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沙繼續吞噬,雖然幅度較小,但依然十分兇險可怕。
慕容彧看着阿辭還算冷靜,心卻快要跳出嗓子眼,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腦門,拳頭攥得緊緊的。
鬼影不信宇文戰天有救人的本事,低聲道:“他真能救出殿下?”
宇文戰天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比自己陷在流沙裡還要緊張,他接着道:“阿辭你輕輕地挪動腳,上下挪動。”
慕容辭依言照做,忽然感覺到自己不再下陷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慕容彧再也等不及,跟鬼影一打眼色,陡然飛身掠起,再頭朝下往她掠去。
由於她的雙臂都在泥沙裡,他只能探入泥沙拽住她的手臂,再猛地一拽。而此時,鬼影也飛過去,拽住他的雙腳,二人合力生拉硬拽。
宇文戰天緊張地看着這驚心動魄、兇險可怕的一幕,正想去幫忙的時候,那主僕二人已經將阿辭拽出泥沙。
慕容辭身上的泥沙嘩啦啦地掉落,慕容彧幫她拍落那些不易掉落的,爾後狠狠地抱住她。
方纔那一幕,太驚險太可怕了!
流沙吞噬人的危險性,他如何不知曉?多少人喪生於流沙。
直至此時,她才深深地恐慌,方纔她險些死了,永遠離開他,永遠離開這人世。而她還有很多心願未了。
宇文戰天緊張得渾身溼透了,斥責道:“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嗎?一個不好就會令她迅速被流沙吞噬。再者泥沙裡的力道非常大,你那樣拽她,她的手臂很有可能被你拽斷。”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慕容彧放開她沉鬱道,或許他這樣做是簡單粗暴了一些,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你這是僥倖!本宮有辦法救阿辭!”宇文戰天氣得口不擇言。
“宇文太子,多謝你方纔救本宮。”慕容辭誠懇地致謝,“本宮沒事了,回去吧。”
他噎住,無言以對。
她這疏離、認真致謝的態度,讓他心裡苦澀。
這夜,他躺在黃沙上輾轉反側,腦中一遍遍地浮現阿辭和慕容彧相擁的一幕。
他們熱烈相擁是劫後餘生的慶祝,是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默契,是兩個人一條命的刻骨深情。
宇文戰天悲苦地發現,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得到阿辭了。
……………………………………………………………………………………………………………………………………
黃沙漫漫,浩瀚無垠。
接連兩日,日頭很烈,他們曬得頭暈目眩,因爲要節約着用水,只有到很想喝水的時候他們才喝上兩口。
慕容辭的嘴脣乾裂起皮,腦子有點昏沉,不過她一定會堅持下去。
午後他們就地歇息的時候,琴若遞過水囊,啞聲道:“殿下喝點水吧。”
慕容辭接過水囊喝了三口水,卻還是想喝,好似身體的每一處毛孔都伸展開來,叫囂着要喝水。
連日來的趕路,以及缺水,衆人都疲憊不堪,但依然堅持着,精神都還不錯。再者,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豈會輕易地被打倒?
每個人的形容都大變樣,不再是帝京裡光鮮錦繡、風度翩翩的模樣,而是滿身風沙,面龐髒黑,哪裡還是昔日傾國傾城的模樣?不過,與自然相鬥,與大漠相搏,只要能活下來,其他的還管他作甚?
宇文戰天問劉義:“此處應該是大漠的腹地吧,我們走了一半路程吧。”
劉義左右前後望了望,“應該是。”
慕容辭聞言,欣喜不已。
這個劉義對大漠還真熟悉,知道往哪裡走,她一到這大漠,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歇夠了,他們騎上駱駝繼續走。
才走了一個時辰,劉義忽然朝後面大聲喊道:“快走!”
鬼影等人莫名其妙,“跑什麼跑?”
宇文戰天道:“他說跑那就跑,不要廢話。”
駱駝好像預感到什麼,加快腳步跑着,不過,駱駝比不上駿馬的腳力,速度並不快。
風變大了,呼呼地颳着,且風勢越來越大,吹得風沙彌漫,都看不清前方。
慕容辭連忙把備好的絲綢長巾罩住頭部和臉,繞了兩圈,只露出眼眸。
跑了一陣,劉義忽然調轉方向,她覺得奇怪,忍不住回頭望去,不禁大吃一驚——就是方纔他們前進的方向,漫天的風沙席捲着如黃色的滔天巨浪狂涌奔來,吞吐着,飛奔着,威力驚人。
風暴!
他們遇到了毀天滅地的風暴!
劉義催促駱駝快點跑,勁風的威力越來越大,狂猛似潮,颳得他們險些栽倒下來。
鬼影、琴若等人也忍不住回頭看去,天啊!
