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 不自量力

石舜華神色坦然, 彷彿在說晌午吃什麼:「我知道有個人和你一樣記得上輩子的事。」

「誰?!」郭布羅秀逸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

石舜華睨了她一眼:「蠢!」

郭布羅秀逸呼吸一窒:「表姐……表姐, 你,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世間之大, 無奇不有。有什麼可驚訝的。」石舜華說。

郭布羅秀逸盯著她:「表 …表姐,你不會和我一樣吧?」

「我上輩子也是在大婚第二日把孫嬤嬤打個半死?」石舜華試問。

郭布羅秀逸猶豫道, 「應該不敢。」

「也敢把德妃的親弟弟扔進順天府大牢?」石舜華繼續問。

郭布羅秀逸連連搖頭:「那個太子妃聽說很是賢惠——」

「我不賢惠?」石舜華打斷她的話。

郭布羅秀逸搖頭又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她賢惠過頭,連太子都不敢勸誡。」

「繼續。」石舜華以前對郭布羅秀逸的前世不怎麼感興趣,但一直記著這件事, 端是怕她仗著自己知道一星半點兒亂蹦躂。然而, 郭布羅秀逸這些年□□分,日久天長,導致石舜華就把這事給忘了。

堪堪十三歲的鈕鈷祿氏要做玻璃,行事作風也實在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石舜華纔想到她有可能和郭布羅秀逸一樣。

郭布羅秀逸問:「太子還是太子妃?」

「先說你。」石舜華道。

郭布羅秀逸:「我,我上輩子十九歲那年額娘給我定一門親事。我,我說了你別再罵我蠢啊。」

「活了一輩子還沒活明白, 我才懶得說你。」石舜華道, 「快點, 天快晌午了。」

郭布羅秀逸:「我嫌那家人小門小戶, 就想攀高枝,然後進了一個老郡王府, 是在盛京那邊。後來有一年我也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年了, 太子就被廢了。」

石舜華心頭一悸:「因爲什麼?」

「我能見到的人除了老郡王的兒子貝勒爺, 就是一些丫鬟婆子,那邊離京城遠,消息不通,除了貝勒爺和他身邊的人,沒人能知道因爲什麼。」郭布羅秀逸見石舜華臉色不好,心裡犯嘀咕,她還真不知道,「沒過幾年又聽說復立太子。可是又再次被廢。隱約聽別人說,太子被直郡王逼瘋了。」

「老大?」石舜華冷笑,「這事他幹得出來。後來立四弟爲太子?」

郭布羅秀逸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你在我家住幾日,天天找阿笙打聽四弟的事,入宮後還偏偏要去永和宮,稍稍動動腦子都能猜到。」石舜華瞥她一眼,「後來呢?」

郭布羅秀逸:「其實也沒立四貝勒。太子被廢,您別瞪我,我是說那個太子被廢,朝廷舉薦八貝勒,皇上沒同意,好像還罵八貝勒一頓,大意是他異想天開,就算只剩下他一個兒子也不會立他爲太子。

「直郡王又因爲把太子逼瘋了,被皇上厭棄,三貝勒被打發去編書,成年的皇子當中就數四貝勒身份最爲尊貴。也只有他最安分,勤勤懇懇做事,後來皇上駕崩,正是四貝勒當了皇帝。」

「汗阿瑪活多大?」石舜華問。

郭布羅秀逸:「康熙六十一年走的。」

「六十一年?」石舜華張了張嘴:「難不成太子還得再等十八年?」

郭布羅秀逸點了點頭:「不出意外是得這麼久。我還聽人家說,要不是出了太子被廢,皇子們想奪嫡,傷了皇上的心,皇上還能再活幾年。」

「再活幾年?我和太子也該入土了。」石舜華嘆了一口氣,「你呢?」

郭布羅秀逸「嗯」一聲,「我第三年就,就跟著皇上去了。」

「然後一睜眼發現自己帶著記憶投胎了?」石舜華說。

郭布羅秀逸:「不是的。我十歲那年生一場大病,病好了就發現腦袋裡多了這麼一段。表姐,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你總該告訴我,你前世是誰吧?」

「武則天!」石舜華道。

郭布羅秀逸打個哆嗦:「武皇?!」

「不信?」石舜華問。

郭布羅秀逸搖頭:「沒有。難怪你這麼厲害,七八歲就開個滿庭芳,初入宮就敢收拾後宮那些女人,還把太子吃得死死的。表姐,您是不是還想當皇帝?」

「你以爲我願意?」石舜華見她就這麼信了,很是無語,「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有弘晉懂事,我也用不著自己上。再說了,汗阿瑪這麼長壽,等他駕崩,我半截身子入土了,哪還有那個精力。」

