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敗家皇帝
胤禛等人一直不回來, 康熙很想找胤礽問個究竟,可每當話到嘴邊, 倔強的太上皇就開始猶豫, 然後就猶豫到弘晏回來。
弘晏去慈寧宮給康熙請安時, 康熙問胤禛在江南忙什麼, 弘晏說那邊鹽稅缺口大, 他四叔忙著查鹽商。
這件事康熙已經知道, 他做夢也想不到胤禛這次是把大鹽商連根拔起,便問他的其他兒子在做什麼。
胤礽沒有跟弘晏和弘曜講,胤禛以爲他們知道, 到揚州忙起來也就沒跟弘曜和弘晏提,以致於弘晏也不清楚。
康熙當時大怒,指著弘晏的鼻子說:「你連朕也瞞?朕白疼你了。」
「皇瑪法, 孫兒真不知道。」弘晏道,「揚州鹽政太亂, 孫兒到揚州就幫四叔查帳、查案, 您沒發現孫兒都瘦了。」
康熙仔細一看,他大孫子瘦了一圈,連忙命膳房準備好吃的,飯後就叫弘晏去問胤礽。然而,弘晏見到胤礽, 就被胤礽趕去大理寺盯著案件審理。
京城的案子結束, 弘晏就去揚州幫他四叔善後。陰差陽錯到了三月底, 康熙從后妃口中得知胤礽大刀闊斧整頓鹽商。而且這個人不是旁人, 是惠太妃。
三月中,跟著胤禛去江南的弘昱已經回來。來到京城的第二天,弘昱就被他福晉拉來給惠太妃請安。當時揚州的事已接近尾聲,弘昱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就把他知道的全告訴他祖母。
事情超乎想像,康熙回到慈寧宮半天沒說一句話,晌午也啥都沒吃,可把慈寧宮一衆奴才嚇得不輕。趁著康熙眯眼的空檔,樑九功連忙給王以誠使眼色。
王以誠踮著腳尖退出慈寧宮就往乾清宮跑。
胤礽見他滿臉驚慌,肯定道:「鹽商的事被汗阿瑪知道了。」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王以誠焦急道,「太上皇這次是真生氣了。」
胤礽嘆了一口氣,起身到慈寧宮,拉張椅子坐到康熙對面,一聲不吭。
康熙心中極其憤怒,看到胤礽進來就給他一張冷臉,打定主意無論胤礽說什麼,他都不吭聲,任憑他一個人做戲。
千算萬算沒算到兒子又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一炷香左右,康熙率先開口:「滾!」
「兒子告退,明兒再來看您。」胤礽起身,隨即又解釋一句,「乾清宮還有許多奏摺。」
翌日下午,胤礽再次來到慈寧宮,康熙還是冷著臉,胤礽便再次拉張椅子做他對面,依然什麼都不說。
半個時辰後,康熙開口,只有一個字——滾!
胤礽再次起身離開。
走出慈寧宮,霍林忍不住問:「皇上,您,您這招是什麼招啊?」
「無招勝有招。」堂堂皇帝連著兩次被趕出去,胤礽面帶微笑,沒有一絲不快,「明兒記得提醒朕。」
霍林嘆氣:「奴才謹記。」
第三天,胤礽依然跟前兩天一樣。
康熙頭痛:「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汗阿瑪願意聽了?」胤礽反問,不待他開口就說,「您願意聽,兒子就說。」
康熙從來沒揍過胤礽,數落他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而如今再想打罵,已經不能再打罵,又被他給磨的無奈,只能說:「說吧。」
胤礽從頭到尾說一遍,一炷香才說完。面對康熙的疑惑又解釋一番,待胤礽說得口乾舌燥,已過去半個時辰。
康熙揉額深思:「你這樣做就能保證鹽商不貪,鹽監司不貪?」
「兒子不能保證。」胤礽道,「有人就會生出貪念,任何帝王都無法保證。如今只有鹽場、鹽商和鹽監司三塊,少了鹽引,少了盤剝,兒子相信會比以前好很多。以後再出什麼事,再修改律法就是了。」
康熙:「剛纔還說頭三年不準漕運收鹽船的靠岸錢,漕運就同意?」
「漕運那一塊也不乾淨,兒子打算明年查漕運那塊。」胤礽道,「查出幾個頭,他們會暫時跟朝廷妥協。
「弘晏押著鹽商來京受審時,帶來七百多萬兩白銀和一千多萬兩的東西,都是從鹽商和貪官家中搜出來的,還有許多莊子和田地。老九給朕出主意,由戶部出面把那些東西賣出去。
「到今年年底,國庫應該會有兩千萬兩存銀。兒子打算拿出五百萬兩修路,架橋。地上的路通了,朝廷調運糧食,從旱路到沿海直接走海路,運河上少了朝廷的船,他們自然會著急。」
