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佚循聲而去, 李招娣趴在那張玻璃茶几旁死命弓着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蝦球一樣邊看書邊哭。
看了什麼瓊瑤小說哭成這德性?商佚想。
現在她還在張緒體內,看看錶是十二點, 她醒過來時正在酒店門口的小涼亭裡趴着, 看起來上午徐菀卿可能在欣賞滾滾車流一直呆在外面。
李招娣看見她的時候立即收聲不哭了, 默默站起來卻還是擺出一副“哇你居然回來了”的表情。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女人不是商佚, 我就說,最近看了很多書……”
啊?
商佚滿頭霧水地抱胸站定,在李招娣面前醞釀不出合理的情緒所以先咳嗽爲敬。
李招娣說到最後, 嗓子裡像卡了一團棉花,每個字兒都囫圇得聽不清楚了, 哭得好大聲, 驚動了前臺過來問候她, 被商佚打發走,拽回房間。
她在路上一言不發, 後來招娣說那時她的表情殺氣騰騰看起來就像牽着牛送去屠宰場一樣,所以當時李招娣也一言不發低眉順眼,擺出一副好欺負的模樣被拽進房間。
在路上,商佚大腦反應過來“那個女人”或許是指許敏,許敏昨天不是剛殺回平都準備抓一抓她的把柄麼?
許敏居然冒充她來拐騙小孩。
但是李招娣怎麼能知道許敏的事情呢?擺出這種歉意的表情, 是有人責怪她了?
難道是上午的徐菀卿?不對, 如果徐菀卿認識許敏, 那麼前段時間就不會傻到給許敏開門了。
總不能是張緒吧?
張緒大前天說看見了許敏, 昨天醜男孩又說許敏和張緒在一塊兒。
“昨天我……”她故意留了個尾音等李招娣接, 小姑娘沒什麼心機然而也沒什麼勇氣,立即轉過頭跑開, 辮子一甩一甩好像鹿尾巴一樣跳躍,看起來就是活潑盎然的年輕小朋友。
沒過一會兒,李招娣揹着書包過來了,拉開揹包鏈子刷刷掏出一大堆八開大白紙本,紙張由脆又薄還透光,勝在便宜,是張緒她們小學的作業本。
她坐在沙發上,招娣站在她面前,翻開一個本子給她看,工工整整寫着:
交通費5元整
吃飯19元
……
末尾是李招娣署名,像模像樣地摁了指紋,寫了日期。
“這是幹嘛?”商佚有些摸不着頭腦,雖然孩子這麼小就記賬很是值得鼓勵,但是此情此景是不是有點兒不合理?難道討債?張緒欠的?
“我在這兒這段時間,所有花費我都寫上了,我一定會還。”
“……誰欺負你了?”商佚聽出弦外之音。
小孩子很多時候比大人想得敏感,心思細膩柔軟,又寄人籬下容易被戳傷。
好像一個內心敏感纖細的小孩子待在親戚家裡,如果感知到親戚真心喜歡,就稍微不那麼見外,如果生分反而讓親戚覺得傷心。如果親戚只是虛情假意,孩子感知得到,就處處留心,生怕行差踏錯惹人厭煩,不敢亂動人家的玩具也不敢多添一碗飯。
招娣就像親戚家來借宿的孩子,不知道哪件事惹了她。
而且李招娣還很要強,敏感又要強的小孩總是活得很辛苦,爭取什麼都做得很好很完美,這樣就不會有人討厭她,給她使臉色。
“沒有。”李招娣把脖子一縮,雙手背後,一看就是在撒謊。
“好啦對不起……”
商佚確信是張緒誤會了,和李招娣有些什麼誤會。她模仿小女孩子晃晃招娣的胳膊,聲音甜甜的:“都是誤會,我當時就是太着急了……”
“沒出事麼?”招娣眼圈紅了,聲音變得有些啞,“西裝叔叔說,我可能泄露商業機密……你纔跟我急了……我真的不知道……”
“呦吼,商業機密!誰這麼嚇唬你啊!”
