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默玄的視線落在顏天真手中的瓶子上,“這是何物?”
顏天真道:“凝血丹,用於緩解紫月魔蘭之毒,每回發作服用一顆,立即見效。”
顏天真話音落下,不意外地看見尹默玄驚詫的神色。
“這是你們在密室裡找到的?這一瓶裡面有多少份量?”
“十顆。我們分析着,這應該是真的解藥。”顏天真頓了頓,道,“我原本的處境就很不妙,沒有解藥就必死無疑。因此南繡實在沒有理由再給我下毒,她送上這麼一瓶解藥,大概是還不想我死。”
“你大概三天發作一次,十顆解藥也就能撐一個月。”尹默玄的臉色此刻依舊沒多好看,“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了,南繡給的這解藥是具有時效性的,那麼她手中是否會有一勞永逸的解藥?真是可惡,明明就與她站在同一處府邸,卻找不到她的人影。”
這讓尹默玄覺得有些挫敗。
“大哥不必太憂慮了,至少這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不用煩惱。”顏天真朝着尹默玄擠出一絲笑容,“鎮安王府佔地如此廣闊,不多做些密室,豈不是可惜?或許……我們可以問一問南弦?身爲王府的主人之一,總不會連王府有多少間密室都不清楚吧?”
顏天真說到這兒,轉頭望着鳳雲渺,“南弦重病是你們倆搞的鬼,你們應該有辦法能讓他醒來?”
鳳雲渺道:“詢問南弦的確是個不錯的法子,我也早就想過,但……現在他根本醒不過來。”
顏天真頓時納悶,“此話何解?既然是你們搞的鬼,怎麼會沒法讓他醒過來?”
尹默玄接過了話,“爲了使得他的重病更加逼真,我們給他下了一劑猛藥,黑市裡都很難買到的西域"mi yao"五日倒,沒有解藥,中藥者一旦睡着就是睡死了過去,睡滿五天五夜,誰也沒法叫醒他。”
顏天真:“……”
“我們若是不下這劑猛藥,萬一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喚醒他,我們引出南繡的計劃豈不是泡湯。”鳳雲渺道,“要的就是無人能解,連我們下藥的人都解不了,他已經睡了三天三夜,後天夜裡才能醒來,這期間,敲鑼打鼓火燒眉毛,他也不會醒。”
“這就讓人很無奈了……也就是說這兩天可不能指望南弦給我們提供幫助。”顏天真悠悠嘆息一聲,“也罷,頂多再等上兩天,到時候花大師也會來,南弦也會醒,不愁捉不到南繡,但我們必須保證,在這兩天之內南繡不會跑了。”
“放心,我定會叫人牢牢看緊了這王府,讓她插翅難逃。”尹默玄冷笑道,“我還就不信她能遁地。”
顏天真點了點頭,“爲了防止有什麼突發情況,這兩日我和雲渺就暫居鎮安王府。”
“也好,我兩日都沒去上早朝,明日應該去了,這兩天或許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能一直呆在這鎮安王府。”
“大哥有事就去忙吧,這裡有我和雲渺就好了,看你好像一副沒休息好的模樣,想必昨夜很晚才睡吧,不如先回王府去補個覺。”
“那好,我先走了。”
眼見着尹默玄轉身離開,顏天真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低下頭嘆息一聲,“總覺得大哥的日子過得一直不輕鬆。”
老大不小了,也沒娶個媳婦,整日忙裡忙外,朝政上的事情多,一方面又要操心着妹妹,感情路也不順……
似乎在他身上,就沒發生過什麼太順心的事兒?
