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四公主哭了
晉江猛地停下來, 緩緩轉過身, 用不太確定的口氣問:「爺,您是跟奴才說話嗎?」
「甭在這兒跟孤裝傻充楞。」太子轉向石舜華,「愛妃, 什麼事不能讓孤知道啊?」
石舜華頭皮發麻。
「愛妃」兩個字對石舜華來說很陌生,每次太子這麼喊她都有事,而且沒好事。石舜華的第一反應是聽太子的心裡話, 聽到太子懷疑她又瞞著他幹壞事,不禁想念兩年前的太子:「一點點小事。」
「哼!」太子瞥她一眼, 「你覺得孤信嗎?嬤嬤, 抱弘晏、弘曜和弘晰出去。」
弘晏抱住石舜華的胳膊:「阿瑪,別打我額娘。」
太子楞了楞:「打誰?孤打你額娘做什麼?」
「爺,弘晏是見您臉色不對,又想揮鞭子打人。」石舜華道, 「他屁股上的鞭痕還沒完全消下去。」
太子明白過來, 很是無語:「孤不打你額娘。」只是想掐死她, 省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闖禍, 「阿瑪跟你額娘說點事。」
「真的?」弘晰很懷疑,「阿瑪,您教過兒子, 做人要誠實,不能撒謊啊。」
太子心梗:「行, 你們留下, 成了吧?」說著, 看向石舜華,無聲地問,他仨留下沒事吧?
「沒事。」石舜華笑道,「真不是什麼大事。皇祖母今兒去給四妹添箱,聽說在公主所待了好長時間。妾身好奇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就叫晉江盯著點。晉江,出什麼事了?」
晉江下意識看石舜華。
太子嗤一聲:「看她做什麼?老老實實回答。」
「嗻。」晉江一哆嗦,連忙說:「剛剛有個宮女跑去乾清宮找皇上,奴才看見就問當值的侍衛,出什麼事了。侍衛說他也不清楚,只看到那名宮女是從北邊過來的。奴才估摸著她可能是四公主的人,又見她滿臉焦急,才說出事了。奴才也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太子不信:「真不知道?」
晉江:「奴才真不知道。」
「阿瑪,兒子知道晉江不知道。」弘皙道:「您進來之前,晉江剛出去。」
太子想了想:「你先退下。小順子,去打聽打聽四公主那裡出了什麼事。」
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小順子回來稟報:「四公主的妝奩裡摻雜了好些次品,首飾缺斤短兩,嵌的寶石、珍珠也和禮單上寫的不一樣,三等東珠充當二等。
「奴才到公主所時,皇上大發雷霆,吩咐四公主的人把妝奩全部擡出來挨個查看。奴才回來的時候,四公主的院子裡已擺滿了。」
太子瞥石舜華一眼,見她很是驚訝,嗤一聲,裝,使勁裝:「是不是很意外?」
「內務府的人簡直膽大包天!」石舜華不但意外,還很生氣,「爺,這事必須嚴懲。」
太子搖頭失笑,還在這兒裝呢。於是就說:「小順子,再去打聽打聽。」隨即轉向石舜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這事你事先不知道?」
石舜華心中一凜,她男人又聰明瞭,居然不是問這事是不是她搞出來的:「不知道。不過,妾身知道內務府的人膽子大,也曾跟謝嬤嬤和阿笙嘮叨過,內務府的人會不會在四妹的妝奩上做手腳。
「四妹下嫁意義重大,妾身想到這一點又覺得內務府不敢搗鬼。沒想到財帛動人心,貪婪起來根本不考慮這事帶來的影響。」
太子一眼不錯地盯著她:「就這些?」
「還有一點。」石舜華心裡想罵老天爺,前世想著禍國殃民,可她還沒來及施展就陪葬了。結果,依然被文人墨客罵了兩千多年的「狐狸精」、「妖妃」等等。
今生不想再捱罵,連當狐狸的首個條件——美貌也掩蓋住,一心想當個賢妻,卻被自己的男人懷疑唯恐天下不亂,這叫什麼事,「妾身等著看笑話。」
「四妹的笑話?」太子嗤一聲,「這纔對。你這種人——」
「妾身是哪一種人?」石舜華打斷他的話。
太子張了張嘴,一見三個兒子很想知道:「看熱鬧不嫌事大。你若是關心四妹,孤都得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但有一點孤想不明白,這事對四妹來說是件好事,你看她什麼笑話?被內務府糊弄了?誰沒被內務府糊弄過,汗阿瑪爺不能例外。」
石舜華:「汗阿瑪一旦下令嚴查,內務府勢必會大換血。看似四妹獲益,指不定哪個侍衛的親戚就因爲四妹被抓起來。您說他們還能盡心護送四妹?