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句,商佚站直了,慢慢轉頭回去,許敏正大大方方地走過來,擡手摸了一把她的臉。
“……?”許敏有病?
商佚剛要張嘴就罵,但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張緒體內,生生吞下了一句髒話。
張緒被許敏這麼調戲也沒急?看昨天醜男孩發來的錄音,張緒很伶牙俐齒語出驚人啊,怎麼許敏過來就摸臉?這時候自己該怎麼迸發金句回懟許敏?
李招娣或許好忽悠,許敏偶爾也不是那麼好忽悠的,她該說什麼?
這時候她意識到,在自己面前很慫很慫的張緒或許有點兒別的模樣。
“我要走了,喏。”
許敏從包裡摸出來一個手機遞過,“裡面有我電話號。”
“不要。”商佚下意識就回。
許敏還想繼續聯繫張緒?不能,得把這苗頭給掐斷了。
“嘖,你還看不上?行行行,明天寄給你。”
“你要走了?”
“再不走我就等着被商佚釘死吧,她真會收買人心,我這小小青銅不能和王者硬槓啊!”
商佚保留三分懷疑,但臉上還是微微笑:“行吧,那你走吧。”
“好歹也是一起蹲局子的交情了,你也太冷漠了吧?”
“……”商佚不知道怎麼回所以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許敏凝視她三秒,突然像神經了似的哈哈大笑:“那行吧我真走了,你以後跟我混,吃喝嫖賭我都包,你肯定能發現我比商佚好太多了。”
“做夢吧。”
“嘖,你這跪也跪了,頭也磕了,下次你拿什麼給她求情?拜拜小孩,你肯定能活着看商佚樓塌的那天,到時候請你喝啤酒。”
商佚被這關鍵詞驚得一言不發,目送許敏像個瘋子一樣走出酒店。
她聽見了,李招娣當然也聽見了,哇一下哭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沒事。”
不是她磕的頭,說出沒事總還是有點兒問心有愧。
她在和張緒共通的雲端筆記本上提問,比如:你給丫跪下幹什麼,丟我的臉,又或是:我不值得你可別糟踐自個兒。
寫了刪,刪了寫,最後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口吻來和張緒說話了,把之前那文筆拙劣看起來很敷衍但實際上寫得很細很用心的日記都看了一遍,複製了一份發給醜男孩,讓他存起來打印了,方便她回去再看。
最後還是給醜男孩發去一條訊息:
明天我和徐菀卿來見張緒,讓她對我有點兒瞭解。
另:張緒的筆記本密碼我發給你了,她每天的日記記得發給徐菀卿。
在三個人的關係中,商佚知道最多內容,她和張緒的雲端筆記本是瞞着徐菀卿的,她和徐菀卿的交流是瞞着張緒的。
現在她覺得是否應該坦誠一些?
比如她要考慮和徐菀卿的剪不斷理還亂就得考慮到張緒,重新梳理魂穿這件事,劃定界限。
最開始也只是打算讓情況好控制,把無父無母的張緒控在自己的翅膀下,把徐菀卿拽到身邊住,一切都方便操控。漸漸她就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緒,比如施捨自己氾濫的同情,宣泄自己寂寞的愛情。
現在她得考慮讓感情的另一方來選擇自己了。
李招娣正在給剛纔的那杯紅茶記賬,嘴裡唸唸有詞。淚痕未乾,臉上還是寫滿自責和傷心。
她慢慢走過去,輕輕拿走了她記賬的破本,翻了幾頁後,指着一行字說:“你當然不欠我的,但是你如果非要十年後還我就還吧,可以分五十年還,利息這一條去掉,你自己好好算一算按百分之五的利息十年後要還多少,還本金就可以。然後我其實也記了個本……”
商佚抽出便籤條,匆匆寫:今天招娣幫我佔座,欠她十元錢。
今天招娣幫我一起對付討厭的許敏,欠一百元。
李招娣嘴巴扁了,憋得死死的,好像咬了一口鐵板,瞪大眼睛看着她:“這個不算。”
“你知道網上有跑腿的麼,幫忙在酒吧佔座一百塊呢。”商佚摸摸她腦袋,“等你有錢我就住你家,吃你的喝你的,那時候你攆都攆不走,這時候記得這麼清楚,我們也太生分了吧?”
