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曜連原本還在鬼哭狼嚎,乍一聽顏天真的話,倒是怔住了。
只因爲他從顏天真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人物。
“鳳雲渺?你說的可是南旭國的那位太子?”
“是啊。”顏天真斜睨了他一眼,狀若漫不經心道,“是否覺得自愧不如。”
史曜連聞言,眉眼之間顯出幾分傲慢,“他沒我好看。”
“你說什麼?”顏天真的神色頓時猙獰,“就你這娘裡娘氣的模樣,還妄圖跟他一爭高下?”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史曜連說到這兒,頓了頓,道,“他如今應該已過弱冠之年了吧?”
顏天真聽着他這話,鳳眸眯起,“你上一回見他是什麼時候?”
史曜連的話中帶着一絲不確信,連雲渺的具體年齡也不曉得,可見他近幾年與雲渺不曾相見。
“約莫五六年之前了,雖然與他不過相見了寥寥幾回,但我如今依稀還能記得他的模樣,當年他是不比我好看的,莫非經過了這幾年,他的容顏已經出落得比我好看了?”
“呵。”顏天真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嗤笑了一聲,“就你這娘兮兮的小樣,你與他站在一處,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皇子,而你,像個跟在皇子身邊的隨侍太監!毫無陽剛之氣,真不曉得你哪來那麼多優越感,果然神經病。”
顏天真話音落下,便又要再度揚起手中的皮帶。
“別打了!”史曜連嚷嚷着,“你已經抽了我十幾下了!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善罷甘休?”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提出讓我消火氣的條件了。”顏天真把玩着手中的皮帶,慢條斯理道,“且看看你提出的條件夠不夠吸引人,若是足夠有誘惑力,我便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她目前還並不想要了史曜連的性命。
她看不慣他的做派,狠狠地抽打了他一頓,算是爲那些皮囊的主人出了口氣,但她也有用得着史曜連的地方,若是就這麼把他給打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她所看重的是他的能耐,在製作化妝工具這方面,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樣的人才要是給打死了,以後還能不能找到都說不準了。
“你若是放了我這一回,我這佳人閣裡的東西就隨你用了。我這裡總會有你想要的東西。”史曜連道,“你即便是找遍整個帝都,也找不到一家做胭脂水粉能與我所比擬的。”
“我並不覺得你有多厲害呀。”顏天真心中是承認他的才華的,面上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是不鹹不淡道,“你說制的粉底膏,浮粉,一擦就浮粉,粉質不夠水潤,質地偏硬了一些,差評。”
“粉底膏?”史曜連一時有些沒回過神,“哪一個?你所說的名字,與我那些東西原本的名稱對不上號。”
“小圓盒,擦在臉上的那個白粉!”
“原來你說的是那東西。”史曜連猶豫了片刻,道,“我與你實話實說了吧,我的那些胭脂水粉是不存在缺陷的,你說粉質不夠水潤偏硬,那是因爲我加了東西的緣故,它原本是完美的,抹在臉上十分服帖,並不會像你說的出現浮粉現象。”
“加了東西?”顏天真挑了挑眉,“加了什麼東西,好好的水粉爲何要加料?”
“我加了……慢性之毒。興許是因爲毒藥的成分與那水粉的成分有些排斥,二者相融合在一起,改變了水粉原有的現狀,使得水粉稍微硬化了些,我沒有料到你會注意到這一點,我的水粉原本就比其他店鋪做得好,即便是加料改變了原有的質地,也不會比其他店鋪的遜色。”
史曜連此話一出,顏天真自然二話不說,又是一皮帶抽在他身上——
“作甚在我的水粉里加料!還加慢性之毒?老子招你惹你了?”
史曜連吃痛,此刻,他心中已經確切地明白顏天真的脾氣如何差勁,一句讓她不高興就動手,與她叫板無疑是討打。
這種情況之下只能服軟。
“你聽我解釋,我自然是不會無故害你的。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爲有人來了我這佳人閣,要買你的性命。我既然接下了殺單,自然就要履行承諾。”
“何人?”
“我此刻若是告訴你,你會放了我麼?”
