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太子回宮

阿笙問:「爺如果問起今天的事,奴婢該怎麼回?」

「爺嘴上說把毓慶宮交給我,但他不會信我,畢竟咱們昨兒纔來。你別多嘴,叫張起麟講給爺聽。」石舜華邊往裡走邊說:「張起麟是爺的心腹,他的話爺不會有所懷疑。對了,燕窩粥好了嗎?」

「還得兩個時辰。」阿笙道:「大阿哥早上沒怎麼吃東西,晌午再不吃可不行。」

石舜華道:「煮點大米粥,再蒸一碗鶏蛋羹。大阿哥脾弱,告訴程嬤嬤,一次別給他吃太多,多喂幾次。」

「大阿哥的生母是李側福晉,您這麼用心幹麼?奴婢真想不明白。」阿笙道:「以前在家,你叫兩個姨娘好生照看二姑娘和三姑娘,奴婢懂,二姑娘和三姑娘將來嫁的好,大爺和二爺也多一份助力。大阿哥日後有出息,對您和小世子可不利。」

石舜華笑道:「大阿哥看起來和二阿哥差不多大,但他三週歲了,已懂人事。生母待他不好,嫡母關心他,你覺得大阿哥以後跟誰親?」

「這……」阿笙頓時猶豫了,「按理說該跟你親。可是李側福晉是他生母,也住在院裡,日後想把大阿哥的心哄回去很容易的。」

石舜華又問:「四阿哥跟誰親?」

「佟皇后。」阿笙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石舜華:「那不就結了。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生恩大還是養恩大?」

「這,您這不是爲難奴婢麼。」阿笙皺眉道:「生恩和養恩得看生養之人。對阿簫,還有四阿哥來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如果李側福晉打今兒起痛改前非,您再怎麼用心,大阿哥日後也不會變成小世子的幫手。」

石舜華卻不這麼認爲:「如果李佳氏只有一個兒子,我自然不管。可李佳氏有兩個兒子,大的病歪歪,小的很壯實,看起來也有出息。李佳氏有心改錯,她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偏向一直疼愛的小兒子。

「大阿哥不傻,他能感覺到生母偏心。反倒是我,日後生下小阿哥,待他不如以往,大阿哥也不會怨恨我。他是庶子,小阿哥是嫡子,小阿哥生來就比他金貴,更何況還是我親生的,我偏心才正常。」

阿笙仔細一琢磨,不禁感慨:「李側福晉以後會恨死你。」

「沒有大阿哥,她也不會喜歡我。」石舜華渾不在意,「你幫程嬤嬤把大阿哥的東西歸置一下,順便敲打敲打她們。」

「您這麼一通下來,奴婢咳嗽一聲,她們都能嚇破膽。」阿笙道:「您回房休息吧,奴婢先去膳房看看。」

膳房少兩個人,阿笙擔心膳房人手不夠用。到膳房一看除了阿笛、阿箏,膳房還有八個人,阿笙便沒跟她主子說膳房需添人手。

皇子出生後,無論嫡庶,內務府都會給皇子配四十人。待皇子去阿哥所,這四十人便照顧皇子的飲食起居。

毓慶宮的大阿哥不是皇阿哥,又是太子的庶子,不必守那個規矩。而大阿哥體弱多病,年齡又小,在他生母李佳氏看來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太子也就沒按規矩把病歪歪的兒子送出毓慶宮。

大阿哥住在毓慶宮,膳食由膳房供應,衣裳由毓慶宮的嬤嬤包攬,於是內務府就給大阿哥配八個嬤嬤。

如今大阿哥少一個嬤嬤,阿笙到大阿哥房裡,就說:「大阿哥,奴婢是福晉的丫鬟阿笙,奴婢待會兒去內務府挑人,您告訴奴婢不喜歡哪個嬤嬤,奴婢打發她出去,回頭一塊把人給您補齊。」