人人都羨慕他攝政王的地位,卻不知他這攝政王當得有多累。
或許他從來就不喜歡這個位置,之所以坐在這個位置上,只是因爲想要輔佐心裡的那個人,陪同她一起指點江山,看她君臨天下。
要是這女帝的位置換個人來坐,他這攝政王大概也就當不下去。
“其實他可以輕鬆一些,只是他自己不願意卸下重擔。”鳳雲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確實勤快,其實他完全可以選擇做一個閒散王爺,現任女帝上位有他的功勞,作爲功臣,這待遇必定不會少,地位也不會低。”
“他若是不當這個攝政王,與陛下之間的來往也就少了,相反,他當了,等同於多了一層羈絆,他們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來往密切,相處的時間也長。可是陛下這顆涼了許久的心,他始終捂不熱啊。”
“或許是緣分還沒到呢,你也不必太感慨了。”鳳雲渺攬過了顏天真的肩,“看多了別人的一廂情願,方知兩情相悅有多可貴,因此,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緊的。”
“嗯。”顏天真輕輕應了一聲,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相擁片刻之後,鳳雲渺命人去將肖夢與肖潔傳了過來。
“你們二人,來檢驗一下這瓶藥。”鳳雲渺將那一瓶凝血丹擱在了桌子上,“我要知道這藥丸是否添加有害藥物,你們最好能快些琢磨出結果。”
“是。”
“雲渺啊,之前我逃走了,你可有責罵她們二人?”顏天真猜想着,她的離開,必定會有人因此而受到遷怒。
尤其是肖夢,貼身跟隨着她的,把她給跟丟了,是否會因此而受到懲戒呢?
“罵是罵了,還沒想好要怎麼懲罰。”
“別罰了別罰了,這事真不怪她們,只能說她們太相信我了,否則也不會上我的當。”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這事兒我可以不追究,你若希望她們不再被我責罵懲罰,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自然就不會有人承受我的怒氣,否則,我很難保證會不會遷怒他人呢。”
“你這是在威脅我,還是這麼直接的威脅。”
“對,就是威脅你。”鳳雲渺大方承認。
“你真的是……”顏天真白了他一眼,“給你做下屬還真是倒黴,這般不講道理。”
“郡主可別這麼說了。”站在一旁的肖潔插了一句,“在太子殿下手底下辦事,待遇還是極好的,只要不犯錯。”
“你們錯在太相信我,可是,相信我不是應該的嗎?這麼算下來,似乎也就沒有錯。”顏天真笑了笑,“這件事我說了算,我說不罰就不罰。”
顏天真此話一出,自然是引來了二人的感激。
“也罷,此事就依你。”鳳雲渺說話間,手指挑起顏天真的一縷髮絲在手中把玩,“我十分建議你下午帶着玲瓏出去逛一逛,相信你會有一番體驗。”
顏天真眉頭高挑,“你這意思是你不陪我出門了?”
“不錯,我還得守在這王府內,避免有突發狀況發生,我若是離開了,這兒羣龍無首,有個什麼狀況誰來指揮呢?”
“也好,那就讓我獨自體驗一番,帶着白虎招搖過市的感覺。”
很顯然,鳳雲渺對玲瓏,比對任何人都要信賴。
他曾說一個玲瓏能頂多少個梅無枝,算都算不來。
這麼有自信……
午飯過後,顏天真便依着鳳雲渺的意思,獨自出門了。
在她離開之後,鳳雲渺招來了兩名貼身隨從,吩咐着
“龍攻龍受,遠遠地跟着郡主,不要靠太近,回頭將她去過哪些地方、做過什麼事稟報給本宮聽。”
……
顏天真踏出鎮安王府之後,本覺得應該回一趟攝政王府去牽玲瓏,卻沒有想到,餘光瞥見一道碩大的白影一閃,下一刻,身邊落下一龐然大物。
轉頭一看,正是那隻威武雄壯的白虎。
“喲,你還懂得自己找過來呢?”顏天真笑着伸手,想要去摸它的頭。
可就在手指離它僅有一寸距離時,它頭一偏,躲閃開了。
“你怎麼這麼小氣?”顏天真有些不滿地望着它,“咱們也算是相識許久了,碰都不讓碰一下?”