“你還想與我討價還價?”顏天真作勢又要揚起皮帶。
“你若是不放過我,我是不會說的!說了你要打,不說你也要打,既然怎樣都是捱打,我也要讓你鬱悶一些,你不知道幕後人是誰,這心中必定也不會舒暢。”
“你小子倒還挺口齒伶俐。”顏天真收了手中的皮帶,開始將史曜連從頭打量到腳。
身上將近二十處傷痕,一身紫衣早已被皮帶抽打得破爛不堪,如同一件破布披在身上,甚是狼狽滑稽。
打得也差不多了,起碼這傢伙知道痛了,看他哭爹喊孃的模樣,這心中覺得甚是舒爽。
“也罷,給你個機會。”顏天真不鹹不淡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便不再抽打你,說到做到。”
“你問罷。”
“跟你買我性命的人是誰?”
不是楚皇后,想必就是寧子怡了吧,就這兩位是她目前得罪較多的。
而史曜連的回答果然也毫不意外——
“長公主寧子怡。”
“果然。”顏天真笑了一聲,“多少錢跟你買?”
“商議好的價格是三十萬兩白銀,之後她又找了我一回,生怕我辦不成事,便在原有商議的價格上,再加二十萬兩。”
“前後就是五十萬兩白銀。”顏天真冷笑了一聲,“爲了殺我還真是費了不小的周章,如此大的數目她也能喊得出來。”
雖說貴爲皇族中人,但也並不是所有皇室成員都手頭富裕。
尤其在皇家,公主的家底總歸是會比王爺少,寧子怡能拿出這麼一筆錢來,可謂是荷包大出血。
從前的朋友,到如今的不死不休。
表面上的朋友,這關係果然不能維持太久,淡薄的友誼,輕易便能破滅。
“我將如此重大的消息告訴你,算不算是幫了你個忙?若是我不說,你就會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使用我送你的胭脂水粉,直到毒性發作。”史曜連道,“我所提供給你這個消息,夠不夠有價值?”
“呵呵,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毒發身亡,本仙女天生麗質,你那劣質的水粉擦我臉上,還不如我素顏來得好看,我傻了纔會去用你那胭脂水粉?”
“可我至少告訴了你,要取你性命的人,你可以及時防範。”
“你不說我也是知道防範的,我與她早就撕破臉了。”
史曜連:“……”
“也罷了,看在你足夠誠懇的面上,放你下來。”
顏天真說着,慢條斯理地走到榻邊,拿回了之前襲擊史曜連用的小彎刀,一個回身,便將那小刀疾射而出——
破空之聲劃過了氣流,小小的彎刀割開了吊在房樑上的腰帶,讓史曜連成功地落了地。
但由於他此刻渾身無力,一落地便是臀部着地,這麼一摔,摔得臀部生疼。
史曜連疼得齜牙咧嘴,此刻卻是不敢抱怨什麼。
餘光瞥見紅影緩緩走近,史曜連偏過了頭,看到的便是顏天真走上前來,俯下身,又是朝他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史曜連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顏天真絕對是目前爲止,他所見過的最可怕的女子。
在遇到顏天真之前,他從不知曉被人虐打是什麼樣的滋味。
一向只有他虐人,沒有人能虐他。
“唉,你這個怪胎膽子也不怎麼大,你恐慌什麼呢,我又不會再打你。”
顏天真呵呵一笑,從衣袖中摸出了一粒藥丸,不由分說塞到了史曜連口中。
“吃下去,不許吐出來!敢吐出來我就劃花你的臉!”
此話一出,史曜連面如菜色。
顏天真擡起手,在他的肩頸處一捶!
史曜連乾咳了一聲,喉管張開,藥丸順利入喉。
顏天真怕他耍花招,又轉身走到桌邊拎起了茶壺,走回史曜連身前,一手鉗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另一手提着茶壺,將壺口對準了他的嘴巴開始灌茶水!
