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就在她這麼神思亂晃中,她的腳被拉住了,被一隻有着溫度的東西給拉住了。
冷風吹過,草蟲低鳴,夕陽的霞光似乎瞬間便逶迤而去,幕色上空,有些詭異。
此時此刻,若是一般女子許是會發怵,再大叫,然後暈死,或者求饒,只可惜,這個人是雲初,前世裡軍情局最年輕最能幹任務百分百成功的特工,她不是不出手,但要看時機,如此時刻,她自然……所以,當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身形陡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一轉,手如電如風朝下一扣……
然而,卻在距離那有溫度的生物零點零微毫米時倏然停下。
生物是個人,活的,男人,有眼睛,眼睛很亮似有褐色流轉,渾身白色衣袍質地華美,一看非富即貴,只可惜,貌相醜了點,皮膚太黑,手指太粗,嘴脣厚腫,五官……
打量完一切,只需要一眼,一句話說來,就是整個五官上若不是那雙明亮微帶褐色的眼眸點綴,看上去還像個人的話,雲初差點認爲是現代哪個怪異變種穿越了。
醜,實在是醜,身高倒是與尋常男子無異,可五官都擠在一起了,尤其是黑黝黝的面上,皮膚乾裂粗厚,渾身透着一股子的粗質濫造——當然,除了那身好像偷來的衣服。
而那個生物,在雲初的手勢突然停下時,好像看了她一眼,然後抓住她腳踝的手陡然一鬆,眼眸一合,暈了。
靠,難道是被她美貌所懾?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迷死人?
偶爾嘚瑟一下是在向命運表述不公。
實際,雲初撩了撩頭髮,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麼的“貌美如花”,而且,打量一下自己,猛然想起,這身破破爛爛的衣裳也是偷的。
不過,這破爛的,可真有格調,該露的沒露,不該露的也沒露出來,擡頭看看那看不盡頭的深崖,樹木濃郁,枝葉盤結,樹杈突兀,她這運氣,是有多好……
但是,雲初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面前這個人是誰,是何時出現在此處的,她方纔醒來後到現在,如果不是這生物拉住她,她竟絲毫沒有察覺到此處除了她自己,還有第二個人。
老實說,這般醜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差點刷爆她的三觀。
“快,快看看那裡……”
正在雲初自我昇華心思兜兜轉轉之時,隱約聽見前方有說話時,隨後遠處有點點火光透來。
糟了,有人來了,這個雲花衣,這般高的懸崖,她還不放心,還派人來找。
呀,不對,等等。
雲初迅速低下身子,看着前方,她的視力極好,微暗的天色中視物如帶了夜視竟,看得清楚明瞭,前方,一羣整裝束嚴的人正在快速而仔細的尋找着什麼,行動有致,全着黑衣斗篷,斗篷上似乎還有什麼標誌,拂動間在月光稀疏下閃着微末光束,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有紊,凌寒,殺意……直覺,不像雲花衣的人。
又或者,雲花衣還請了另一批高手?
思慮不過一剎,雲初當即便擡腳往一旁的灌木叢去,腳步剛一擡,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的生物上。
帶走?不帶走?
救?不救?
腦中掙扎不過零秒,雲初手順勢一拽,便拖着地上的生物快速隱去。
她雲初一定是穿越一回掉次崖,心尖兒變得更加柔軟善良了,看吧,她竟然破天慌的救人了。
雖然……
那所謂人的生物被雲初拖在前面,擋去大半的灌木荊棘,爲她開路。
“那裡好像有聲音……”突然一聲隱喝傳來,與此同時,似有目光探下,雲初當即看了眼四周,抓着生物就着灌木叢裡彎腰蹲下。
不過她蹲下之時,便見方纔她和生物相遇之處,落下一個人,來人全身黑衣,面容腦袋也都被黑衣面巾罩住,此時他銳利森寒的目光在四處搜尋,而緊隨他之後,那些黑衣斗篷人也同時落下。
隔着荊棘叢林的縫看着那些黑衣人,雲初眼神一緊。
這種整裝肅嚴的氣息,她見過,就在落崖前見到安王時,雖然只是帶着十幾名府衛,可是她當時知道,暗處,絕對不是這般簡單。
再聯想到之前想殺她的青樹,某些想法,在雲初腦中隱隱成形,可,如果真按她所想,這個安王的心思,真是……這般想着,雲初下意識偏頭看向那緊閉雙眼不聞外事的生物,只看了一眼,雲初便打消了心中的念頭,她實在不認爲,以安王的算計,會勞師動衆找這麼一個……
不過這些黑衣人如何在這裡的?換而言之,如此陡峭的懸崖,這些人是如何到此處的?難道,她暈了不止是一日一夜,而是很久?