郭布羅秀逸贊同:「皇上的確挺長壽的。表姐,我以前覺得你不喜歡我,沒想到您真爲我著想,謝謝你啊。」

「我是不喜歡你。」石舜華道,「你阿瑪是旗人,家裡也不是太窮,雖然沒個一官半職,也能給你找門好親事。你呢,非要參選,還選擇跑到永和宮伺候人,要是有別的選擇,我真不想認識你。」

郭布羅秀逸臉色一白,繼而一紅,喃喃道:「不是人人都能像您一樣,前世在太宗和高宗身邊,這輩子又成了石家女。兩輩子都是高門貴女,兩輩子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個別的選擇,當然想試一下了。」

「四弟府上的鈕鈷祿格格你知道多少?」石舜華問。

郭布羅秀逸驚訝道:「你說的那個人是她?她的事我不知道,只是以前聽我孃家嫂子說過,她生個好兒子。」

「什麼意思?」石舜華問。

郭布羅秀逸:「四貝勒的嫡子夭折後,四福晉就沒能再生。四貝勒府上鈕鈷祿格格是唯二的滿人,她後來生的兒子還被接到皇上身邊待些日子,母憑子貴吧。」

「你的意思四弟立鈕鈷祿氏的兒子爲太子?」石舜華問,「弘輝何時死的?」

郭布羅秀逸:「我不太清楚,反正很小的時候。不過,我死的時候四福晉還在。四貝勒也不止一個兒子。更何況四貝勒最喜歡的人是年側福晉。

「年遐齡的女兒,她的哥哥年羹堯可厲害了,四貝勒有可能會立年側福晉的兒子。對了,四貝勒當了皇帝,年側福晉是貴妃,生了兩個兒子的李氏只是妃。」

「你說的倒也有可能。」石舜華想了想,「不過,你這輩子是看不到太子被廢了。」

郭布羅秀逸笑道:「當然,有您幫襯太子,以前的事都不會再出現。表姐,那個鈕鈷祿氏做什麼了?」

「想跟我搶生意。」石舜華道,「正央求四弟招工匠做玻璃。」

郭布羅秀逸不懂:「爲什麼?」

石舜華幷不知道鈕鈷祿氏是不是跟郭布羅秀逸一樣,但十三歲的小姑娘敢跟她叫板,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就是有別的依仗。這個依仗來自家族,鈕鈷祿凌柱也不會只是個四品典儀官,所以只能是她自己:「大概覺得我跟她一樣投胎的時候沒喝孟婆湯,我扭轉以前的事,她也能再撥回來吧。」

「不自量力。」郭布羅秀逸嗤一聲,「表姐,鈕鈷祿格格會不會跟四貝勒說你的事?」

石舜華:「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就是我,無論找哪個高僧或者喇嘛看,也不會看到我身上多個魂。」

「您是投胎過來的,的確看不出。」郭布羅秀逸道,「那鈕鈷祿格格那邊,您打算怎麼做?」

石舜華:「你以前碰到過這種事嗎?」

「我以爲只有我自己。」郭布羅秀逸微微蹙眉,「前世十一皇子沒了,這輩子十一皇子好好的,我以爲宜妃跟我一樣。可是我使人打聽宜妃的事,她又不像。」

「今天的事爛在肚子裡。」石舜華道,「夢裡也不能說。」

郭布羅秀逸笑道:「我晚上睡覺從不做夢。」

「果然傻人有傻福。」石舜華見她還引以爲傲,很是好笑,「鈕鈷祿氏的事你不用管,我收拾她。」

郭布羅秀逸起初見到石舜華,覺得她不一般,好像還看不起她,不過她也沒生氣,那時心裡想的是,如今尊貴又怎樣,日後照樣成爲階下囚。

入宮後見識到石舜華的手段,郭布羅秀逸隱隱意識到這個表姐和上輩子的太子妃不是一個人,認爲石舜華跟她一樣。可是又覺得不像,就算重活一世,也不能變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如今得知她上輩子是武則天。郭布羅秀逸如醍醐灌頂,解開迷障,以前不想承認石舜華比她厲害,如今由衷佩服:「表姐——」

「喊我什麼?」石舜華盯著她。

郭布羅秀逸心中一突:「太,太子妃,我一著急給忘了。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石舜華見她欲言又止,「你有?」