史曜連仰着頭,只能被迫地做着吞嚥的動作。
這麼個灌水法,那藥丸早就已經入腹了。
顏天真這才放開了他。
她方纔給他吃的那粒藥丸是——清熱解毒丸。
她最近吃糖葫蘆、糖炒栗子、糖人這些東西吃多了,前兩日流了鼻血,太醫說她是肝火太旺,宜吃些涼的東西,便給她開了一瓶藥丸,說是清熱降火氣。
也就是史曜連方纔吃的那一顆。
“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史曜連好不容易順過了氣,眉頭擰成了一團。
這個女子如此瘋癲,也不知會給他吃什麼可怕的玩意兒。
而下一刻,他便看見顏天真朝他展露出一個——無害到堪稱溫柔的笑容。
“這顆藥丸,名喚——三尸腦神丹。”
史曜連眉頭擰得更緊。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顏天真很快也給出瞭解釋,“藥中有三種屍蟲,服食後無異狀,但到了每個月的月底,若不及時服用剋制屍蟲的解藥,屍蟲便會脫伏而出。一經入腦,服此藥者行動便如鬼似妖,連父母妻子也會咬來吃了。”
顏天真說到這兒,輕笑一聲,“是不是挺厲害的?”
感謝金庸老先生,看了他那麼多武俠故事,各種厲害的毒藥還不是信口捏來。
而史曜連給出的反應也讓她很滿意——
“你,你……”
他顫抖着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指着她,目光之中,似是想要控訴,又似乎是想要謾罵。
然而,所有的情緒終歸在片刻之後化爲平靜。
“說吧,要我做什麼。”
他曉得顏天真是不想殺他,如今來毒藥控制他,也不過是爲了使喚他。
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一貫曉得權衡利弊,便很快地鎮靜了下來,開始思慮着如何與顏天真周旋。
“看樣子你也挺懂事的,這麼快就想要爲我服務了。”
顏天真低笑了一聲,“把你這佳人閣裡的好東西都拿來給我用,你所有的發明,最好的胭脂水粉,若是再讓我知道你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在你的臉上刻上四個字——我是太監。”
史曜連的眼角抽動一下,很乾脆地應下,“好。”
“對了,幹你們這行的,若是收了僱主的錢,卻又無法完成任務,該如何?退錢麼?”
“退。”史曜連面無表情道,“我這佳人閣生意做得如此好,倒也不差那三十萬兩。”
“你這麼有錢呀?”顏天真低笑一聲,“那正好,以後我若是缺錢,找你。”
史曜連脣角一抽,心中愈發覺得顏天真無恥,面上卻也不敢說什麼。
早知道就不說自己有錢了……
“你提出的要求我都答應了。”史曜連道,“我此刻依舊覺得有氣無力,四肢使不上勁兒,你的"mi yao"着實厲害。”
“我的"mi yao"當然厲害,別說你是個人,就是猛虎雄獅,沾染上那麼一丁點兒,也得給我倒下。”顏天真慢條斯理道,“先把你這佳人閣裡最好的東西貢獻給我,臨走之前,我會把"mi yao"的解藥給你。”
“櫃子的第三層,最靠右那一個小紫檀木箱。”
顏天真依言走了過去,找到了那個箱子,打了開,裡頭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小盒,圓的方的長的扁的,連盒子上的雕刻都十分精緻細膩。
“笑納了。”
顏天真將盒子搬了下來,轉身朝着屋外走去。
“"mi yao"的解藥你還沒給我呢!”身後響起史曜連的叫喚。
“落在你榻上的那把小彎刀,你讓人拿刀砍開,解藥就藏在裡頭。”
顏天真說到這兒,踏出了房門外,留下一串長長的笑聲。
房屋之內,史曜連瞥了一眼落在榻上的那把小彎刀。
這是顏天真之前襲擊他用的。
她竟然把解藥就藏在刀內?!
