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鈴聲忽遠忽近,李清慕擡眼望去。
一道姑側坐牛背,踏空而行。
青牛邁腿慢條斯理,一步卻是百丈遠。
見荒地上的巨大劍痕,青牛甩耳緩緩落地。
“前輩。”李清慕恭敬行禮。
道姑身着青色道袍,內襯純白,頭戴陰陽魚道巾, 對李清慕微微頷首。
“我在尋一劍修,你們可見他往哪去了?”
“前輩可是尋劍南鬥?”
“是。”
“他往西邊去了。”
但她實在見不得顧遊傾就那麼跪坐在地, 不說話也不動彈。
顧遊傾取出一柄小刃,在秦若羽的纖細手腕上割出一道小口。
幼童當即又哭了出來,他掙開陸雲芝,跑的遠遠的,將手裡的糖人狠狠甩在了陸雲芝的臉上:“掃把星迴來了!掃把星迴來了!”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嘴裡罵着最惡毒的話,將手中的東西狠狠砸了過來。
……
陰陽魚散發着淡淡的柔和光芒,道姑探查了一番,對顧遊傾問道:
“我可以救她,但她是邪物,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又過了半個時辰,陸雲芝心中實在關心懸賞一事,終於是拉上兜帽,忐忑地交上通行文書,進了長興鎮。
……
隨即張牙舞爪朝着陸雲芝撲了過來,目眥欲裂:“災星!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我要你償命!”
七星點命,兩儀調和。
讓林喜人和綠竹將小橙帶走後, 顧遊傾和李清慕將依舊昏死不醒的徐若羽放在秦若羽的身側。
那摔倒孩童的母親,抱着自己的兒子,驚恐地哭喊:“啊啊啊我的兒啊,你怎麼就碰見她……”
一持糖人的孩童撞上陸雲芝的膝蓋,摔倒在地。
“哎呦……”
並無想象中的鮮血噴射,甚至無一滴血液流出,傷口清晰可見。
期間,兩人一度差點徹底死去,多虧了那騎牛道姑的“七星鑲壽”,才維持住徐若羽的生命。
將其收進額外的儲物法寶後,李清慕架着葫蘆往宣城飛去。
道姑淺笑點頭,正欲騎青牛離開,瞥見了跪坐發呆的顧遊傾。
但他無心關注這些,試圖在她的手腕也劃出一道口子。
她呢喃一聲:“七星鑲壽。”
有一曾是她幼時習武的恩師,不停對她跪拜:“求求你去禍害別人吧……”
繁華了許多,說明家鄉發展的不錯。
秦若羽的情況絲毫沒比徐若羽好到哪去, 以李清慕的“觀”來看, 她的身體已經“死”了,是綠竹以巨量的補氣丹堪堪吊住了她的氣血,再加上徐若羽被“七星鑲壽”,這才留了僅剩的一口氣。
“抱歉小友,我救不了她。”道姑面露歉意,苦笑:“不說她身上的古怪,這一劍也已斬開了她的本源血,七星鑲壽法也不過延壽七日。”
有一她該喚作二嬸的中年婦女,將一桶髒水潑在她的身上:“滾,滾出長興鎮!”
顧遊傾怔怔道:
她也沒見過徐若羽這一種族。
顧遊傾愣愣看着, 眸子中有了光亮,倒是那道姑神色晦暗,口誦祖師道號。
城內的一切,與她離開此地時,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承李清慕指路之情, 道姑並未拒絕, 青牛踏步來到徐若羽的屍身旁,她低頭看向徐若羽,微微驚訝:
“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再捧起徐若羽的手腕,這是他第一次觸摸她的皮膚,有一種異樣的柔滑觸感。
但下一秒,便飛來了臭雞蛋,爛菜葉。
而徐若羽的身形,則徹底消散。
……
“……”陸雲芝愣愣取下黏黏糊糊的糖人。
“那個髒了,姐姐重新幫你買一個。”
“拜託聖女了,還請聖女讓她們血液相融。”
“真讓人好等!”