玲瓏與她對視,琥珀色的眼眸圓睜,似乎不太友好。
伶俐曾說過,對待不熟悉的人,它都是不願意親近的,陌生人的靠近,會令它發起攻擊。
伶俐與玲瓏之所以能和睦相處,是花費了不少時間投食與照顧。
只有讓它感受到了溫暖,它大概纔會放下戒心吧。
現在
就算她是女主人,畢竟從來都沒有照顧過它,它對她疏離,這也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雲渺吩咐它跟着她,或許它根本就不願意搭理她。
與動物打交道這種事,不能心急。
想到這兒,顏天真朝着玲瓏擠出了一個笑臉,“隨我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顏天真說着,率先邁出了步子。
她知道玲瓏一定會跟上來。
因爲它不會忤逆鳳雲渺。
玲瓏果真也緊跟在她的身後,步伐優雅。
沒走多久,顏天真就察覺到街道兩側投來的許多異樣目光。
好奇、驚訝、恐慌……
有些距離比較近的人,甚至躲遠了些,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急於躲避。
“天,老虎啊!”
“這隻白虎看上去可真漂亮啊,不過……就這麼走在大街上,難道不會傷人嗎?”
“看上去還挺老實的呢,你看它緊跟在那位姑娘身後,沒有想要攻擊人的意思,大概是訓練有素,不同於外面那些野獸,見人就咬。”
“這位姑娘好生漂亮,真想上前去與她說說話,可惜……”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
顏天真將周遭人的議論聽在耳中,只覺得有些好笑。
雲渺讓她帶着玲瓏出門,還真是能起到許多作用。
一來,作爲護花使者。
野獸的能力比起人來終究還是高了一些,並且會讓歹人有畏懼感,起到不小的震懾作用。
二來,防止有人跟她搭訕。
即便路人認不出她是良玉郡主,看她這一身行頭,也能曉得她的家底不差,家財不少,必定會有那些職業小白臉貼上來勾搭,求她包養。
有玲瓏在,還有幾個人敢上前?
錢跟命比起來,自然還是後者重要,面對玲瓏這樣的威脅,想要與她搭訕的男子大多都會選擇知難而退,而不是鋌而走險。
可偏偏還是有不知趣的人會出現。
“天真。”
一道悠柔醉人的男子聲音自頭頂響起,頗爲熟悉。
這麼有殺傷力的嗓音……
她擡頭一看,正對上酒樓二樓窗口處的那道粉色身影。
史曜乾正將頭探出了窗外,衝她笑道:“要不要上來喝兩杯呢?”
剛好在這酒樓之上用飯,就聽到樓下響起些許喧譁,好奇心驅使之下看了一眼,便看見顏天真帶着白虎招搖過市。
那只是鳳雲渺的白虎,看似老實,實則格外兇悍,不喜陌生人靠近。
今日居然被天真帶着來逛街了……
這般招搖過市,還真是不太像她的性格。
或許……是鳳雲渺的意思?
“我們二人吃飯吃得好好的,你叫她上來做甚?”正對面,響起男子不滿的聲音,“你真就那麼喜歡跟她打交道?”
史曜乾回過頭,望着坐在對面的人,低笑一聲,“你就這麼不待見她?”
“每回遇見她都沒好事,我爲何要待見她?她能給我帶來什麼福報?”
“……”
再說顏天真站在酒樓下邊,聽着史曜乾的那句邀請,原本想要拒絕,卻見史曜乾又將頭縮回窗戶內了。
下一刻,又見他將頭伸了出來,依舊朝她笑得一派和善,“我請客,來不來?”
“白吃白喝,我自然是樂意的,不過……”顏天真說着,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玲瓏,“你確定我能帶着這個傢伙上樓?”
帶着玲瓏進酒樓,必定引發恐慌。
“這有何難?”史曜乾輕笑一聲,“等着。”
說完,便又將頭縮了回去。
顏天真雙手環胸,心中思索着史曜乾怎麼做。
他該不會是想……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果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見酒樓大堂裡,夥計們與一桌桌的客人交談着,交談了幾句之後,客人們紛紛起身離開,走向酒樓之外。
沒多久的功夫,客人們便都走光了,留下空蕩蕩的大堂。
夥計們湊在一起議論。
“你去請那位姑娘上樓。”
“憑什麼我去啊,你怎麼不去?那麼大一隻白虎蹲在門口。”
“你不是一向膽大嗎?”