真是個大膽的想法。
這樣的小刀一出,傷人的同時等於是送出瞭解藥,但……
顏天真若是不說,壓根就沒人能想得到。
誰吃飽了撐的,被暗器傷了之後還要劈開暗器研究一番。
她腦子裡的想法果然不同於正常人,這般青春年華,卻成長成了一個瘋子……
這一頭史曜連在感慨着,顏天真已經抱着盒子下了樓。
樓下的大堂之內,喜鵲杜鵑二人在等着她,眼見着她下來了,便都迎了上去。
“顏姑娘,你與那店主交談得還真久呢,轉眼都快一個時辰過去了。”
“顏姑娘手上抱着的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顏天真悠悠道:“這是店主送我的胭脂水粉。沒什麼事了,咱們回吧。”
顏天真說到這兒,走到了不遠處的櫃檯之前,朝着櫃檯後的侍女笑道:“我下樓的時候,你們店主讓我捎句話,來個人上去幫他,他有要緊事呢。”
言罷,她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櫃子後的侍女聽聞此話,當即轉身走上了樓。
……
裝潢華麗的房屋之內,史曜連有些困難地挪動着步子,挪到了牀榻邊上,伸手去拿被褥之上的小彎刀。
將刀柄拿在手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這小刀的材質,絕不是可以輕易劈開的。
即便知道解藥藏在這裡頭,他此刻也沒有辦法拿出來,必須得有個幫手才行。
他才這麼想着,便聽到屋子外響起了腳步聲,隨即一道清脆的女子聲音傳了進來——
“公子,方纔下樓的那位姑娘說,您有要緊事需要幫忙?”
史曜連聞言,連忙應道:“有!進來說話。”
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幫手。
顏天真倒還好心了一回,離開之時幫他喊了個人上來。
侍女推門而入,看見趴在牀榻邊的史曜連,一時有些疑惑。
“公子,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喊幾個有力氣的人上來,把這玩意兒給我毀了。”史曜連將手中的彎刀遞了出去,“還有順便去給我查查——三尸腦神丹是什麼鬼東西!關於此藥的一切訊息,我都要知道!”
……
這一頭,史曜連被整治得氣急敗壞,顏天真已經上了回宮的馬車,心情十分舒暢。
寧子怡找的這個殺手,的確可以稱之爲怪胎,不過——弱點還真是不少呢。
太過愛惜容貌。
性格不夠硬氣。
頭腦不夠靈活,好騙。
想必從前沒有吃過虧吧?吃了這麼一吃虧,準能讓他長記性了。
光是有着變態的癖好頂什麼用,這腦子真的不算好使。
馬車一路駛回了皇宮,在仙樂宮之外停了下來。
顏天真才下了馬車,便有宮人上來道——
“顏姑娘,您可算是回來了,快些去一趟清靈宮吧。”
“清靈宮?”顏天真有些許訝異。
清靈宮是太后的寢宮。
“是呢,太后娘娘宮裡的人半個時辰前就來了,說是太后娘娘要見您,得知顏姑娘你不在宮中,便留下了一句話,讓顏姑娘回宮之時,立即前往太后娘娘處。”
顏天真聞言,淡淡地應了一句,“知道了,這就去。”
太后找她?
自打她入宮以來,就曉得這位太后娘娘不太愛過問六宮的事,管理六宮由楚皇后全權負責,她則是悠閒地呆在自己寢宮中,兩耳不聞窗外事。
據說她一直戒葷腥,只吃素齋,又不愛湊熱鬧,因此,宮宴上大多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今日這位太后忽然找上她……
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
才與一個怪胎周旋完,又得去與一個滅絕師太周旋?
這一天下來還真是忙碌。
……
日頭正高,清靈宮中四處是一片沉靜的光輝,金黃的琉璃瓦頂與雕刻在房檐之上的龍飛鳳舞昭示着大殿的肅穆與高貴。
顏天真被宮人領着進了寢殿,擡眼便看見前方兩道人影,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位正是楚皇后,而坐在藤椅上的那位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當今太后雖有四十卻不顯老氣,容貌姣美,端莊之中透着成熟的韻味。一身錦繡華服上繡着拜月飛騰的五彩鳳凰,顯得雍容華貴。
楚皇后正站在她的身後,替她輕輕地按壓着肩膀。
顏天真望着這樣的一幕,只覺得這位太后……比起楚皇后要美上幾分。
兩人的年紀差了一倍,在容顏風姿上,楚皇后卻是敗下陣來了。
顏天真走上前,垂下頭循規蹈矩地行了一禮。
“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打從顏天真進來的那一刻,太后便有些發怔,此刻眼見着顏天真到了自己身前,便道了一句:“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顏天真依言,擡起了頭。
“果然是生了一副令人豔羨的禍水容貌。”太后淡淡地給出了評價,“難怪都說你豔壓羣芳,六宮之中美女這麼多,還真就挑不出容顏能勝過你的了。”
“太后娘娘謬讚了。”顏天真道,“不知太后娘娘喚天真來有何事?”