“沒有察覺到一絲蛛絲馬跡。”這時,前方黑衣人中人有道,“會不會是被野狗……”
“已經三天了……”其中另一名黑衣人道。
“若是被野獸吃了……”
三天,哇靠,聽這黑衣人的意思,她竟然掉下來三天了?
“上面傳來消息,就算是隻剩一片皮肉,也要帶回去。”最先來那黑衣人命令,話落,似在側耳傾聽,隨即作了一個噓聲手勢,四周一瞬間靜只聞風聲。
雲初暗道不好,無論如何,如果讓這些黑衣人發現自己,那定然是死路一條,眼看黑衣要望向這邊,屏息之時,眉峰一凝,手指夾起身旁一根草徑,用力朝遠處直直射去。
“砰。”那草徑以黑衣人看不到的角度射出,數百米之遠,頓時引起黑衣人的注意,當即足尖一點,朝那處而去。
眼看黑衣人遠去,雲初心頭微鬆一口氣,氣鬆到一半,突然覺着不對勁,偏頭一看,不知何時,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緊盯着他,裡面光華流動,深沉似海。
感情是人醒了啊。
接受到雲初的目光,眼睛的主人眨了眨眼睛,似要出聲,卻飛快的被雲初擡手捂住嘴巴,眼神警告,動作不輕。
那模樣兇狠又惡毒,就差說,你再動一下,我就剁了你。
雲初的表情未加掩飾,眼睛的主人眉頭聳動,嘴角猛抽。
雲初與面前這黑不拉嘰的人對視半天,終於不覺四周有異,這才鬆了幾分神色,回頭卻見男子依然定定的看着她,眸光雖清澈如水,可是面色愣愣,終於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是啞吧?”
男子沒作聲。
“你叫什麼名字?”雲初覺得,她能在此時此刻這般境地,心平氣和的問人名字果真是夠強大。
然而,男子盯着雲初,無聲。
“好吧。”雲初突然起身,“你這般黑,那就叫你白木頭吧。”
白木頭……
這下男子面色終於動了一分,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出,是驚訝,是抽畜。
他眼下的情形他知道,比醜字更醜,比黑字更黑,如何就和白有關係。
而且,白木頭……
“看來你還不傻,會動腦子,只是不會說話而已。”誰知道,雲初突然蹲下身,一臉笑意的瞧着男子。
感情,方纔是試探,試探男子是不是個白癡。
這是對他的侮辱。
“突然發現,你這般黑……嗯,白木頭真挺適合你,就醬紫愉快的決定了,白木頭。”雲初一邊說着話一邊拼命的想看男子的表情,可是奈何,那皮膚,那黑色……算了。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半響,雲初又道,語氣裡竟透着誘哄的味道。
男子搖搖頭。
雲初繼續,“你知道怎麼走出去嗎?”話落,瞅着男子半響,見男子一幅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擺擺手,“那我們走吧。”
男子卻沒動。
“怎麼不走?”雲初回頭,卻見男子正微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裳。
呃……
瞧着男子華貴的衣裳上多許劃痕,有了污記,更沾染一些樹藤枝葉的分泌物,雲初有些心虛,“嗯,你不覺得這樣更漂亮。”她沒打算否認。
男子聞言,擡頭看着雲初,微褐色的眼眸輕動,漂亮?她的思維與厚臉皮的程度可真是……不敢恭維。
不知爲何,男子明明醜得讓人想哭,可是雲初卻覺得,他就這般不說話的站在這裡,竟不自覺的讓她有些望塵莫及,感覺自己卑微如塵……
呸呸呸,她雲初好歹也是雲王府嫡女,身份尊貴,如何這般妄自菲薄起來,真是被那太子高大上給懾嚇了。
這般想着,雲初突然上前一步,仰頭,細細瞧着男子,然後托腮。
男子也這般看着雲初,褐色眼眸流轉,好像還挺好玩。
“白木頭……”雲初道,“如果你不是這般黑,皮膚不是這麼粗糙……嗯……身體也不是這般圓潤的……壯碩……”
白木頭聽着雲初的話,沒什麼表情,只是看着她。