瘦瘦的小孩拿著黑溜溜的大眼盯著阿笙,彷彿聽不懂她說什麼。

阿笙正想開口,突然聞到一股米香,回頭一看是阿笛:「米粥好了?」

「米粥早好了,原本等著燕窩泡發下鍋。」阿笛把粥放在長几上面,「蒸蛋待會兒就好,大阿哥別吃太多粥啊,留著肚子吃鶏蛋羹。」說著,衝大阿哥福了福身,然後纔出去。

阿笙接著說:「大阿哥,奴婢知道您聽得懂,您儘管說,不要怕,福晉會爲你做主。」

小孩擡頭看了看她,依舊什麼也不說,跟個小啞巴似的。

阿笙不禁蹙眉,難道她想多了?除了範嬤嬤,其他幾位嬤嬤都很安分。

眼角的餘光瞥到程嬤嬤端著碗進來,阿笙忽然心頭一動,故意說:「阿哥不喜歡程嬤嬤?那行,奴婢去告訴福晉,把程嬤嬤趕出去。」

「不是。」小孩突然開口。

阿笙嘴角一勾,笑道:「那您就告訴奴婢,不喜歡哪個嬤嬤。」

「要說?」小孩猶豫道。

阿笙搖頭:「大阿哥可以不講。不過,福晉很厲害的,你就算不講,被福晉查出來,也照樣會把她們趕出去。孫嬤嬤和範嬤嬤已經被福晉趕走了。」

小孩往四周看了看,發現範嬤嬤真不在。想了一下,小孩說出三個嬤嬤,但沒有提程嬤嬤。

程嬤嬤不禁慶幸以往沒因爲大阿哥年歲小,身子弱就糟踐他。

午時兩刻,阿笙把四位新嬤嬤送到大阿哥房裡。

阿笙從大阿哥房裡出來,隱隱聽到前院有說話聲,立刻跑出去:「殿下回來了?」

太子擡眼一看,「有事?阿笙。」

「沒大事。」阿笙說著,抿了抿嘴,又遲疑道:「只是,只是福晉上午處置了幾個人。張公公一直在旁,爺想知道什麼就問張公公吧。福晉,福晉她……」

「福晉怎麼了?」太子下意識問。

阿笙嘆一口氣,一副不知道從何說起,十分爲難的模樣:「福晉,福晉被那幾人氣暈過去了,這會兒正在房裡歇歇。」

「什麼?!」太子大驚,想也沒想,擡腳就往後院去。然而走得太急,也就沒看到身後的張起麟一臉複雜,也沒注意到阿笙衝張起麟使個眼色。

石舜華沒有白天睡覺得習慣。她今天起得早,也不過睡兩炷香就睡不著了

外面很安靜,石舜華估摸著膳房還沒做好飯,便躺在牀上沒起來。聽到腳步聲很重,而且越來越近,石舜華朝大腿上擰一把,痛的呲溜一聲。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石舜華看到繡簾晃動,立刻閉上眼睛。

牀凹下去一塊,耳邊傳來輕聲呼喚。

「爺?」石舜華緩緩睜開眼,面帶疑惑,一副「你不是去詹事府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模樣。

太子記掛著她被氣暈過去,見石舜華的眉毛變成毛毛蟲,難得沒嘲笑她,擔憂道:「是孤。請太醫了嗎?」

「請太醫?」石舜華楞了楞,幹麼要請太醫。一聽太子的心聲,石舜華假裝回想一下,緊接著就癟癟嘴,一副想哭又強忍著的樣子,「爺都知道了?」

「孤知道了。」太子只知道她被氣暈過去。可是一見早上神采奕奕的人這會兒泫然欲泣,太子想問到底怎麼回事,一時也問不出口,「彆氣了,告訴爺,爺幫你出氣。」

「爺……」石舜華聽到他什麼都不知道,立刻改變策略,往他懷裡撲。

太子下意識推開她,手伸出來,猛地意識到眼前人是他的嫡福晉,改推爲摟,把人帶到懷裡。

趴在溫暖的懷抱裡,太子的呼吸打在耳邊,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心裡還很擔心她…石舜華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被家人送給一個老頭子,孤身一人在朝歌,孤苦無依,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別說依靠了。想到這裡,石舜華聞到不屬她的龍涎香,鼻子微酸,莫名想哭。

石舜華原本打算裝哭,於是也就沒強忍著。

片刻,太子聽到抽噎聲,肩頭溼了一片。

太子頓時慌了:「別哭,別哭……告訴孤,是花喇還是範嬤嬤?」

「都不是。」石舜華帶著哭腔道,「是孫嬤嬤。」

「誰?」太子猛地擡頭,不太敢相信他所聽到的,「是那個孫嬤嬤?」

「就是爺的奶嬤嬤。」石舜華坐直,淚眼朦朧,一臉委屈地望著他,「爺,您是不知道,妾身問她燕窩哪去了,她不老實交代,還一副目無下塵的樣子。妾身看不慣就故意嚇唬她,你再不交代,我打你板子,你猜孫嬤嬤說什麼?」

「說什麼?」太子眨了眨眼睛,聽得不太明白,鬧事的不是花喇和範氏麼?怎麼突然變成了孫嬤嬤?