“你平日裡在宮中應該清閒的很。”太后慢條斯理道,“除了給陛下表演歌舞解乏之外,似乎沒有其他事可幹了罷?”
顏天真雖不曉得她爲何要問這樣的問題,卻還是如實回答了,“回太后娘娘的話,的確如此。”
“既然這麼閒,以後就都來陪哀家吧。”
顏天真聽着這話,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陪她?
陪她吃齋唸佛?
這太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定是楚皇后跟太后說了什麼,楚皇后雖然不得小皇帝喜歡,卻是深得太后喜歡的,當年就是太后欽點她爲太子妃。
好傢伙,告狀都告到太后這來。
寧子怡喜歡告狀,每回不是找皇叔就是找皇兄。
寧晏之一向不是個好管閒事的,寧子初對自己也算是好脾氣,因此,無論寧子怡怎麼告狀,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沒想到楚皇后竟也學了寧子怡的這一招。
這位太后娘娘,可是比寧子初還大了一級,若是太后看自己不順眼,想要略施懲戒,那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寧子初即便是知道了,也絕不會來找他的母后算賬。
楚皇后這個幫手找的好啊。
能讓寧子初都忌憚的幫手。
“怎麼不說話了?”太后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不鹹不淡,“哀家讓你留在這陪哀家,你不樂意了是不是?”
“天真不敢。”顏天真衝太后展露一抹淡淡的笑顏,“太后娘娘莫非也喜歡觀賞歌舞?天真自然是不會被太后娘娘的,但陛下平日裡政務繁忙,閒下來時總喜歡觀賞歌舞,我若是來服侍太后娘娘,也不知陛下那兒……”
“這一點你就不用操心了。他起了興致想看的時候,讓人來把你帶過去就好,等你表演完了,再回到哀家身邊,這一點兒都不衝突。你也知道陛下政務繁忙,除了他有需要解乏的時候,你不該去打擾他。”
太后說到這兒,目光之中似是泛上了一絲涼意,“身爲帝王,要雨露均沾,這樣淺顯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自打你出現之後,陛下就很少到後宮中走動,雖說不能全把過錯推在你的身上,你卻也是有責任的。”
顏天真在心中翻着白眼,面上卻維持着從容不迫的優雅姿態,“太后娘娘說的是,不過,容天真爲自己辯解一句,陛下不喜歡去其他娘娘處,是因爲他平日裡就太忙,陛下素來不是個貪戀女色的,若是娘娘們要怪罪天真,我倒是覺得有些委屈了,陛下也並不是很經常踏入仙樂宮啊。”
“好,此事就先不談,咱們就來說說你不守宮規這件事兒,你總該承認吧?”太后冷眼看她,“你雖然無名無份,卻要記住這是在宮裡,條條框框規矩嚴謹,哀家隨便喊個人來打聽,都能曉得你平日裡有多隨意,目無王法。”
顏天真摸了摸鼻子,“太后娘娘,關於此事,也是陛下要求的,陛下常說這宮中太沉悶了,他所見的人都被規矩束縛着,使得他心煩意亂,如我這樣隨意的性格,是他所欣賞的,一直這麼保持下去便好。”
“你的意思是哀家冤枉你了?”太后脣角泛着一絲冷冽笑意,“你這模樣看上去倒是謙虛,字字句句所吐露的,都是在爲自己強行辯解!”
眼見着太后的語氣有些不平穩,顏天真就曉得,接下來她或許會尋個什麼理由來懲罰自己了。
在太后說話的這期間,楚皇后一言不發,只是低垂着頭在她身後替她捏肩,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
這王八羔子,倒也挺會裝,別看她此刻一幅安靜嫺雅的姿態,這心裡想必已經笑開了花。
楚皇后想看她吃鱉,必定想了很久了,此刻見她被太后訓斥,這心中的喜悅之情想必快要溢出頭頂了吧?