直把雲初看得頭皮發麻,隨即一擺手,“算了,想多了,趕緊找個地方睡覺吧。”話落,便向前走去。
太子武功高強,俊美如神祉,如何會這般……
雲初搖搖頭。
可是有人的面色確實紅了一些,只是奈何皮膚太黑,又是夜晚,所以,無從看清。
不過,走了幾步,雲初腳步又一頓,看着白木頭,她爲什麼要這樣自然而然的帶着他走啊。
雲初的眼神太赤裸,太直接,以至於正擡腳欲跟上的白木頭也突然停下,怔怔的瞅着雲初。
“我們又不熟,還是分道揚鑣吧。”雲初微笑,開玩笑,她可不想帶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傢伙。
白木頭的眼眸卻眨了眨,沒有反駁。
雲初自以爲與白木頭算是達成了共識,拱拱手,“拜拜。”
拜拜?白木頭眼神微抽,腳步卻沒有半點要分道揚鑣的意思。
“別跟着我,跟着我沒肉吃。”雲初又微笑,轉身,阻止白木頭跟着她。
可是……
白木頭漫不經心的挑了挑看不出廓形的眉峰,看也不看雲初,直接躍過雲初,錯身而過。
那傲然的氣勢,那樣的無視,無形中就是在和雲初說,這是他要走的路。
靠,看過拽的,沒見過這麼醜這麼拽的,還拽得自我超然的。
難道在他眼裡,他自認爲要長他那個樣子纔是漂亮的?
天啊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慘不忍睹,嚇花懾月。
雲初眸光變了變,轉了轉,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她自認爲長得如此美麗動人,竟然被無視?沒天理。
穿過半座林子,轉過幾道山口。
雲初由最開始的怒然,在見識到白木頭各種能力之後,欣然與之同行。
黑衣人時常出沒,她又難以敵衆,白木頭雖然不會說話,可是,一個傲然的眼神,指的路卻是平坦又安全,帶着她瞬間偏之黑衣人千八里。
所以,有人開路,雖然眼神倨傲,有人採野果,雖然姿態高然,更對她各種嫌棄,但云初卻相當樂呵,可是現在,雲初不樂意了。
月色隱了樹梢,風吹草拂,霧氣隱隱,夜已極深。
雲初在撿柴,在咬牙切齒的撿柴。
“孃的,是老孃太好欺負?不能發善心,難得發次善心,還是這種……”雲初停下拾柴的手,看向前方不過百米處,被她安置在一棵足夠五人才能環抱的大樹下的白木頭,眼神幽怨有殺意。
之前看着還好模好樣,才走了不過幾個時辰,就病倒了。
高燒不退,全身發紅,脣瓣發青,眼眸緊閉,以至於,方纔一處地形極佳可供休息的山凹處被她放棄。
因爲,那裡不太透風,可是白木頭是病人。
“喂,你是不是要死了。”雲初走過去,沒好氣的將柴往地上一丟,看着男子毫不客氣。
男子終於虛弱的睜開一條眼縫,似乎想說話,然而,還是閉上了眼睛。
雲初見此,上前一步,狠狠一踩,踩得地上枯枝發出咔嚓咔嚓輕脆響聲,在夜風中,有些滲人。
然而,踩着踩着,雲初目光卻緊鎖在男子身上,男子的呼吸雖弱,可是氣息卻極爲勻稱,尤其此時,渾身明明黑得賽雷,卻偏讓人覺着歲月靜好之感,下顎之下,頸項雖黑,卻曲線……
老實說,這個白木頭,太奇怪了些,氣質太……
她掉崖前,是被太子扔下來的,會不會,太子……
雲初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臉上,然後,目光一點一點下移,再好的人皮面具,也會有破綻……
這般想着,雲初的身子已經微微上前傾,手指更是朝男子的耳際後伸去……
突然,眼眸睜開,正好與雲初來了個大對視。
雲初手指動作一頓,面色怔怔,看着男子微褐色的眼眸裡清楚的映着自己的臉,而對方卻沒有任何表情,隨即,訕訕一笑,“我看看你睡着了沒。”
“我喜歡美人。”男子開口,聲音粗糙又沙啞。
雲初在愣了那麼零點零幾秒這後,把轉由“原來你不是啞巴”的話改成了,頓時惱羞成怒的,“靠,我說大哥,麻煩你能拿個鏡子照照你這尊容嗎?就你這樣,你還以爲老子對你……”
“你想摸我。”白木頭不痛不癢的說着他睜開眼看到的事實。
“就你這造型,誰下得去那個手啊。”雲初反駁,