康熙:「朕也想過此法,但驢車裝的糧食太少。」
「汗阿瑪,從西洋回來的工匠被分到兵部和工部就開始琢磨實用的東西,兒子聽說已經做出四個軲轆的馬車。」胤礽道,「您別著急,兒子真不是故意瞞您。朕最近忙,也沒顧得問能不能用。
「朕還聽說他們回來路過一個無人的島上,靠岸歇息時發現一種白色東西,是從樹上流出來的。他們當時想到椰子,於是就用木桶接許多,沒成想後來成塊。
「從天津衛坐馬車回來,嫌馬車顛簸,就試著把那些塊狀的東西割開綁在車軲轆上面,發現比原先好很多,而且比之前走的快,回來就琢磨怎麼把那些東西弄得車輪上。一旦成了,驢車運糧快了,不見得比船少。」
康熙也希望大清越來越好,不想潑冷水:「你的這些打算雖好,但前提是得成。」
「兒子相信從西洋回來的工匠。」胤礽道,「長城都能建起來,一輛小小的馬車,一個車軲轆,朕願意給他們兩三年。」
康熙皺眉:「兩三年?朕聽這幾個字,難怪朕覺得耳熟,當初皇后弄自鳴鐘和玻璃的時候,你就不止一次說過。保成啊,你如今耐性這麼好是跟皇后學的吧。」
「不瞞汗阿瑪,皇后不止一次勸朕,不要著急,慢慢來。」胤礽道,「即便到兒子老了,那種車沒做出來,還有弘晅。弘晅每次出去玩都忍不住抱怨車慢。朕相信他爲了出去玩,也會命底下人繼續做馬車。」
康熙:「雖然朕覺得不大可能,但朕也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放手做吧。」
「謝汗阿瑪。」胤礽謝康熙的理解,「四弟端午節之前能趕回來。」
康熙:「老十他們幾個呢?」
「朕命老十在南海建六個屬咱們自己的鹽場,以後南鹽北運,讓京城人人都能吃上鹽。他至少得待到八月十五。」胤礽解釋道。
康熙長嘆一聲:「人人都能吃上鹽?朕當年也只敢說盡量讓人人都能吃上飯。」
「以後鹽一定會比白米和麪便宜。」胤礽道。
康熙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那朕就等著。」
和平六年,暮春時節,胤禛再次出京,這次是查漕運。這次帶上六個侄子和一個兒子。兒子是弘輝,侄子分別是老大和老三的嫡子,以及皇帝的四個兒子。
胤峨從南海回來歇一段時間,胤礽就把修路建橋的事交給他。
修路幷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胤礽跟胤峨說能省則省,又要石子路,胤峨當即就想撂挑子不幹。
可惜,胤峨只敢想想。拉長臉從乾清宮出來,胤峨就找他九哥胤禟給他出主意。
胤禟見他唉聲嘆氣,思索道:「省錢又得把路修好,只能遇山開山,遇水搭橋。」
「是的。不過,橋倒是不愁。」胤峨道,「咱們大清就不缺會架橋的工匠。難的是開山啊。而且還要石子路,我到哪兒給他弄石子路去。簡直異想天開。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上面一句話,下面跑斷腿了。」
胤禟道:「神機營又趕製火器,這事知道吧?」
「你跟我說過,皇帝老二打算今年七月帶著火器巡幸塞外,嚇唬蒙古部落臺吉。」胤峨道,「怎麼突然提起這事?」
胤禟:「去跟老二說,少放些空炮,給你留些開山,石子滾下來剛好修路。」
「這個主意好!」胤峨一喜,「可是傳到汗阿瑪耳朵裡,又該說咱們敗家。」
胤禟擺手:「這事經過老二同意,敗家的也是老二。再說了,汗阿瑪如今也就只能說說老二。去年大選,老二後宮沒進新人,汗阿瑪都沒敢問。」
「你怎麼知道這事?」胤峨好奇。
胤禟:「汗阿瑪跟我額娘說,皇帝翅膀硬了,什麼都不聽他的,好在兒媳婦孝順,無論底下的人送什麼上來,都先緊著慈寧宮。我額娘當時提了一句,皇后也厲害,今年後宮又沒添新人。汗阿瑪當時又重複一句,他都說不算皇上,皇后也甭想能管住皇上。後宮沒添人,一準是皇兄的主意,跟皇嫂沒關係。」
「宜母妃攛掇汗阿瑪問皇帝,汗阿瑪沒問?」胤峨道。
胤禟點了點頭:「好像說問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聽著挺可憐的。」胤峨嘖一聲。
胤禟:「汗阿瑪也就抱怨幾句。要不是這兩年事多,他就早就南下了。」
「去南海?」胤峨連忙問。