想想也是,若太后發難,沒有人能阻止得了。
若太后有意爲難,此刻也沒有人救得了她。
寧子初此刻應該正在御書房忙着吧,還不知道自己被帶來這了。
雲渺更是不能摻和此事。他是異國太子,北昱國後宮裡的事,他無權插手,更是不能插手。
看此刻太后的神色,彷彿將她認定爲紅顏禍水,這接下來的麻煩必定不會輕鬆,輕則將她留在身邊看管着,再派些粗活累活來做,重則——
尋個藉口處置了她,也是極有可能。
後宮之中有多少陰暗的手段,身爲太后,想要一個歌女的命,還不是易如反掌。
如今,還剩下一個法子。
顏天真的大腦在這一刻開始飛速運轉。
“顏天真,哀家已經決定了。從此刻起,你就不用再回仙樂宮了,留在哀家這清寧宮……”
“太后娘娘。”顏天真大着膽子開口打斷她的話,“天真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與您說,此事關乎陛下,請太后娘娘重視,將閒雜人等遣退,留下我與您單獨談話。”
太后聽聞此話,頓時眯了眯眼,“十分重要的事?”
她身後站着的楚皇后聞言,眉頭一擰。
顏天真又想玩什麼把戲?
眼見着太后都要收拾她了,她在這個時候蹦出來一句要與太后單獨談話,莫非又要施展她胡說八道的本領,將太后給忽悠過去?
楚皇后有些後怕。
顏天真胡說八道的本領一向不賴,當初寧子怡親眼見着她與南旭太子做出傷風敗俗之事,她也是在陛下面前辯解了一番,回宮之後又密談了一次,之後陛下竟再也不計較那件事。
真像是鬼迷心竅了。
“太后娘娘,天真以項上人頭擔保,要對您說的事絕對很重要,若是太后娘娘聽了之後覺得不重要,再懲罰天真也不遲。”
顏天真這句話道出來之後,太后點了頭。
“也罷,既然你說得如此正經嚴肅,那哀家就聽聽你要說什麼,其他人都退下,皇后你也出去吧。”
楚皇后道:“母后,既然是關於陛下的事,臣妾也想聽,臣妾時時刻刻心繫陛下,讓臣妾聽了去也不要緊吧?”
“此事關乎陛下的**,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可聽。”顏天真面無表情道,“我只與太后娘娘說。”
楚皇后繃緊了臉,“你……”
“皇后退下吧。”太后又道了一句,“就讓哀家與她單獨談談。”
話說到這,皇后自然是不會忤逆太后,便只能應了聲是,轉身與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等到寢殿之內僅剩顏天真與太后二人時,太后纔開了口,“你現在可以說了。”
“那天真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顏天真衝她展露一抹笑顏,“太后娘娘今日喊我過來,想必是聽說了關於我的一些不正當行爲,想要對我懲戒一番吧?”
“你也曉得自己的行爲不正當,難道不該懲罰?”太后語氣冷然,“你不是說,有關於皇帝的要緊事稟報哀家?那就快些說。”
“其實也沒什麼太要緊的,我若是不拿這個作爲藉口,又怎能輕易地讓閒雜人等退出去,留下與太后娘娘獨處的機會?”
“好啊,你竟敢欺瞞哀家,你……”
“太后娘娘先別惱,聽我將話說完。”顏天真立於太后身前,正兒八經道,“宮中大多關於我的傳言,我也都曉得,說我魅惑君王也罷,紅顏禍水也罷,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這些流言雖不太好聽,卻也有助於掩護我的真實身份。”
太后的語氣依舊冷然,“你還有什麼身份是不爲人知的?”
“太后娘娘想要處置我,無非就是覺得我妨礙到了陛下,太后娘娘爲了陛下着想,消除不利於他的因素這是應該的。但若是我的存在有利於陛下,太后娘娘對我的看法,是否會因此改變?”
“你除了在他閒暇時,給他表演歌舞解乏,還有什麼用?你不就是靠着這張臉皮得他喜歡?”