“你方纔想摸我哪裡?”白木頭卻很執着。
雲初明亮的眸子睜得老大,近乎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你腦抽吧。”
“你想摸我臉。”白木頭很自信的道,“他們都喜歡我的臉。”說話間,還將地上一顆表狀極其怪異的石子漫不經心的扔了出去。
雲初沒在意,她在意的是……
靠,見過自戀的,沒見過自戀到這般無敵不要臉的,雲初撫額,突然覺得,與這個人講美與醜,是件十分費精神傷體力虐自己的事,所以,她轉身,不愛搭理他。
他一定是從哪個山旮旯裡蹦出來的。
眼下這種時候,他又病了,還是分道揚鑣比較好,這般一想,雲初怒氣頓失,看着正暗自整理自己衣衫的白木頭……
不得不說,這白木頭,醜是醜了點,可是這動作,舉止,當真是宛若天成,自成藝術,讓人覺着跟畫似的。
但是……
“白木頭,我們分……”
“嗖”一道異響突然劃破空氣,直朝身後而來,雲初大驚,這速度已經容不得她反身去看,當下身形就要一側,可是一想到,她一側之後,身後利器就會擊中白木頭,當下咬牙伸出手,用力將他一拉,然後倒地,幾個旋轉。
“撲撲撲”隨着雲初和白木頭落地,好們方纔所站位置的樹上,頓時被擊了三個窟窿,入樹七分。
只是,好像還攙雜着什麼別的聲響,很輕,太急,雲初也來不及細思。
“快,那裡有人。”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肅嚴的聲音,雲初大驚,當下就要拉着一臉“呆愣”的白木頭跑,可是拉半響,卻見人家都沒動,而是一臉認真的看着她。
“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命沒了,連小弟弟都沒得看。”雲初繼續去拉,可是白木頭依然沒動。
雲初有些生氣了,她難得發回善心,方纔本來可以自己逃脫的,就是爲了救他,多出一力拉他,要不然,現在早就溜之大吉了。
“樹上,他們人不多。”這個時候,白木頭開口了。
雲初何等聰慧,瞬間明白過來,越是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其實,她方纔也想過,可是她一個人上樹倒是行,這帶着這麼一大個人,這……
“吸氣就可以。”白木頭又道。
吸氣?雲初納悶,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就這麼擡頭看向白木頭的一瞬,她總覺着,白木頭的面色在月光斑駁掩映下,似乎比方纔白了幾分——雖然他的皮膚黑到看不出別的顏色。
而,鬼使神差的,雲初這般想着,隨着遠處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裡下意識的便開始吸氣……呼氣。
下一瞬,雲初陡然張大眼眸,爲什麼,她覺得,如平常的吸氣呼氣,身子卻比平日裡輕了不少,猛然想到,她掉崖這般些天,渾身竟無一絲損傷……
“來不及了。”看着雲初驚喜的神色,白木頭直接二話不說,已經伸手一撈,轉瞬間,抱着雲初跳上了方纔那棵被箭矢擊中的大樹。
哇靠,撿大發了,白木頭會武功啊。
天旋地轉間,驚喜一瞬的雲初自白木頭的懷裡擡起頭,目光自一旁一瞄,卻見方纔他們所站位置,已經站了十數人,個個黑衣束裝,殺氣凌然,如出鞘的劍,等着獵物上門,瞬間割喉,飲血開光。
就這麼一刻,雲初心神一恍,恍然就想到了前世裡那些行走於鋼絲上的任務與生活,穿越這般久,與靜側妃等人斗的都是小心思,而眼下,似乎纔是真正的殺戮……
“沒有找到?”而此時,樹下,遠處,一道身影正走了過來,面目依然的溫和雅緻,卻讓此時的雲初遍體生寒。
安王,景知煦。
竟然,真的是他,她所料沒錯。
可是,他如何會出現在這裡?來殺她,還是白木頭?
雲初緩緩的擡起頭,正要去看白木頭,卻猛覺鼻翼邊一道極淡的血腥氣在飄,而自己不自覺扶着白木頭的手掌間,有粘粘的……血。
怎麼會?