“膽大不代表我不要命啊。”
“我看那隻白虎倒也不是很兇悍,那姑娘應該能管得住它纔對,敢帶它上街,就說明它不會隨便傷人,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有人說着,便大着膽子邁出了步子,朝門口挪了過去。
“姑娘,樓上有位公子把我們整間酒樓都包下來了,請您上去。”
夥計站在門檻之後說話,滿臉強擠出笑意,卻又不敢靠近。
自然是因爲忌憚顏天真身後的那隻白虎。
顏天真看出衆人的窘迫,笑道:“你們若是害怕,可以離我遠一些的,它不會隨便咬人。”
衆人聽聞此話,如何大赦,紛紛站遠了。
“那姑娘您自己上二樓吧,請恕我們招待不週了。”
要不是因爲樓上那位公子出手大方,他們還真不想迎接這樣攜帶猛獸的客人。
“走吧玲瓏,隨我上去,有好吃的。”顏天真說着,邁出了腳步。
玲瓏跟上了她。
顏天真走到了樓梯口,腳下的步子一頓,轉頭朝着樓下大堂的夥計吩咐道
“先給我來十隻黃燜雞。”
十隻,應該足夠它飽腹了吧?
顏天真走過長廊,擡頭就看見前方有一間雅間的房門大敞,依稀從裡頭傳出說話聲,其中就有史曜乾的聲音。
原來這雅間裡還不止他一個人。
顏天真走到了房門處,朝裡看了一眼,笑道:“喲,死要臉,你也在?”
史曜連如今算是通緝犯,敢這麼冠冕堂皇地在酒樓之內用飯,倒也真是膽大。
但很快的,顏天真就曉得了原因。
因爲她瞥見了桌子角落上擱着的一張人皮面具。
史曜連大概就是戴着這玩意兒在帝都之內走動,這雅間裡沒有外人,他才把人皮面具揭下來透透氣。
“顏天真,我發現每回碰上你都沒好事。”對面傳來一聲冷哼,“只希望今天你不要再給我帶來什麼麻煩纔好,否則我可真是要恨上你了。”
“你這話說的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碰上我就沒好事?”顏天真挑了挑眉,“難不成我刻意害你了?”
“就算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你也給我帶來了麻煩。”史曜連白了她一眼,“你害我被尹默玄通緝,你知道是什麼樣的罪名?擅闖王府挾持郡主,我他大爺的什麼時候挾持過你?我看在死要錢的面子上,幫你取了一回藥,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我現在是不是該挾持挾持你,好對得起鳳雲渺給我冠上的罪名!”
史曜連說着,便氣不打一處來,起身便走向了顏天真。
反正這莫須有的罪名已經落下來了,今日就挾持挾持她!
找鳳雲渺大敲一筆,獅子大開口,讓他賠個慘。
“哥,你好好坐着成不成?”
“不成!我今天就要挾持她。你不必再爲她說話。”
“我不是想爲她說話,而是擔心你的安……”
未說完的話,被一聲呼嘯打斷。
史曜連原本已經逼近了顏天真,正欲伸手去擒她,卻沒想到門口驟然閃現一道碩大的白影,先是衝着他咆哮一聲,緊接着就躍到了他的身前,與他大眼瞪小眼
史曜連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驚愕了一瞬間,回過神後,連連後退。
怎麼就忘了,顏天真身後還跟着一隻白虎!