“莫非太后娘娘也覺得陛下是如此膚淺之人?貪戀美色,荒唐無道?這些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
顏天真說到這兒,面色一派嚴謹,“天真真正的身份,是陛下的殺手,天真所要做的就是,幫陛下處理一些需要處理的人,有些人在明面上是不能處置的,只能暗中悄悄地做掉,我的使命就是,以歌女的身份留在宮中,利用美色接近陛下所指定的目標,或是刺探情報,或是等待清除命令。”
顏天真這番話說出來,倒是帶給了太后不小的震驚。
“你……”太后望着她,有些不太信,“你竟是殺手?”
“一直都是。自打我入宮起,就是陛下手中最厲害的武器。”顏天真道,“陛下相中了我的容貌、才能、以及身手,時至今日,我已經替陛下完成了十幾項任務,我此刻身上依舊肩負着一個任務,那就是替陛下拿到九龍圖。這個東西,太后娘娘應該也是有所耳聞罷?”
“哀家自然是聽說過的,據說得到完整的九龍圖,便能尋到一個寶庫,皇帝要這九龍圖,是要讓我北昱國更繁榮些。”
太后望着顏天真,這一刻目光之中的冷意倒是退散了。
“如此說來,你真正的使命是爲他排憂解難的,外頭有些人卻把你傳成魅惑君王的妖姬。”
“這些天真都不在乎了,不過是爲了掩護身份而已,隨他們說去。”顏天真慢條斯理道,“太后娘娘還有什麼疑惑的,都可以問出來,天真必定如實回答。”
“有件事你需要解釋一下,爲何子怡會看見你與南旭國的太子舉止親密?”
“南旭太子,也是我的目標人物之一,與九龍圖頗有淵源,他是助我得到九龍圖的關鍵,若是不接近他,這九龍圖也就沒那麼好拿了。”
顏天真說到這兒,聳了聳肩,“太后娘娘聽到的是怎樣的說法,說我傷風敗俗,朝三暮四,擾亂宮規?純屬子虛烏有,不瞞太后娘娘,天真至今依然是完璧之身,試問,完璧之身,還怎麼做出傷風敗俗之事?傷風敗俗水性楊花的人,還會是完璧?”
“你竟然還是……”太后望着她,神色訝異,“這麼說來,皇帝並沒有……”
“陛下清心寡慾,不近女色,天真再如何貌美,也是影響不到他的,這一點太后娘娘大可放心。據我所知,這宮中應該有嬤嬤會檢測女子是否完璧,太后娘娘若是不信我的說辭,找個嬤嬤來驗一驗?”
望着顏天真目光之中的坦然,太后忽然便是笑了笑。
“諒你也不敢在這一點上欺騙哀家,哀家原本就擔心,你的存在會影響到皇帝,就怕他因爲你而失去正確的判斷。作爲君主,是絕對不能在女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的,若是皇帝真的因爲你而改變,那麼你的存在,的確會讓哀家反感。”
太后說到這兒,頓了頓,又道:“不過既然你都說開了,可見之前是哀家誤會你了,若你真的只是個絕色花瓶,哀家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打碎,可你既然是把利器,留在皇帝的身邊,有利無弊。不過你切記,莫要與皇帝產生深厚的感情,不可走進他的心裡,否則……”
“這一點天真自然是明白的,不能擾了陛下恩寵後宮的秩序,太后娘娘請放心。”
“你明白就最好,那你回去罷。”
……
顏天真慢條斯理地邁出太后寢殿的門檻時,不意外地看見了楚皇后青黑的臉龐。
顏天真脣角噙着一抹勝利的笑意,緩緩走向楚皇后。
楚皇后此刻的神情,可謂精彩。
氣惱中帶着不甘,不甘之中又帶着點怨憤。
看顏天真此刻那般神采飛揚,跟個沒事人似的,很顯然,她並沒有遭到太后的任何懲罰。
讓她與太后獨處,果然是給了她胡說八道的機會。
眼見着顏天真走上前來,與她擦肩而過之際,聽着她道了一句——
“皇后娘娘,您這回找的幫手倒是挺大牌,可惜結果又讓你失望了呢,想要對付我,我覺得您不應該請太后娘娘,該去請王母娘娘啊。”
楚皇后:“……”
顏天真又繼續笑道:“改明兒派幾個法師來宮裡,跳個大神做個法,請王母娘娘下凡收了我這隻妖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