恍然中,方纔的撲倒,伸手……雲初瞬間醒覺,方纔,不止三道箭矢,忙擡頭看向白木頭……眸光閃爍。
腰間往上,照方纔那個位置,不是她救他,分明就是他救了她。
然而,白木頭此時絲毫沒注意到雲初的目光,只是凝定的看着樹下。
景知煦何等聰明,血腥氣如何瞞得過。
果然……
景知煦的目光已經開始往上移,且還是朝着樹上的方向而來……
雲初咬牙,拼命的想着對策。
“別動,再等一下。”驀然的,腦中傳來話語聲,雲初一怔,看向白木頭,而白木頭此時也正看向雲初,目光堅定而清澈,泉水西流,蜿蜒無限間好似看到厚重高山,堅不可催。
“四處無腳印,顯然……”
“嘭。”大樹下,景知煦的話還沒說完,一聲不算大的震響,震起煙霧迷漫,蟲鳴悲嚎。
頓時,樹下人影翻動,急聲連連。
“保護王爺。”
“快追。”景知煦倒還鎮定,急聲命令下,頓時有人影飛掠出去。
雲初眼見下方霧影瀰漫,心思一恍一輕,那個位置,好像是方纔白木頭扔石子的地方……
他扔的是石子嗎?
管他的,雲初拉着白木頭,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卻反被他拉住。
走啊,趁這個時候,逃走,景知煦不會發現,雲初拼命的使眼色。
搖頭,白木頭不贊同,目光堅定。
好吧,雲初不知爲何妥協了,但是,爲什麼不走,回頭讓景知煦發現,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轟”一聲巨響,響在所有煙霧即將消散之後,而且……
雲初在樹上睜大了眼,正是方纔她想要拉着白木頭逃亡的方向。
這……
“王爺沒人,看來,他確實不在此處,方纔也是他留下的陷阱。”這時,方纔看似受景知煦的命令,飛掠去的兩人瞬間出現在景知煦面前回稟,哪裡還有方纔急色離開的樣子。
景知煦這才點點頭,又四下打量一眼,顯然也是肯定了,隨後手一揮,“再找。”
果然是一山還比一山高啊,雲初偏頭看看白木頭,眸中有讚賞之意。
樹葉斑駁光影下,白木頭看着雲初那比星子還亮的眼睛與奕奕生輝的面色,心頭頓如碧湖熨貼而過。
不過……
嘿嘿嘿,雲初看着景知煦的背影,面上笑容盪開。
這女人腦子秀逗了?白木頭觸到雲出初勾浮起狡黠笑意的臉,眉心一擰,隨即反應過來,順着雲初的目光看去,便只聽“咔嚓”一聲,方纔還大步走在安王身後的一名黑衣人原本走得直挺的身體一歪,若不是身手好,反應快,只怕要跌得難看。
可是……
好遺憾。
雲初嘴一撇,很失望。
“怎麼回事?”景知煦回頭,便見那黑衣人腳下一灘血。
“許是深山獵戶捕捉獵物放的陷阱,屬下一時沒注意,請王爺責罰。”那人觸着景知煦冷凝的面色,立馬拱手道。
景知煦看了看那人半響,面色微沉,微帶不悅,“走吧。”
“哎,勞我費心費力把這東西挪到此處,結果只傷了一個渣。”眼看着那些人走得無蹤影,雲初擺手一嘆。
“以後總有機會。”白木頭聲音溫淡。
雲初聞言,突然驚異的看着白木頭,如見到什麼稀奇的事般。
白木頭黑色粗糙的面上,神色一黑,“我臉上有金子。”
“你竟然會安慰人啊你……”雲初大惑不解,又直言。
白木頭聞言,面色似乎有些彆扭,好半天,一本正經的偏了偏身,然後,在雲初猝不及防中拉着雲初欲以跳下。
“別。”雲初卻緊緊拉着白木頭的手,“再等等,沒準他還會回來呢。”雲初說話這話時,分明沒注意到,此時,她的手還和白木頭寬大而粗糙的手緊緊扣在一起。
白木頭當然注意到了,看着雲初緊張的樣子,感受到掌間的柔軟,卻是突然一笑,“好。”那絲笑容由眼底傳達到雲初的心裡,莫名的感覺有些怪。
反應過來,雲初這才猛的扔開白木頭的手,“少佔我便宜。”然而,手剛一甩開,立馬又回頭,“喂,讓我看看你的傷。”
白木頭這時候身體卻順勢一偏,“不好看。”
“再好看的我都看過了,還差你這一點不好看的。”
白木頭身子一怔,面色驀然一黑,再好看的都看過了?是誰,那個她嘴裡,做夢都呢喃着的……東尚?