「所有的次品都挑出來換成好的又如何,京城離歸化城幾千里路,護送四妹的人路上把所有瓷器全摔碎了,汗阿瑪能怪罪他們?不能,道路坎坷不是車伕的錯。再說了,法不責衆啊。」
「照你這麼說,還不如不換?」太子道。
石舜華笑了笑:「明知妝奩有問題,又有宜妃這個靠山,四妹是敢叫內務府重新換的,可是卻不能換,膈應不膈應?」
「所以還不如四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妝奩有問題。」太子說著,一頓,「這事是不是你挑出來的?」
石舜華連連搖頭:「上個月初九妾身就把妝奩送過去了,那時內務府籌備的妝奩還沒送去公主所。妾身沒見過妝奩,這些天也沒著人去過公主所,根本不知道哪些東西有問題,妾身怎麼挑事?別出了什麼事就賴妾身。」
「大嫂,三弟妹,四弟妹也去了,皇祖母此時就在公主所,孤不懷疑她們,偏偏懷疑你。愛妃,你心裡沒點數嗎?」太子似笑非笑地問。
石舜華搖頭:「妾身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子,哪知道你怎麼想的?再說了,您一直嫌妾身醜,看妾身不順眼,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我有什麼辦法?」
「你——伶牙利嘴。別叫孤抓個現行。」太子起身往外走。
弘晰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石舜華,不確定:「嫡額娘,阿瑪生氣了?」
「沒有。」石舜華道,「做給你們看呢。別怕,他是去找你們皇瑪法。」
弘皙:「是要告訴皇瑪法你想看四姑姑的笑話嗎?」
石舜華笑了:「當然不是。我和你阿瑪,還有你額娘,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誰犯了錯,咱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就像你很小的時候,我教訓那個孫嬤嬤,就是關起門來打她。纔不會告訴外人,給他們看咱家笑話的機會呢。」
「你們阿瑪啊,怕送你四姑姑去歸化城的侍衛故意把你四姑姑的嫁妝摔壞,提前跟你皇瑪法提個醒。」
「可是我剛纔聽說內務府,內務府不都是包衣奴才?」小小的弘晰不懂了,「咋還有侍衛呢?」
石舜華:「包衣奴才把差的東西給你四姑姑,好的東西自己留下。如今這事被你皇瑪法知道,你皇瑪法要處罰內務府的包衣奴才。
「有些包衣奴才和侍衛是親戚,侍衛看到他的親戚因爲你四姑姑被罰,恨上你四姑姑,所以就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使壞。可惜啊,你阿瑪這麼一去,你四姑姑的笑話是看不成嘍。」
「包衣奴才的親戚不都是包衣奴才嗎?」小弘晰又不懂了。
石舜華道:「你們四叔和十四叔的額孃的孃家就是包衣。」
「啊?」弘晰驚訝的合不攏嘴,「德妃娘娘是——」
「知道就行了,不能說出來。」石舜華道,「她因生了你四叔和十四叔,如今已變成皇妃。不能再說她是那個。」
「我終於知道四叔爲啥不喜歡德妃娘娘的孃家人了,原來是包衣啊。」弘皙道。
石舜華好奇:「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
弘皙:「九叔說的。」
「你們九叔也是個大嘴巴子。」石舜華眼角的餘光發現倆兒子一臉茫然,笑問:「是不是聽不懂額娘說的話?」
小哥倆不約而同地點頭。
