳家,已有十餘載……”
見這老丈開始說故事,方寸便請他進屋坐着。
“小的家主本是個謙遜儒雅的讀書人,兩年前,有一女子路過這萬松林,據其所言,說是失了雙親,無家可歸,家主心慈,便收留了她,可誰想,自那以後,家中怪事頻頻,先是兩位少爺無故病故,接着夫人也走了,家主便續了那女子爲弦,此後……”
這老丈算是看出來了,那女子有問題,和他主人說過,結果差點被打死,最後還是看他三代侍候他們的家的份上,饒了他的老命。
自那之後,這老頭便不再多言了。
而路過這萬松林,跑到這鬆間居來借宿的人,基本上都被他們給害了,萬松林沒有土地山神,是以,這些事並無外人知曉。
哪裡想到,今日出現的那位女俠,居然可以和他們的家主打得有來有往,絲毫不懼那邪祟,這讓這老人心裡又活泛了起來。
方寸失笑道:“此事老丈應該去找那位女俠纔是,在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讀書人,習武只爲強身,實無捉拿邪祟之能。”
老人微微搖首,一副哀求的樣子,道:“小的雖老眼昏花,但感覺卻一般不會錯,小公子自言無捉拿邪祟之能,但小的卻能感覺到小公子身上那股難掩的自信。還忘小公子出手相助,斬了那邪祟,讓小的家主清醒過來。”
方寸聞言輕嘆,良久不語。
清醒過來之後,他又將如何面對家破人亡的一切?
該死的邪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