雲初沒空去理會白木頭的心思,也沒空去看白木頭的臉色,眸光巡尋着他的傷,伸手就要去拔拉他的衣裳。
可是,白木頭躲開了,而且,動作神態之間,似乎……
生氣?你生哪門子氣?雲初皺眉,就算你丫的因爲救我受了傷,我這般好態度,你還想矯情個什麼?
“喂,別拿着救命之恩當矯情啊,況且,也不一定見得是你救了我。”
白木頭聽着雲初這般沒良心的話,一雙微褐色的肯眸死怔怔的盯着她,直看得雲初發毛。
他救她何止這一星半點。
“有話說話,有屁快快放。”到底是被看得鬱悶了,雲初開口也不客氣。
可是,白木頭,一扭身,走到旁邊去了。
“你不欠我恩。”一句話隨風飄進雲初耳朵,好像有些……幽怨,有些惱怒。
雲初揉揉耳朵,她一定是感覺錯了。
可,到底是理虧,雲初也難得的沒發脾氣,眼角瞥見方纔白木頭扔石子處,忙上前研究。
有淡淡火藥味,還摻有鱗粉,還有些什麼……不足以讓人受傷,卻能弄出極大煙霧,這個……
她前世也爲了任務,攜帶過最微型的炸彈,這個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誒,白木頭,這個東西,你從哪裡來的?”這個東西,她倒是沒見過。
正靜坐調息的白木頭聞言,擡眸看了眼雲初,“撿的。”
“在哪裡撿的,說出來,我們再去撿些來。”雲初上前一步一下子蹦到白木頭面前,神彩奕奕,大有白木頭只要說出來,在哪裡撿的,她就能立馬去尋之勢。
白木頭張了張口,看着雲初亮閃閃的眼眸,眸光一瞬恍忽,心思竟都輕了輕,似乎冰雪化暖,柔波徜徉,愜意……
眼見此,雲初心頭笑意劃過,快速向白木頭腰間受傷之處碰去,她就要看……
可是手指剛要碰到,便被“啪”的一下打開,與此同時,好似神思微怔的白木頭身子快速一退,躲離雲初。
這速度,這反應……雲初的手撲了個空,愣愣的看着明明被她的催眠術弄得神思恍惚的白木頭,怎麼……
“異術傷身,不要再用。”白木頭卻在一旁聲音淡淡。
雲初咧了個嘴,這傢伙不僅沒深陷其中,還知道傷身?真是……
好吧,心間有點小感動,不過,白木頭又說出一句讓雲初再也不想搭理他的話。
“當然,你覬覦我美色,我知道。”白木頭說得雲淡風清,雲初氣得麪皮抽抽,這次,換她轉身,不想搭理他。
見雲初氣鼓鼓的樣子,莫名的,白木頭黑而不見真緒的眼底,似乎有笑意噙着,轉瞬即逝。
四周突然靜下來,黎明之前的曙光流瀉而下,綠林低垂,鬱郁冉冉,青翠溫潤。
只是,這一靜下來,腦中便想到方纔那驚險一幕,雲初心裡不免心驚,景知煦如此年輕就承襲了王爺,就算不按她往常所見,也可知心機深測,絕不簡單,可是今次,說起來,竟然被他面前這個其貌醜醜的白木頭給蒙過去了。
白木頭竟然這般聰明?
