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寧願隨你流浪,世界如何紛亂,也不會有損愛的力量。——隨你而飛 。陳慧琳
* * *
我好像在做一個夢。
夢裡只有我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潮溼而黑暗的洞穴裡,寂然的月光從唯一的出口涌瀉進來,灑在光滑的石壁上。
視線模糊得只能看清一些白色的影子,在前面搖晃着,發出光芒。
那,便是出口嗎?
我伸出雙手,在悶熱的洞穴裡徒步行走,冰涼的水打溼腳底,漫過足踝,然後再是膝蓋。一步一步地,我走向那個看似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無法到達的出口。
最後,水在一剎那淹到口腔裡,耳道里,像一雙無形的手穿透了我的喉嚨,硬生生地攥住某個東西。
是氣管吧。
它攥緊我的氣管,用力一扯。
於是我突然睜開了眼,在磅礴的大雨裡,捂住喉嚨瀕死呼吸。
————貓膩
“這是哪?”貓膩躺在泥地裡,雙手捂住自己的脖頸,她睜着茫然的眼四處張望,被雨淋溼的頭髮,軟軟搭在臉上。
她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人,姿態狼狽而孤單。
夜色屯黑,又下着雨,貓膩幾乎睜不開眼,無法確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誰?在她昏倒之後,將她扔到了這裡?
貓膩沒有費神再想,支撐着痠痛的身體,想從地上爬起來,卻還是因爲腳下打滑,摔倒在地上,身體用力撞擊到地面,細小的泥石劃破了她的手,膝蓋。
她堅持着,咬牙坐起,擡起沾滿污泥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卻在雨水的侵潤下,炙熱地燒痛着。
天邊掠過一道紫色的電光,映得世界一片慘淡,她看見孤兒院的輪廓,佇立在斜坡下。
這裡,原來是孤兒院的後山,她竟然出了孤兒院,她低下頭,一定有人以爲她已經死了,所以,才把她扔到後山去,她的命原來是這樣不值錢。
也對,一直以來都是低賤而卑微的。
從來沒有人看重過。
雨漸漸小了,貓膩蜷縮着抱住自己,什麼也感覺不到,就好像一個飢餓過頭的人,會感覺不到餓。
人若是傷透了心,便不會感到痛。
只留下身體四肢沉重的麻木,像觸電後的感覺。
現在靜下心來,便忍不住回憶昏倒那一刻。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她那樣相信着,一直視爲好朋友的習嬰。
居然會爲了離開孤兒院。
毫不猶豫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袋。
“貓膩啊,我是多麼的恨你。”
所以,你便要我去死。但是很不幸,你的願望沒有達成呢,習嬰。我沒有死,我也不會讓自己死。
生命在被拋棄過後,又烙下了背叛的印記,我會揹負着這些,一直堅定不移地活着,你若要我死,我便偏偏不死。
她捏緊拳頭,從污泥裡站起來,背對着孤兒院,一步步走下山腳。
下面是一條水泥馬路,時不時有貨車駛過,整齊地割開雨水。
她跌撞着走下山坡,就好像在夢境裡一般,一步步,走向那個不可企及的出口,走向寒冷寂靜的馬路。
她筆直地站在路邊,伸出手,遠處暖黃的車燈透過雨水照亮她髒兮兮的臉,然後,一個緩慢的剎車,黑色的轎車靜靜停靠在她身邊。
“小女孩,你遇到什麼事了?”來着陌生人的一句溫暖關懷,終於讓她強撐許久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栽倒在地上。
血從她腦後滲出來,絲絲氤氳在黑暗的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