胤禟點頭:「早幾天去慈寧宮給他請安,還問我之前南下的那艘大船還在不在。我跟他說在天津衛,然後就開始琢磨何時再去。」
「二哥不會同意吧?」胤峨話音一落,聽到砰砰敲門聲,眉頭緊皺,「誰這麼沒規矩?」
胤禟從書房裡出來,仔細聽了聽:「是隔壁八哥府上,過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兩兄弟疾步往外走,到門外看到胤祀門外只有一匹馬,不見敲門人。胤禟和胤峨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往胤祀那邊去。
胤峨擡起手,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打開。
「十弟?」胤祀很是驚訝,「你怎麼過來了,找我有事?九弟也在?」
胤禟:「我們剛纔聽到敲門聲很急,出什麼事了?」
「兵部急件。」胤祀指著從角門出來的馬車,「邊走邊說。」登上馬車,拆開信件,「朝廷忙著整頓鹽商時,俄人偷偷找上策妄阿拉布坦,給他火器助他脫離朝廷掌控。
「嶽鍾琪一直防著他,他剛拿到俄人的火器就被嶽鍾琪抓個正著。策妄阿拉布坦已坦白交代,可是準噶爾部的牧民包圍著嶽鍾琪的宅子,逼著嶽鍾琪放人,嶽鍾琪問我該怎麼處置。」
胤禟一點也不意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事有一年了,嶽鍾琪怎麼才發現?」
「策妄阿拉布坦一直猶猶豫豫。」胤祀道,「你們看這裡,嶽鍾琪寫到策妄阿拉布坦本以爲去年七月皇兄會巡視塞外,但皇兄登基以來彷彿忘記蒙古諸部落。不少蒙古老臺吉對皇兄的忽視不滿,策妄阿拉布坦才決定接受俄人的幫助。」
胤禟拿過來從頭看一遍:「你進宮?」
「對,喊上十一弟。」胤祀道,「如今他總理理藩院,嶽鍾琪拿到俄人的火器,理藩院必須出面問問俄人怎麼個意思。」
胤峨嗤一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頓了頓,「策妄阿拉布坦要是知道皇兄早就打算好今年帶著火器巡幸塞外,他是不是得後悔死?」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胤祀抵達乾清宮,把信上的內容念給胤礽聽。
胤礽扔下硃筆,往後仰,揉揉額角,「給嶽鍾琪回信,把策妄阿拉布坦拉到菜市口殺掉。不要用刀,直接用火銃射其腦袋。」
「那臣弟現在就回去寫信。」胤禩道,「塞外之行要不要提前?」
胤礽想一下:「不用。十一弟,命理藩院通知蒙古各部,朕今年夏天會去塞外,蒙古各部臺吉攜妻兒在赤峰接駕。」
十一道:「離七月還剩兩個多月,現在就可以準備出行事宜了。」
「朕已命內務府和神機營準備。」胤礽道。
胤禩好奇:「汗阿瑪去不去?」
「朕回頭問問。」胤礽嘴上這樣說,幷沒有立即去問康熙。
五月初三,胤禛和兒子、侄子們忙著查漕運,胤峨忙著修路的時候也沒忘記今天是胤礽的生時。
因胤礽的生時也是康熙元后的忌日,胤礽從小到大便沒怎麼過生時。登基以後,遇到四十歲整壽,胤礽依然沒大操大辦。
朝野內外皆知皇帝沒心思過生,在京的王爺貝勒們便到皇帝跟前說幾句祝福話,不在京的皇子王爺就寫封祝壽信。
經內侍提醒,康熙也記得今兒是胤礽的生時。皇帝生時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歇息,不需要找任何理由。
康熙體諒兒子難得歇息一日,巳時四刻才使跑腿太監去找胤礽。
胤礽到達慈寧宮便看到方几上擺滿好些吃的,居然還有桃子:「今年桃熟的真早。」
「你不知道?」康熙瞥他一眼,「皇后命奴才送來的。從毓慶宮的桃樹上摘的。」
「朕記得是六七月才熟。」胤礽仔細回想,「難不成記錯了?」
康熙:「奴才說早兩年又種了兩顆早桃。晌午在這邊用膳?」
「謝謝汗阿瑪晌飯。」胤礽拿起個桃子,雙手一用力,桃子分成兩半,「汗阿瑪,七月初去塞外,您打算帶誰去?」說著話遞給康熙一半。
康熙擺手,示意他不吃:「你登基後第一次去塞外,朕就不跟著去了。六月底,朕和太子去暢春園。你去吧。對了,別忘記帶上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