石舜華招招手,雙胞胎爬到石舜華身邊:「聽不懂也沒關係,你們像弘晰這麼大自然就懂了。額娘教你們《論語》好不好?」說著,坐到羅漢牀上。
弘晏和弘曜窩在石舜華懷裡,弘晰坐在石舜華對面,託著下巴靜靜地聽石舜華念他早已學過的內容。看著兩個弟弟總是忍不住問爲什麼,石舜華一臉無奈,還得耐心說給他倆聽,弘晰也不覺得無聊。
話說回來,太子不知道石舜華能聽到他的心裡,走出東宮,回頭看一眼,暗暗腹誹,不是喜歡看笑話?孤就讓你看不成。
「爺,您去後宮不合適。」霍林見太子往北拐,連忙提醒道。
太子腳步一頓:「孤去乾清宮等汗阿瑪。你去找汗阿瑪,就說孤有要事向他稟報。」
「太子?」聞訊趕到公主所的宜妃還沒站穩,看到太子的心腹過來,正疑惑他怎麼來了。聽到霍林的話,望著匆匆而去的康熙的背影,宜妃輕呼一聲,福至心靈,開口就問:「太后她老人家在哪兒?」
「稟報娘娘,皇上過來就請太后回去了。」銀杏道,「娘娘,主子在屋裡,您過去看看吧。」
宜妃到正堂看到四公主正在抹淚,揮退所有人,留銀杏守在門口:「哭什麼呢?妝奩裡面次品被挑出來是好事。」
「姨母……」有外人在場時,四公主喊把她養大的宜妃爲宜額娘,沒有外人,四公主就喊她姨母。對四公主而言,姨母這個稱呼更親暱,更像一家人,「沒有一箱完好的。」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宜妃嘆氣:「我來的路上已經料到了。內務府那些奴才膽大不是一天兩天了。妝奩送過來那天你就沒打開看看?」
「看了。」四公主擦乾眼淚,「東珠嵌在帽子上,我沒看出那是三等珠。有個金鑲珊瑚頂圈,冊子上寫五兩四錢,剛纔用秤一稱,四兩九錢,差這麼一點哪能看出來啊。姨母,您說說這叫什麼事啊。」
「先別哭了。」宜妃道,「我問你,太后是怎麼想起來查你的妝奩?太后她老人家都分不清翡翠和軟玉,能幫你看什麼?」
四公主:「太后纔不是幫我,她是氣內務府的人。」把鴨蛋一事告訴宜妃,就說:「我覺得她老人家想跟汗阿瑪說,又怕汗阿瑪覺得她小題大做。就這麼算了又氣不過,便來我這裡碰碰運氣。誰曾想真被她帶來的幾個嬤嬤看出來了。」
「不對,不對,這不是太后的手筆,太后也想不出來從你這邊入手。」宜妃想了想,「一定有人給她出主意。」
四公主忙問:「誰給她出主意?」
「太子妃。」宜妃很肯定,「你想想除了她誰敢慫恿太后查你的妝奩?你可是本宮的親外甥女。」
「二,二嫂,爲什麼啊?」四公主難以置信。
宜妃道:「還能爲什麼,警告你以後少在她面前耍小聰明。」
「陪嫁嬤嬤那事?」宜妃點了點頭,四公主張了張嘴,「都,都過去那麼久了,她怎麼還記得?汗阿瑪都說了,我請示過他。」
宜妃:「你就別提你汗阿瑪了。你的時間選的太巧,我都險些誤會是太子妃教你做的。皇上那樣說只是提醒太子妃,不可因爲那件事爲難你。
「但是你的妝奩有問題,她借太后的手捅出來,你汗阿瑪即便查到她那兒,也不能怪她。關心妹妹這一個理由,就能把所有人的嘴巴堵上。」
「捅出來對她又沒什麼好處,她幹麼要這樣做啊。」四公主擡眼看到院子裡的箱子,又難受的想哭。
宜妃:「你現在氣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她的目的就達到了。不敢相信是不是?太子妃就這麼一個人,目的簡單明確,她纔不管牽扯多少人。」
「她可是太子妃啊。」四公主不禁睜大眼,「將來的皇后,一國之母。」
宜妃嗤笑:「正因爲她是太子妃,有兩個兒子傍身,除了皇上和太子沒人敢把她怎麼著,做事時纔不考慮誰會被牽扯進來。」