“你又不是張緒。”李招娣扁着嘴巴就快哭了。
“我怎麼就不是?”商佚眉頭一皺。
“我知道你人格分裂,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格……你很好,說話也很有道理……但是你又不是張緒,張緒傻了吧唧的說不出這麼溫柔的話。”
被當成人格分裂其實挺好的,她也授意過張緒咬準這個說法不動搖。
“不都是張緒麼?”
“我看過書,不是,你可能叫小紅,還有一個人格叫小麗,不管你們叫什麼,反正本來的人格才叫張緒……你們可能是她爸媽沒了,打擊太大幻想出來的,但是肯定能治好,你們到時候走了,說的話都不算。”
小孩子的心思果然比大人想得要複雜多了。
“其實呢……我乾媽喜歡你,我呢就每天在村子裡呆着,你見她管過我麼?沒有吧,自從和你做了好朋友她纔要花錢的,她是……她是家裡其實也是一樣……重男輕女,所以,很想幫助你,因爲她自己也很遺憾小時候過得不太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商佚收斂話裡的情緒,儘可能把自己撇出去。
“真的麼?”
“你其實幫我很多了,沒有你的話我上不了平都二中的,你學習那麼好,我沾你的光啊!”
提起學習,李招娣破涕爲笑,看來也很爲自己的學習自豪。
商佚終於鬆了一口氣,從窗戶望出去,正好看見一家課外教育機構的廣告。
“……我乾媽說,你很聰明,就應該好好發展,她就是見不得女孩不上進,所以前段時間跟我說,想讓你上那個……少年編程班還有……跆拳道課,武裝大腦,武裝身體,你覺得怎麼樣?我還沒回她?”
“很貴吧?”
“啊反正她掏錢,她又不缺錢,不花白不花,我覺得挺好的,你去嘛!”
連哄帶騙,商佚臨時起意給李招娣排了滿滿的課外生活,並且約定第二天商佚會親自過來問候她,也就是說第二天就要去上課。
這個時候就能把招娣名正言順地支走,雖然有點兒精分,但保證了不會出什麼別的簍子。
她得來見張緒,說點兒李招娣不能聽的東西。
如此約定好了,她安詳入睡,招娣興奮地睡不着,十點多抱着枕頭過來問能不能一塊兒睡。
“啊行……”就希望張緒醒來別把人踹下去,雖然李招娣說她傻不拉唧。
她側身讓了讓,招娣擠進被窩:“你像姐姐一樣。”
“你有姐姐?”
“我說感覺!你懂不懂什麼叫感覺!你怎麼和張緒一樣笨的?”
“笨又沒有錯。”商佚替張緒辯解,“而且我不笨。”
招娣靠近她蜷縮着,低聲說:“張緒的乾媽也是你乾媽麼?你乾媽知道你人格分裂嗎?”
小孩子真是什麼都敢問。
“不知道,噓,這是我們的秘密,我怕她知道了就不喜歡我了。”
招娣急忙閉嘴把這話吞回去。
“那你不上課外班麼?”
“我得把自己的功課補上來呀!”
“我可以教你,但是你這個人格學會了,張緒本來的人格學不會怎麼辦?”
“讓她自己操心去吧。”
商佚睏倦中應對小孩子精神十足的問題,回答得口乾舌燥。
再醒過來是早上四點半,醜男孩喊她起來吃早飯。
從臥室跌出門,徐菀卿已經坐在對面了。
“你不困?”隨意一問,徐菀卿輕聲答:“夏天,天亮太早,日出了。”
“哦。”她跌在桌邊剝雞蛋殼。
“若你太過忙碌,我可以將此物借你。”
徐菀卿伸過手指,掉在桌面一個極小的黑色硬殼。
“什麼玩意兒?”