有莫名的神異力量, 自銅錢劍緩緩注入徐若羽分崩離析的身軀。
“沒事吧?”
陸雲芝卻是怎麼也沒等到顧遊傾和李清慕出城。
她望着城內熟悉又陌生的光景出了神,嘴角淺淺露出笑容。
三刻鐘後,兩人回到了雪中亭。
被顧遊傾拼湊好的身體,漸漸融合, 本已停滯的心臟,傳來微弱的跳動。
她已經在城外吹了一天的瑟瑟秋風了。
總不能把自己忘在這裡了吧?
夠了!
“我來吧……”
“哥哥……”
顧遊傾將心中泛起的繁雜念頭壓下。
長興鎮外。
陸雲芝沒有反抗,任由那母親將她尖銳的指甲摁進自己的肉裡。
顧遊傾鬆了一口氣,知道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了。
她感覺此時的自己矛盾至極。
三境妖魔的皮膚,又豈是他能夠劃開的。
表現出的便是她的身軀漸漸變淡,變得透明,而秦若羽慘白的薄脣,此刻卻漸漸紅潤起來。
陸雲芝連忙將他扶起。
也不明白爲何看見那破天一劍時,心中會生出怒氣。
她對着徐若羽掐一往生印,架着青牛踏空離去。
如寧紅綾所說,在她們瀕死,且血液開始交融後,徐若羽和秦若羽的融合便開始了。
“七天!”顧遊傾精神一振。
“她若死了,會有一個無辜的女孩一併死去。”
這纔想起來似乎還有人在長興鎮外等着兩人,可見顧遊傾的樣子,顯然已經將此事拋之腦後。
道姑笑道:
哪怕是沒能將那妖魔祓除,也該派人來通知自己一聲吧?
李清慕輕撫顧遊傾的背,柔聲道。
李清慕答應下來,取出細劍,在徐若羽手腕處挑出一細小傷口,再運氣,將兩人所剩無幾的血液互相糅合。
她的雙眸有些黯淡,其實她有些害怕回到這裡。
“真的嗎?謝謝姐……”幼童破涕爲笑,對陸雲芝露出缺倆大門牙的笑容,但也見到了兜帽下陸雲芝的面容。
此時已經快要天黑。
李清慕不敢耽擱,祭出飛行法寶,徐若羽虛弱的身體,則被顧遊傾收進了血色珠子內。
陸雲芝看向城內,猶豫要不要進去。
……
半刻鐘後,秦若羽無意識地張開了眼,那雙翳白的眸子,變成了與徐若羽一模一樣的血色豎瞳。
躍上葫蘆法器,李清慕向下掃視荒地,見到那黃皮子精破碎的屍體。
顧遊傾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二女一同平躺在牀榻上,加起來卻不夠半條命。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乾裂的嘴脣輕啓,緩緩吐出兩個字:
“夠了。”
李清慕額角沁出汗滴,維持住她們的血液需要消耗她大量的靈氣。
周圍那些怨恨惡毒的面龐,與幾年前別無二致。
“我的糖……”幼童沒有查看自己的傷勢,哭着去撿掉落在地上,磕掉了腦袋的糖人。
道姑取出一柄七星銅錢劍,刺入徐若羽的心口, 口中唸唸有詞。
徐若羽的狀態,她其實心知肚明,此刻所求不過是無用功。
“前輩,能救救她嗎?”李清慕躬身懇求。
“聖女!我們回宣城!”
現在不正是模擬劇情中,寧紅綾所說的情況嗎?
若羽妹妹徹底耗光了氣血,兩人都處在將死未死的情況,現在只要按照她說的,讓兩人血液交融……
空中留下一句飄渺仙音:
“命中註定,無力迴天,來日二位若有所求,可去大黎皇都尋我。”
根本就沒有改變。
不管是她,還是他們。
她依舊是那個被逐出長興鎮的所謂災星。
陸雲芝將咬在小腿上的惡犬踢開,默默轉身,朝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