剛纔只見顏天真一人站在房門口,那一瞬間還真的就忘記了白虎的存在,只覺得一股怒氣衝上腦門,沒有多想便要上前去抓人。
哪知道一聲虎嘯迎面而來,雖然沒震破他的耳膜,卻也能讓他聽得肝顫。
此刻,那雪白的龐然大物邁出了步伐,高昂着頭顱,琥珀色的眼眸攜帶着銳氣,猶如威嚴的帝王一般,釋放着無形的壓力。
“別過來別過來!”史曜連退到了椅子邊上,索性跳到了椅子上,連忙將手伸入了衣袖中,掏出了一個小瓶。
據說能放倒十隻大象的蒙汗藥,對這隻白虎應該也管用。
正準備對着白虎撒藥,下一刻,讓他震驚的事情卻發生了
只見那白虎一個躍起!速度快如閃電一般,它那麼輕而易舉地一躍就已經超過了他的頭頂,在半空中伸出虎爪,直接拍開了他手裡的瓶子!
裝着蒙汗藥的瓶子從他的手中脫離,直接飛出窗外
坐在對面的史曜乾也是一驚。
這白虎……成精了麼?
居然知道跳起來去拍開藥瓶子,顯然是察覺到了那藥瓶子可能對它存在威脅。
它的頭腦,何其機靈。
史曜連被嚇呆了。
白虎已經落了地,一雙眼眸瞪視着他。
真真正正的虎視眈眈。
“你已經進入了它的菜單選項。”顏天真欣賞着史曜連的窘境,雙手環胸,頗爲雲淡風輕,“它正在思考着,應該從你身上的哪個地方先下嘴。”
相較於史曜連的驚慌,史曜乾倒是不急不躁。
他想,顏天真應該只是存了嚇唬的心思,並沒有打算真的讓白虎傷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旁觀罷。
“顏天真,你怎麼能這樣恩將仇報!”史曜連衝着顏天真呵斥道,“前兩天你從鎮安王府逃跑,我好歹也幫你抵擋了追兵,你一聲謝都沒有,任由那鳳雲渺誣賴我,也不幫我解釋,如今還要放虎咬人?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第一,我並沒有任由雲渺誣陷你,我是幫你解釋過的,可他不聽,他鐵了心要找你麻煩,我也沒轍第二,不是我放虎咬人,而是你先來招惹我,玲瓏作爲我的護花使者,攻擊你也很正常第三,你說我沒有人性,那我是不是應該做點沒人性的事情,好對得起你這評價?”
顏天真說着,將史曜連從頭到尾掃視了一番,“讓我想想,先攻擊你哪個部位好呢?你這麼臭美,最在意的彷彿就是你這張臉……”
“你想幹什麼你!”
“你說每回碰上我都沒好事,我如今就是想要將你說出的話變成事實。”
“你這個女人實在是……”
“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快?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死於話多?我若是你,就服個軟,絕不硬碰硬。”
“死要錢,你是死的嗎?!這種時候怎麼就不站出來爲我說句話?”史曜連轉頭就衝着史曜乾大罵一聲。
“哥,你自己犯險,就別拖我下水了,我可不想招惹這隻白虎呢。”
面對史曜連的責怪,史曜乾只是慢條斯理地喝着茶,“你有時候真是沒腦子,天真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只要你服個軟就沒什麼事,你爲何非要逞能?倘若此刻站在你對面的不是天真,而是你的仇家,你早就身首異處了。你到什麼時候,都學不會一個忍字。”
史曜連:“……”
“知道忍辱負重這四個字怎麼寫麼?爲了更美好的將來,忍受一時的屈辱沒什麼要緊的,若是今日我面臨這樣的場景,叫我跪下我都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當然了,我這話的意思可不是讓你去報復天真,畢竟她沒讓你下跪磕頭。”
史曜乾說着,又慢條斯理地低下頭飲了一口茶潤嗓子。
顏天真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史曜乾。
這個傢伙,果然是比他哥機靈多了。
“顏天真,算我怕了你了。”史曜連總算是願意服軟,雖然依舊鐵青着臉色,開口的語氣卻不再強硬,“我不該跟你大呼小叫,我錯了成不成?能不能把你這隻白虎拉走?”
“不行呢。”顏天真慢悠悠道,“總覺得你這道歉沒什麼誠意。”
“那你還想怎麼樣!”