「她,她就不怕連累石家人?」四公主問。
宜妃:「小九跟我說過,太子妃的鋪子日進斗金,石家因爲她根本不差錢,纔不會摳你的妝奩。再說了,石家老太太還在,她是皇上的堂姑姑。有這層關係在,太子妃生不出孩子,皇上都不會怪太子妃。甭說這點事了。」
「姨母……」
「別哭,別哭。你做初一,還不許人家做十五啊。」宜妃拍拍她的肩膀,「以後切莫耍小聰明。」
「可我就不是看不慣她的行事作風麼。」四公主苦著臉道,「她嫁進來纔多久啊,誰見著她都得低頭行禮。」
宜妃搖頭嘆氣:「她姓石,但她是皇家人。你姓愛新覺羅,你以後就不再是皇家人。小四啊,別怪姨母說你,你只是小姑子,擱在民間不喜歡當家的嫂子的小姑子,嫁出去以後就真成了潑出去的水,連孃家都沒有。
「太子妃若是不厲害點,就你太子二哥動輒打死奴才的性子,能幫著皇上一起勸太子收斂脾氣?你只看到我們避其鋒芒,怎麼就沒看到太子大婚後,脾氣一天比一天好。你有多久沒聽說太子和大皇子吵吵?」
「好,好久了。」四公主道。
宜妃:「別再哭了,收拾收拾去寧壽宮謝謝太后。太子妃看到你服軟,陪嫁嬤嬤那事就算翻篇了。」
「她能看出來?」四公主問。
宜妃不禁扶額:「太后會跟太子妃說的。還有啊,以後這天下是你太子的,你嫁到喀爾喀蒙古,跟額駙好好相處,朝廷的目的達到了,太子妃再找你麻煩,太子也會攔著。」
「姨母,我聽額娘說,舅舅跟她說額駙很平庸。」四公主道,「好好相處有點難。」
「別聽你額孃的,正事沒她,淨幹些上不了檯面的事。」宜妃皺眉道,「跟你阿瑪和兄弟相比,天底下有幾個男人不平庸?隆科多不平庸,年齡不大,就是一等侍衛兼著副都統。可寵妾滅妻的男人能嫁嗎?納蘭明珠不平庸,大清的官快被他賣完了,這樣的男人你看得起嗎?
「遠的不說,你太子二哥,龍章鳳姿,看起來不錯。可是太子妃還沒嫁進來,他就有兩個庶子。換成你忍得了?太子妃不但忍下,前年選秀,皇上都留幾個秀女,東宮卻連一個人都沒要。太子的四個妾也沒再生下孩子。小四啊,無論有多麼不喜歡太子妃,你想在蒙古過得好,多跟太子妃學學。」
「姨母……」
宜妃:「我也不喜歡太子妃。不是因爲她太橫,而是她活成了我喜歡的樣子。」
「姨母,我記下了。」四公主使勁點了點頭,「我會試著跟額駙好好相處。」
「保成有什麼急事?」康熙說著,忍不住咳嗽兩聲。
太子扶著康熙坐下:「兒臣聽說你打算嚴懲內務府那些人?」
「你聽誰說的?」康熙猛地擡起頭。
太子:「兒臣宮裡守門的晉江說,宮裡都在傳您很生氣。汗阿瑪,兒臣覺得這事您得三思。」
「保成,你是沒看見小四多難過。」康熙道:「七十多臺妝奩,沒有一箱子是完好的,就連布匹的尺寸都不對。朕還要怎麼三思?」
太子:「內務府盤根錯綜,您嚴懲採買妝奩的那些人,可他們的至親好友若是送嫁的侍衛,四妹的妝奩還能順利抵達喀爾喀蒙古?汗阿瑪,依兒臣之見,不如等四妹到歸化城,您再查這事。」
康熙思考片刻:「朕被氣昏了頭,保成考慮的是。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內務府不但在妝奩上做手腳,還糊弄太后,朕必須徹查到底。」
「皇祖母?」太子挑眉,他冤枉他媳婦了?今天這事跟她沒關係?不不不,她絕對是始作俑者,「內務府怎麼糊弄皇祖母了?」
康熙:「你就別問這麼多,這事朕自有主張,你若是沒事就去批閱朕給你的奏摺。晌午,不,傍晚送過來。」
太子拱手道:「兒臣告退。」到東宮就問晉江,「你主子最近一次去寧壽宮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