郭布羅秀逸:「聽我宮裡的嬤嬤說,皇上打算把六公主嫁去漠北。您能不能跟太子說一聲,別把我閨女嫁過去?」

「你覺得汗阿瑪會聽太子的?」石舜華道,「有工夫擔心日後嫁到塞外受委屈,不如多花點精力把她教成四公主那樣。」

郭布羅秀逸每日吃飽等餓,閒得無聊就跟奴才們侃大山,聽挑水的奴才說過幾句四公主的事:「我不會啊。」

「內務府給公主配的教養嬤嬤。」石舜華道,「不是要你自己教。你盯著她們別欺負你閨女就成了。」

郭布羅秀逸點了點頭:「還有呢?」

「跟公主說,無論她的生母是誰,她都是皇帝的閨女,金枝玉葉,大清的公主。」石舜華道,「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樣子,別唯唯諾諾的跟個小妾的閨女似的。」

郭布羅秀逸動了動嘴,想說她就是小妾生的,話到嘴邊意識到可能會被罵:「沒了?」

「沒了。」石舜華道,「教養嬤嬤不盡心,你就去找佟貴妃換人。但是別一見著佟貴妃就說你是我表妹。後宮沒人不知道你是誰。」

郭布羅秀逸「哦」一聲:「謝謝你。沒事我回去啦?」

「回吧。」石舜華道,「別人問起你,知道該怎麼說?」

郭布羅秀逸想了想:「就說十二的事?」

「還算有點腦子。」石舜華望著郭布羅秀逸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到鈕鈷祿氏。眼瞅著她兒子要當太孫,她從太子妃直升爲太后這事板上釘釘,突然出個攪屎棍……這日子,怎麼就沒一天順心如意呢。

太子站在窗戶邊,見石舜華眉頭緊鎖:「你那個沒腦子的表妹又氣你了?」

「爺?」石舜華驚醒,「她不敢,她還指望我護著她母女呢。」把四福晉求她的事說給太子聽,可她還沒說完,就見太子一臉不快,「怎麼了?」

太子撐著窗戶翻進來。

石舜華連忙扶著他:「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莽撞。有沒有摔著?」

「孤的身手翻牆都沒事。」太子道,「你不覺得奇怪?鈕鈷祿氏纔多大,十三歲,不但敢慫恿老四給她開店,賣蛋糕,賣窮人才吃的豬下水,還敢要做玻璃。這事你之前都沒敢想過。」

石舜華:「她可能有什麼奇遇。比如救個洋人,洋人爲了謝他,把玻璃方子給她。」

「不可能。」太子道,「她真有這樣的奇遇,做玻璃這麼好的事也輪不到老四。午時了,別琢磨了,下午老四過來,孤問問他到底怎麼想的。」

申時兩刻,四貝勒胤禛來到東宮,接過太子遞給他的東西,翻開一看添了好些字,說明太子認真看過,頓時眉開眼笑:「謝謝太子二哥,我回去重新抄錄一遍。」

「別急著走,咱哥倆聊聊。」太子道,「你福晉上午來找你二嫂,知道什麼事嗎?」

胤禛老實說:「我沒問。」

「她跟你二嫂說,你府上的鈕鈷祿格格要你福晉買莊子,招人手做玻璃,跟你二嫂打擂臺。」太子道,「這事是你許可的?」

胤禛楞了一下:「她還沒死心?!」

「你不知道?」太子眉頭微皺,盯著胤禛問。

胤禛:「她要弄個賣吃食的鋪子,我覺得她不行,她跟說一定行,我就使人買一間鋪子。結果真不行,要改賣豬下水,還說什麼薄利多銷。一間鋪子而已,她有心就讓她試一下。

「前幾日叫府裡的廚子做豬下水,府裡的廚子不會,她教廚子做,豬肺做的難吃的沒法入口,豬大腸臭的沒發聞。豬下水做不成,跟我說做玻璃,我當時跟她說先把這家鋪子救活,再來跟我談玻璃的事。我還以爲她知難而退了。」

「顯然你的這個格格沒死心。」太子道,「孤在赤峰時就說過,鈕鈷祿氏不是個省油的燈,你還不信孤。如今怎麼著,你福晉被她煩的都求到你二嫂跟前了。」

胤禛頗爲不好意思:「我,我回去就讓她死了這條心。」

「先把手上的事處理好。」太子指著胤禛手裡的那疊紙,「這個當緊。年前妥當了,年後到蒙古那邊剛好開始春播。」

百姓事無小事,自家的事也不能忽視,更何況已經鬧到宮裡。

胤禛從宮裡回來,把東西放到書房裡,就西跨院找鈕鈷祿氏。然而,還沒走進就聽到咣鐺一聲,嚇得胤禛跑過去,推開門一看,桌子上盆盆罐罐好些東西:「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