“我仔細回想,最近這些日子,我應該已經不必魂遊張緒那裡了,而現在的我之所以不必魂遊體外,全是因爲此物,因緣際會下得到的,你若太忙,此物借你,或許能定住魂魄,瞧你睡眼惺忪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一開始嘎一下暈倒了是把這東西拿開了?”
“是試探此物是否真的有奇效。”徐菀卿把東西推過去,商佚打量着,那東西不過南瓜子大小,但頗有分量,歷經歲月打磨已經有一層包漿,握在手裡冰冰涼涼的。
徐菀卿已經拿出過長生不死藥了,現在拿出這個,她還真不意外。
“哦,也就是說,你和五百年前的你的……靈魂,是同步的?”
“怕不是,但或許有些聯繫,只是如今只剩現在的我了。”
等等,也就是說,徐菀卿昨天上午根本沒魂穿張緒!
她豁然站起:“醜男孩,今天什麼時候去平都?和張緒說了麼?”
“說了,八點半和那位見個面,九點半到機場,來得及。”
商佚鬆了一口氣,徐菀卿撐臉望了一會兒:“我可否同去?”
“見許安程?行啊,給你看看我伺候的是什麼恩客。”
“商妹……”徐菀卿似乎責怪,又似乎是嘆息,醜男孩環顧兩眼,擡手看時間:“到點兒我再叫你們。老女孩提前去清場子了,姐,還有一件事,嗯,後天是您與那位相識……十四年紀念日。”
“相識?有上牀紀念日麼?”
“有,下個月13號,上牀十三年紀念日。”
也不知道醜男孩是耿直還是故意的,當着徐菀卿的面說商佚和男人的情史。
商佚這麼問,很明顯,眼神瞥徐菀卿看她反應,徐菀卿淡淡的,沒什麼反應。
“後天我不用魂穿,挺好,替我隨便在哪兒看訂個禮物,再預訂倆座位,不用告訴那位哈。”
她真的帶着徐菀卿去見大佬了,她們見面不過是聊聊最近的生意,談公事的時候沒什麼私事可說,徐菀卿和醜男孩坐在一邊,許安程的助理坐在另一邊,保鏢在外面。
“敏敏又跑了,這丫頭,也不說替你分擔分擔,害你一個人勞累。”
談過公事後,這位不急着走,開始聊起私事。
“年輕人心高,想先見識見識世界再回來,她遲早會明白你的好意。”
“哼,還年輕,她今年都三十啦!”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連敏敏都三十了。”商佚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哎,我都八十了……”男人自嗟自嘆起來,雙手搓着臉似乎很是疲倦,“還好遇見你。不嫌我老。”
“誰說的?哎這兒可有個老頭耍流氓啊!”她擺出一副嬌笑的臉和老頭打趣,故意往旁邊歪了歪,給徐菀卿看自己是怎麼“接客”的。
看了她這個樣子,肯定就不會喜歡她了。這麼輕賤地和人談笑,眼波流轉渾身媚態,連手指尖都要勾人魂魄似的婉轉,話音嫵媚得像個害人的狐狸精。
“人說老夫少妻,女人都愛錢,偏偏只有你,不肯和我結婚。我這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我死了,一半財產歸老婆,多少女人求也求不來,只有你不貪圖這些,”
老頭動情地說,抱緊商佚,把頭埋進她胸口,低聲說,“拿錢給你,你恐怕覺得我很俗氣,不懂女人的心,好像讓人誤會你就是爲了錢來了似的。”
“哼,我最愛錢了,你兜裡有多少,都拿來。”
手指穿入老頭的白髮間,商佚很是溫柔地摸他的腦袋,微微擡擡眼,對面的助理拿酒杯擋臉笑得意味深長,身後的徐菀卿還是默默不語。
老頭癡癡傻傻地摸出錢包都給她,她笑着把錢包打開,抽出一張一百塊別進老頭的衣領,剩下的自己掏出來,現金沒多少,都給了服務生做小費,剩空空的只有自己笑得很燦爛的照片和兩張卡的錢包,商佚展開給他看了一下,放在桌上:“不行啊,你太窮了,我嫌你窮,不跟你過了,我要去美容院,晚點打給你,乖。”
她一邊笑一邊起身,老頭眷戀地抓了抓她的手,她反手拍了拍,拎着包離開。
出門,醜男孩拉開車門,她擡腿坐到副駕駛,沒和徐菀卿坐一排。
到了平都,張緒發來消息說招娣還沒出發去課外班,於是商佚一行在另外的房間等着。
醜男孩出去和老女孩會合,房間裡只剩商佚和徐菀卿。
“你不愛他。”徐菀卿低聲說。
“誰?你說許安程?”商佚輕輕笑,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觀察這麼久,得出結論啦?”