“嗯?又繃不住情緒了?又想罵人了?”
“那……你究竟要我如何,才能不整我?你不會是真的要我給你下跪磕頭?”
“唔,這倒還不至於,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嘛,我不會讓你下跪磕頭的,放心。”顏天真說到這兒,脣角噙着一抹笑意,“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看你能不能說些讓我開心的話,沒準我心情一好就放過你了。”
“這個太簡單了,不就是誇獎麼。”史曜乾笑着望了史曜連一眼,“隨便想就能想到了。”
“比如?”
“這你都不會?在哄女人這一方面,你還真是差勁啊。”史曜乾清咳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說:你的美,由內而外活血養顏,冰清玉潔惹人憐。青翠的柳絲,怎能比及你的秀髮碧綠漣漪,怎能比及你的眼眸,你娉婷婉約的風姿,嬌豔俏麗的容貌,嫵媚得體的舉止,優雅大方的談吐,令人印象尤爲深刻,你站在何處,何處就是一道風景。”
史曜連:“……”
顏天真:“……”
真肉麻。
史曜乾不虧是當之無愧的嘴皮子溜,伶牙俐齒,外加油嘴滑舌,擅長給人灌蜜糖。
也難怪晚晴郡主被他哄得飄飄然,對他死心塌地,不再眷戀其他男寵。
會說話,也是這個世道上的生存技能之一。
“被你這麼一誇,感覺這虛榮心都要溢出頭頂了。”顏天真挑眉一笑,“你誇的不算,我就要聽他說。”
顏天真將視線又轉回史曜連身上,“他已經給你做過示範了,現在我就要聽聽你怎麼說,不許剽竊他的話!你若是說不出口,我就讓玲瓏一爪子拍花你的臉!說到做到。”
史曜連磨了磨牙,望着身前那隻雙目圓瞪的白虎,終究妥協,硬着頭皮開口道:“顏天仙……”
“嗯?”
“顏大美人。”
“嗯?”
“你……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國色天香亭亭玉立雍容華貴儀態大方面若桃花呵氣如蘭一笑傾城。這樣……可以放過我了嗎?”
顏天真翻了個白眼。
把能想到的讚揚女子美貌的詞全組在一起,一口氣念出來,真是……好乾啊,一點兒技術含量也無。
這樣的溢美之詞拿去勾搭姑娘,姑娘一準覺得你沒誠意沒情商。
同樣是在夸人,這兄弟倆人的表述能力怎麼就差這麼多。
史曜乾滿面春風,咬字節奏平緩,聲線溫柔如絲。
史曜連繃着一張臉,彷彿和尚唸經背誦課文。
“捉弄你真是沒什麼意思,話題終結者。”顏天真仰頭嘆息一聲,“玲瓏,別管他了,去一旁呆着吧,等會兒就有雞吃了。”
顏天真的話音才落下,便聽到屋外響起了腳步聲,夥計的聲音傳了進來
“姑娘,您點的十隻黃燜雞都好了。我們給您放在門口成不成?”
顏天真笑道:“好。”
玲瓏在這裡,都沒人敢進來送菜了。
“玲瓏,你的午餐就在門口,十隻雞都是你的,去罷。”
玲瓏對雞似乎有着不小的興趣,一聽顏天真這麼說,便麻溜地轉身跑開了,幾步就躍到了雅間外,埋頭享用美味。
史曜連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
顏天真走到桌邊,伸手不客氣地就拔下了一個雞腿啃。
“你終究還是被鳳雲渺抓回去了。”史曜乾衝着她莞爾一笑,“還打算再跑麼?我可以幫你的。”
“暫時不打算再跑了。話說回來,你應該沒想到自己會被我放了"mi yao"吧?”