或者……如果從他受傷起就是個引,引起景知煦的懷疑,那……
這心思……
還是說,就算他的受傷是意外,他如果沒受傷,也自會有法子讓景知煦生疑,然後,觸動那顆“石子”……
思疑間,雲初又瞟眼看了眼白木頭,他正靠着大樹坐着,盤腿調息,頭頂似有輕霧繚繞。
應該是在自我修復,高手嘛。
這般想着,雲初倒也沒再糾纏着要去看白木頭的傷,又不是他的誰,人家既然不給他看,就不看唄。
大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漸明,累了一晚上,肚子又餓的,雲初起身。
“我餓了。”雲初剛起身,白木頭便睜開了眼睛。
看初看他一眼,他的血好像沒再流了,不過,這幾個意思,他餓?她還餓呢,遂也不客氣道,“餓就自己找吃的,我一個小女子都沒說餓呢。”
白木頭依然坐在那裡,眸光清幽,“我受了傷,因爲你。”
雲初這個人吧,雖說心思狡猾,也不太善良,可是這心裡有愧疚,而且,白木頭說的又是事實,當下一咬呀,起身,“等着。”
“好,我要吃野雞。”
“要求真多,找到什麼吃什麼。”雲初吼。
“我不殺生。”白木頭輕飄飄的一句話傳來,表示很淡定。
www ▪ttκǎ n ▪¢O “你丫的,還不殺生,方纔那煙霧彈不是你弄的。”雲初真是越想越惱火,她這是爲哪般啊,好不容易在雲王府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這下倒好,落下這不知名的鬼地方,走了一晚上都沒尋到個出處不說,還被人追殺,眼下還要被這樣一個黑不垃圾的人欺負……
雲初越想面色兒越差。
“我可以負責考,御廚的水準。”
“真的?”聞言,雲初氣怒的情緒突然一掃而空,擡起頭,看向出聲的白木頭滿是星星眼,其實,說起來,她雖不是吃貨,可是對食物還是很有講究,前世裡,每執行一次任物,她都要和好閨蜜去大吃一頓。
白木頭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一本正經道,“真的。”
“你要騙我就生兒子沒……”
“再不去,野雞都跑了。”白木頭飛快而輕速的打斷雲初的話。
雲初聲音一頓,也是這個理兒——她實在也是太餓了。
白木頭便見着,雲初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目光在自己身上飛快的梭巡了一圈,然後便見她,彎腰,將已有裂痕的裙襬一把撈起,飛快的紮起,好像還不夠,又將最裡面,純白色的中褲猛然一撕。
只聽撕拉一聲,一雙圓潤小巧又纖細的小腿便在晨曦下映入眼前。
“你……”
“來來,姐給你點恩賜,這裡褲質地柔軟,是純棉的,你包在傷口上。”白木頭剛說了一個字,便見雲初已經轉身,將手中那純白色柔軟的布料遞給自己。
“你這……”白木頭的聲音有些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邊接過雲初遞過來的布料,一邊看着她的小腿。
“你這是不好意思嗎,可別矯情,你要死了,誰來給我烤出御廚的水準。”話一落,雲初便一溜煙兒跑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掉崖之後,身子輕巧不少。
可是試着之前白木頭所說的吸氣呼氣,好像也沒什麼大變化,所以本來想問白木頭之前爲什麼讓她吸氣的話,也沒打算問了。
當然了,雲初出手,哪有不成功之理,不過區區野雞而已,她很快載物而歸。
“白木頭,你說的御廚水準,該不會是烤焦吧。”雲初將微微掙扎的野雞遞了過去,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白木頭一雙眼睛先是看向雲初光滑的小腿,眉頭似乎輕皺了下,然後順勢接過雲初手中的野雞,“你可以選擇不吃。”只是行動間,好像不知碰着哪一顆樹枝,輕輕一撣,雲初方纔捆縛好的裙襬頓時松下,將一雙光滑纖細的小腿盡數遮擋。
雲初倒是沒在意,而是看着拿着野雞走遠的白木頭,還是有些不信。
看着白木頭在那叢林裡東尋西找,姿態優雅,雲初愣了愣眼,隨即又揮揮手,“姐的嘴可是很刁的,你悠着點。”
枝影橫斜,正在折着一根草徑的白木頭聞言,聞聲偏頭,去看雲初,便正巧見着,溫煦的晨曦下,她雙手叉腰,一枝樹枝垂下擋了她一絲眉宇,卻掩不盡她眼底精冽風華,脣角彎彎,清雅絕倫間,當真是明眸燦生。
白木頭一怔,就這一瞬間,腦子裡倏的飄過幾個字。
歲月靜好。
如果……
“快點,餓死了我,下次沒人給你捉雞了。”雲初一句惡狠的話飄來,白木頭面前旖旎歲月,瞬間煙消雲散。
約莫一柱香時間後。
“白木頭,你說,景知煦到底是想殺誰?”雲初突然看向白木頭。
當事情在腦中遇到瓶頸,不如說出來,說不定會有出路。
雲初是這般想的。
白木頭正在架火烤雞,聞言,擡起頭定定的看着雲初。
“哦,就是之前,我們躲在樹上,害你受傷的罪魁禍首。”雲初目光自木頭動作的手上一瞟,解釋道。
“他的敵人是誰,他不就是想殺誰?”白木頭聲音清涼,雲初一怔,隨即豁然開朗。
是啊,景知煦的敵人是誰,放眼天下,小的有的沒的,她不知道,就說最明顯的,就是與他面和心不和的太子。
所以,他是真的在找太子?換而言之,太子……是真的和她一起掉下來了?