“我可否向你討要一樣東西?”
“什麼?”
“那個……畫像……啊,或許,就是,咔一聲……”
“照片?”商佚想起許安程老派作風,錢包裡放情人照片,證明自己很是愛她。
“是了。”
“這有什麼,不是買了手機麼?”商佚拿過她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和徐菀卿拍了一張。
徐菀卿睜大了眼睛看了一會兒,摩挲手機,眼底寫滿了感嘆,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將照片放大縮小看了好些遍,手指不小心劃拉回拍照界面,咔一下拍了個糊了的窗簾。
“噫!”她有些急,她雖然用過iPad,但僅限於打開醜男孩給她找到的電子書,或者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讓醜男孩幫忙搜索網頁歸檔再放進電子書閱讀器裡看,並沒有正兒八經拍過什麼。
商佚默默看了一會兒徐菀卿着急的樣子,拿過手機劃拉回合照,徐菀卿才鬆了一口氣。
“此物實在神妙。”
“這有什麼神妙……”商佚給她示範如何手機拍照,等徐菀卿點着頭說學會了,把手機遞過去。
徐菀卿果然對準她,顫顫巍巍地拿着手機。商佚坐直了,擺了個合適的姿勢,免得被拍成表情包。
她坐直了好久,徐菀卿也沒拍好,終於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徐菀卿,還有您不會的吶,哎呀真是稀奇。”
剛笑開,徐菀卿就按了下去。
“好了!”徐菀卿十分自豪,把手機捂在胸口,商佚翹起腳來打量徐菀卿這好像磕了藥的滿足神態,心裡有些悵惘。
“讓我看看?”
“如今我也有了,你笑得很好。”
“……”原來是等她笑得像那張照片一樣才拍。
意外拍得還不錯,自己微微一笑,雙腿併攏特別端正,盯着鏡頭,好像很高興。
徐菀卿湊過來和她一起看這張照片,時不時觀察自己的表情。
手指一動,她把這張照片和上張合照一起刪除。
徐菀卿左劃右劃都找不到那張照片了,瞪大眼睛,急得直跺腳:“這,這該如何是好?”