“這個還真沒想到。你居然將"mi yao"塗抹在茶杯邊緣,讓人防不勝防。”
“我想離開,又覺得你不會讓我輕易離開,乾脆就把你迷暈了省事,哪知道我一翻牆就被雲渺給逮住了。他早就在外面守着,就等着我自投羅網,當初你還信心滿滿地說他不會發現我在何處,結果……你還是猜錯了。”
“真是失策。”史曜乾嘆息一聲,“這隻白虎應該不僅僅是給你做護衛的,它也在幫鳳雲渺盯着你,憑它的敏捷速度和反應能力,你想跑,太難了。”
“你們二人聊着罷,我走了。”坐在一旁的史曜連冷不丁道了一句,便起身要離開,邁出兩步,看到房門口的玲瓏,又折了回來,走到了窗戶邊上往下看。
“你這是打算跳窗吶?”顏天真覺得有些好笑,“這麼不待見我?也罷,你不用走,我走就是了。玲瓏吃雞的速度很快,等它吃完我自然也就離開。”
史曜連瞥了她一眼,“我什麼話都沒說呢,你怎麼就知道我不待見你了?”
“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你不需要用語言表述,我已經能看出你對我的不耐煩。”
“……”
氣氛頓時沉寂了下來。
空氣中靜得只能聽見咀嚼聲。
顏天真望着房門外的玲瓏,見它吞下了最後一隻雞,便起身走了出去。
“吃飽了吧?走,咱們去別處逛逛。”
眼見着顏天真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史曜乾轉過頭,難得對史曜連流露出不悅的情緒
“真就那麼不待見她?”
“怎麼?對我的行爲有所不滿?”史曜連不鹹不淡道,“我還沒怪你胳膊肘往外拐呢,她捉弄我的時候你在做什麼?看戲?”
“我知道她不會傷你,難得看到你窘迫的神態,看看戲又怎麼了?”
“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外人一同來看我的笑話。”史曜連冷笑一聲,起身朝着房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身後響起史曜乾的問話,“這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我只是想要教你,凡事要學會忍耐,莫要逞能。”
史曜連腳下的步子頓了一頓,“我需要你教我怎麼生存嗎?別忘了誰是兄,誰是弟。”
“你是兄,我是弟。但我並不覺得你比我聰明,也不覺得你比我有能力,更不覺得你比我懂生存。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對!老子沒用!就你厲害!整天擱別人面前裝模作樣,連骨氣是什麼都忘記了,靠着一張伶牙俐齒走遍天下,就你能,行了吧?我還是再出去歷練歷練,不用你再來說教。”
史曜連忿忿道了一句,甩袖離開。
留下史曜乾獨自在雅間之內,面對滿桌菜餚,逸出一聲嘆息。
史曜連負氣離開之後,越想心中越覺得不甘心。
跟史曜乾相依爲命這麼多年,幾乎就沒有像今天這樣吵過。
從來都不會因爲一個女人而爭吵。
顏天真……
你的出現果然只會給人帶來煩惱。
你今天又捉弄了我一回,我該怎樣回報你纔好?
史曜連踏出了酒樓,視線穿過洶涌的人羣,落在遠處的一道紅影身上。
顏天真還沒走遠。
帶着一隻白虎招搖過市,使得周圍的路人紛紛遠離她,衆人起初還覺得恐慌,之後眼見着那白虎安分得很,似乎也就不那麼恐慌,許多目光落在它的身上,久久不願離去。
“嚇死我了,真怕它忽然咬人啊。”
“不過它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兇?”
史曜連聽着路人的話,脣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意。
野外的獸,與家養的獸是不一樣的,同樣兇殘,不同的在於,前者隨意傷人,後者不隨意,只要不去靠近它,應該就不必擔心它會來攻擊你。
除非它的主人指揮它來攻擊你。
史曜連望着遠處的那一人一虎,目光中劃過一縷思索。
若是這白虎在街道上隨意傷人引發恐慌,顏天真是否就要被衆人所指責?
當然是。
身爲貴族,也沒有隨意傷人的權利,尤其是在街市之中製造混亂者,被平民百姓所抱怨,就算女帝與她是親戚,也會給予她懲罰,否則國法就不成樣了。
“顏天真,這次我就來給你惹個麻煩,看你怎麼解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