風沙巨浪吞天沃日,天地迴歸到洪荒混沌時期。那風暴猶如巨龍在天地之間騰躍、肆虐,追逐着渺小的人類,要將人類吞噬,要把所有生靈淹沒。
衆人催促駱駝,駱駝慌不擇路地跑,狂風越來越凜冽,黃沙卷地而起。琴若倉促地包好頭部,把黑布拉下來罩住眼睛,不然都要瞎了。
“快跑!”宇文戰天着急地喊道。
“啊——”慕容辭和琴若一起栽倒在地。
慕容彧立即跳下去,拽住阿辭,風沙肆虐裡他們互相攙扶,蹣跚地走着。
琴若掙扎着爬起來,無奈風沙太大,剛起來又被颳倒。鬼影拉起她,大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她悶悶地回道。
“我抱你上去。”他一把抱起她,送她上駱駝,然後自己也爬上去。
琴若有點窘迫,不過此時乃生死關頭,就不管那麼多了。
慕容彧也是如此,帶着阿辭共騎一隻駱駝。
宇文戰天見他們沒事,便繼續往前。
而此時,巨大的沙牆呼嘯着即將追上他們,即將淹沒他們。
天地玄黃,混沌一片。
他們的隊伍已經散亂,各自逃命。
劉義跑在最前頭,大喊:“不要慌!把水和食物帶好,不要弄丟了……”
風沙把他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
鬼影等人一邊跑一邊眯着眼檢查隨身攜帶的東西,眼睛快睜不開了。
天地混沌裡,劉義望見不遠處有一段土牆,驚喜道:“快!往這邊跑!”
慕容辭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渺小,感受到天地與自然的神秘與可怕,感受到大漠風暴摧毀一切的超級力量。
在大漠,人就是微渺的一粒塵沙。
風沙呼嘯,如巨大的蘑菇雲,似滔天巨浪,淹沒了一切。
慕容彧護着她跳躍下來,爾後提氣飛奔,其他人紛紛效仿。那劉義被宇文戰天拽着飛奔,但見一片混沌裡數道黑影在半空飛奔。
終於趕到那段兩三丈的堅硬土牆,劉義再次大吼:“躲在土牆下!背對着風!”
衆人迅速把駱駝拉好,爾後照着他的樣子坐在土牆下面,埋着頭,或是找個比較堅硬的東西護着頭部,以免被傷到。
因爲這段土牆的阻擋,慕容辭覺得風小了一點,不過風沙依舊,不敢睜開眼。
慕容彧作到她身旁,抱着她,把她護在懷裡。
宇文戰天原本想過去的,但遲了一步,就沒有過去。
爲什麼他總是遲一步?
衆人佝僂着身坐着,劫後餘生似的劇烈地喘着,風沙呼呼地奔騰而過,席捲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鬼影感覺風沙小了一些,但依然緊緊抱着琴若。
她擡起頭,看見他一雙灼熱的眼眸看着自己,忽然想起男女有別,雙頰燙起來,髒黃的臉蛋瞧不出是不是紅了。
她掙扎着爬起來,他也坐起身,握住她的手,窘迫、心慌地低垂目光,不過很快又鼓起勇氣,堅定道:“琴若,我會負責。”
“什麼?”琴若正在找殿下,沒留心他說了什麼。
“我會負責。”鬼影拉住她另一隻手,目光熱切,“回京後我……會娶你。”
“我不能嫁給你……”她心慌意亂地說道,眉間佈滿了嬌羞。
“爲什麼?”他的心口好似被揍了一拳,悶悶地疼。
“……”
這叫她如何解釋?她的主子是太子殿下,她也一向以男裝伺候主子,如何嫁人?
然而,鬼影在緊張着急之下,完全沒想到這些問題,只以爲她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不禁傷心起來,鬆開了手。
琴若心絃一顫,“以後再說吧。”
她轉頭去找殿下,眼見殿下和御王在一起,就放心了。
漸漸的,大漠恢復了寧靜,微風吹拂,長空依然混沌不清。
慕容彧拉阿辭起來,慕容辭忽然抱住他,心裡如浪潮激盪。
他們活下來了!
這劫後餘生的艱苦與辛酸,真真切切地又感受了一回。
宇文戰天看見他們緊緊相擁,又遭受了一萬點的暴擊傷害。
不過,這幾日他多見少怪,承受力越來越強了。
鬼影帶着幾個下屬去清點駱駝和物資,面色沉重。
“王爺,屬下清點了,水囊丟了三個,水桶丟了一個,還丟了一些東西。”鬼影稟道。
“無妨,只要有水和乾糧,我們就能支撐到走出大漠。”慕容彧沉沉道。
“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更節約喝水。”慕容辭做了決定。
“你撐得住嗎?”他問。
“撐得住。”她堅定地點頭。
“殿下,吃塊餅吧,補充點體力。”琴若遞過來一個餅。
她啃着又乾又硬的餅,雖然很難吃,幹得難以下嚥,但還是要吃。
慕容彧心疼道:“你的嘴脣乾裂流血,喝點水吧。”
她笑了笑,怪不得覺得這餅有點血腥氣呢,原來是嘴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