“別拍我。”
她格外生硬地擠出這麼一句話,表情也冷硬得像茅坑裡的臭石頭。
雙手墊在大腿下死死壓緊,免得自己雙手不安分起來乾點兒什麼。
“我並沒有拍你,只是借用此物,給你照了一張……”
商佚終於垂下頭:“徐菀卿,我該怎麼說呢,我現在是別人的女人,我說服不了自己。”
“怎麼說起這個?”徐菀卿似乎揣着明白裝糊塗,不打算和她掰扯這個話題。
“因爲我現在特別喜歡你。”商佚認輸了,“但是我也說啦,我特別特別喜歡錢,爲了錢什麼都行,我是別人的女人,不能揹着男人再搞一個,再喜歡也不行。”
“那之前那個孫經理,哦,那位的助理,深圳的王先生,上海的傅老闆……”醜男孩適時地出現,調出商佚過往揹着大佬搞過的男人。
“去死——對吧,你看,我就是這麼惡劣的女人,我現在很認真,不想玩玩算了,也不想揣着不厚道等許安程嗝屁了坐享他的財產,更不想就把你騙上牀然後過幾天斷舍離,所以我都矛盾死了,你,你別——”
“可是我什麼事也沒做。”
“你光是往那兒一杵,我就想把你搞上-牀,哪怕你身穿東北大棉襖,腳踩澡堂爛拖鞋,我光看見你就原地發情,心裡激昂澎湃得跟沒談過戀愛過的小年輕似的。”
醜男孩立即退出去了。
徐菀卿沒聽過如此粗鄙之言,一時呆住了。
“你是什麼都沒做,是我自己過不了自己這關,是我自己精神分裂頭腦發熱又不想放你走又不能迴應你,所以你看,我就是優柔寡斷神經兮兮的,脾氣還特別差,錯就錯在你要跟我掰扯,喜歡我幹嘛?我有什麼好喜歡的?”
商佚抓起手機刷刷刷翻,相冊沒怎麼用過,她擡手給呆呆傻站的徐菀卿拍了一張,把手機遞過去,自己拉開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徐菀卿小聲問醜男孩:“原地發情是何意?”
“就是……就是……哎呀我一個大男人不好給你講,害臊!”醜男孩故作扭捏。
“我知道發情,也知道原地,合在一起並不太明白。”
“就是我姐吧……很久沒有男人了,有點兒寂寞……”
醜男孩開始胡說八道給她抹黑。
她終於推開門,徐菀卿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見了她,眼睛彎了彎。
她擡腳把醜男孩踹出去了,自己靠在門邊,徐菀卿走近兩步。
商佚不太明白徐菀卿到底理解成了什麼樣,但是被古人柔軟的嘴脣吻着也沒什麼太多感覺。她一直在顫抖,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哆嗦,身子彷彿在冰冷的暴風雨中無處可歸,只好抓緊徐菀卿纖細的柔軟的身軀,別過頭去:“張緒發來消息說招娣走了,我們去見張緒。”
“我願幫你……”
她往後跌了一下,這位古代女子她招架不住,身體軟得只能倚着門歪,彷彿下一刻就要摔下去。
“別聽,醜男孩胡說八道。”她斷斷續續地反抗,“我沒發情!”
“無需害羞,商妹,我也曾嫁爲人婦,知曉人事……”
“你和女人做過麼?”商佚抓緊徐菀卿往後撤了一步,右腿後撤撐住自己,把徐菀卿推回去,“徐亦久!就算我現在欲-求不滿,這可是大白天!我們現代人也沒有大白天什麼事不幹就……就先上-牀的!”
門外傳來噹啷一聲。
她回過頭,張緒撿起個熱水壺站在不遠處,戰戰兢兢地縮着脖子:“打……打擾了……”
“過來吧。”商佚求之不得,立即鬆開徐菀卿抓過張緒,“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徐菀卿。”
“您好……”張緒顫顫巍巍地放下熱水壺。
“坐下再說。”商佚拽拽張緒的袖子拉到一邊,“我欠你人情。”
“你……你是我乾媽,我該叫她乾爸嗎?不好吧,她才十六啊商總!你……”
“她五百多歲了。”
張緒立即不說話了,眼睛瞪大,像見了鬼一樣。她坐在沙發上,渾身顫抖。
“你好,我是徐菀卿。”
“您好……初次……初次見面,我是張緒……”
張緒摸出身份證,雙手呈上,抖得好像篩糠。
商佚摸出瓜子來磕,徐菀卿正擡眸望她,眉目含情的樣子她受不住,低頭吧唧吧唧地嗑,把瓜子皮攥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