石舜華心想,你整天不管內宅,你能明白纔怪:「她威脅妾身,還指著妾身的鼻子說,你敢,我可是太子爺的奶嬤嬤。

「妾身聽到這話,險些氣暈過去。妾身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跟主子說話的奴才。妾身一氣之下,就,就真打了孫嬤嬤。」

「她該打!」太子從小到大沒受過半點委屈。早年朝廷連年打仗,國庫空虛,康熙減自己的用度,也沒捨得委屈太子。

宮裡人見康熙這麼寵太子,甭說奴才在他面前叫囂,太后也不敢跟太子說句重話。

乍一聽到這種話,太子不敢相信,簡直膽大包天。然而更多的是覺得孫嬤嬤給他丟人,「孫嬤嬤呢?張起麟,把孫嬤嬤給孤叫過來。」

「爺,孫嬤嬤不在。」石舜華攔住,吸吸鼻子,用手絹擦擦眼淚。可是她塗了好幾層粉,手絹一擦,頓時變成大花臉,比昨兒還醜。

太子想笑,又覺得不厚道,便強忍著問:「孫嬤嬤哪兒去?」

「妾身叫人打孫嬤嬤的時候,又叫張起麟搜孫嬤嬤的房間,希望能搜出燕窩。」石舜華擠出兩滴眼淚,「誰知竟翻出好些您和大阿哥的東西。」

「孤?」太子指著自己。

石舜華點了點頭:「張起麟搜出來的,您問張起麟吧。」

「……好。」太子想叫石舜華繼續說,一看到她的臉,走到外面就喊:「阿笙,伺候你主子洗漱,張起麟,隨孤過來。」

「您怎麼哭了?主子。」阿笙進來一看她滿臉淚水,嚇一跳,「殿下也沒說重話啊。」

太子擔心石舜華,一著急就忘記關門。石舜華和太子說話的時候沒刻意壓低聲音,守在門口的阿笙和張起麟聽得一清二楚。

石舜華不好意思承認她太矯情,被太子的小舉動惹哭的,便說:「爺進來之前我就醒了,我提前把自己掐哭的。」

阿笙呼吸一窒:「您可真是……爺知道又怎樣,孫嬤嬤已經到御前,爺生氣也晚了。更何況您是他的嫡福晉,他也不至於爲一個膽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奴才跟您置氣。」

「你不懂。」石舜華道:「皇額娘走的早,是孫嬤嬤一直陪在爺身邊。在爺心裡孫嬤嬤早已不是奴才,至少是半個養母。我這剛進門的福晉第一天就把他的養母打個半死,我不哭一場,爺今兒不怨我,日後想起來也會覺得我心狠手辣。」

「那種連御賜的東西都敢偷吃的主兒,一頓板子便宜她了。要奴婢說,直接打死省事。」阿笙從小待在石家,石家幾房人住一塊,主子奴才加起來比毓慶宮的人還多。

石家老太太是皇家女,身邊的嬤嬤跟她有四十多年,是石家最得臉的嬤嬤。然而,她見到石舜華也是該行禮行禮,本本分分的。以致於阿笙這會兒還有點想不通,同樣是嬤嬤,孫嬤嬤怎麼就那麼大膽,「不過,這樣也好,日後殿下想起孫嬤嬤的好,繞不開您這張大花臉?」

石舜華:「是的,這就叫先下手爲強。」

「只怕張公公不順著你的話說。」阿笙擔憂道。

石舜華站起來:「不用擔心。孫嬤嬤不可能再回來,張起麟是聰明人,不會爲了孫嬤嬤而得罪我這個當家主母。」

太子帶著張起麟到書房裡,就問:「阿簫說跟李佳氏吵吵的是花喇和範嬤嬤,怎麼又牽扯到孫嬤嬤?」

「您一年來沒用過燕窩,偏偏皇上賞的燕窩不翼而飛,福晉就懷疑被人偷走了。於是,把所有人叫進來挨個盤查。」張起麟說著,頓了頓,心裡對孫嬤嬤說聲抱歉,「因爲燕窩一直是孫嬤嬤收著,福晉最先查的人也是她。只是,只是孫嬤嬤大概覺得伺候爺多年,勞苦功高,對福晉就不怎麼客氣。

「福晉很生氣,就叫奴才教訓孫嬤嬤。孫嬤嬤緊接著就衝福晉大吼『你敢』。福晉大約年輕氣盛,就真叫奴才動手了。」

太子眉頭緊皺,想了想:「孫嬤嬤除了說『你敢』,還有沒有說別的?」

「還說她是您的奶嬤嬤。」這句話是真的,張起麟想也沒想,「孫嬤嬤當時聲音不小,所有人都聽見了。」

「她,她怎麼這麼跟福晉說話。」太子眉頭緊鎖,十分想不通,「孫嬤嬤平時不是這個樣子啊。」

張起麟心想,奴才一直知道孫嬤嬤貪心,都沒想到她敢貪御賜的東西,您沒看出來很正常:「這大概就是常人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福晉如何斷定燕窩是孫嬤嬤偷的?」太子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