雲初又看向白木頭,然後又移開目光,如果白木頭是太子,他不會這般提醒她。
他眼下這般造型與高冷禁慾的太子真是……天差地別,着實不敢讓人相信。
大半個時辰後,一個香味四溢的雞腿到了雲初手中,雲初順手接過,也不客氣,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此時這雞腿的誘人程度,不只是此時此境,兩天未用食的自己,更是指,從頭到尾,她看着白木頭殺雞退毛的手段,還有一系列的烤雞動作,而且,還就地取材的一此香料……
吃着香味溜然的雞腿,雲初卻是擡眸看向白木頭……
太子,那般高若白雪的人物,應該不會烤雞吧,而且就這選料來說,沒在深山裡住個三五年,是絕對不可能找得這般利當,更更關鍵還是這般味道地道的烤雞。
所以,釋然。
白木頭,絕不可能是太子。
那真正的太子又在哪裡呢?安王如此勞師動衆的找,當該是確切知道他落在此處纔對?又或者說,是被太子聲東擊西,真正的太子如今正躲在哪裡。
也對,太子是何等人物。
雲初在這裡想着,卻不知,一旁被她懷疑的白木頭,看着雲初輕忽飄轉最後釋然的神色,脣角微微而起的笑意。
是啊,誰能相信,他,身居高位,卻會這般殺雞退毛的手藝……誰能相信,他……
“山間黑得早,你又受了傷,我也累極,我們得儘快找處地方養精蓄銳,景知煦那人心思縝密,不是個大度的,今日裡鬧了這麼一出,必定不會有善罷甘休,若是找不到他的死敵,拿我們開唰,就鬱悶了。”吃飽喝足,雲初朝白木頭毫不顧忌的打了個哈欠,揮揮手。
“你吃這麼多,走得動?”白木頭將柴火覆滅,漫不經心道。
雲初覺得,面前這人就禁不得誇,也禁不得好意,當下,上前一步,“姐消化系統好,人漂亮。”
消化系統?應該是指食物消化吧?
白木頭看着雲初,她似乎,總會很多他沒聽過的詞彙。
雲初見白木頭不說話,近前一步,輕輕一笑,“知道自己丑了吧。”
“你離我遠點。”白木頭總能用他那黑死人的形象,打擊得雲初體無完膚。
“爲什麼離你遠點,我還沒說怕你佔我便宜呢。”雲初氣怒,乾脆上前一步,在白木頭身旁就地一坐,“放心吧,黑衣人來了,也是先殺你。”
“漂亮的總是死在前面。”白木頭毒舌道。
雲初卻是輕然一笑,“看來,你品味不差,終於知道我漂亮。”
“我東邊山下嬸子裡的豬總是會在開春時先被殺掉。”白木頭的聲音很平緩。
“白木頭,你去死,你是豬,你纔是豬,你全家都是漂亮得沒人形的豬……”山林間,傳來雲初的咆哮。
……
時間回到三日前,雲初掉崖那個夜晚。
在這個夜晚裡,大晉國京都城門緊肅,門庭深靜,往日裡熱鬧的街巷也好似抹上凝重,月光灑下,似一層冷冰霜。
破廟裡,雲花衣嘴角的笑意越來越讓人發涼,隨後,對着身後一揮手,“將他們全部拿下,千萬別弄死了。”
“我還在此,拿不拿得下,由不得你說了算。”華落手一揮,腰間一閃,長劍而出。
雲花衣卻是嬌笑一聲,“華落,別擺什麼花架子,我已經查到,兩年前,雲楚瘸了腿,你的經脈也受了傷,武功早就大不如從前,再不是雲王府的第一高手,別說我身後這些人,就算是我,要拿下你,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華落年輕的面容上劃過傷色,面目精魄卻不退半分,“那你,且試試。”
“殺……”
“別,這個男子有意思,我要。”暗處突然一道鬼魅般阻柔的聲音飄來,響在空氣中,莫名的狎暱意味,讓人直泛噁心。
雲花衣眉宇微皺,似乎不悅,卻不過一瞬。
華落眉心皺得死緊,護在知香與雲楚面前。
“一直聽聞,墨閻閣閣主武功高強,神出鬼沒,今日既然獻身,何不出來一見。”即使面對此情此景,雲楚依然鎮定如初,明明坐在車輪椅上,比任何人都要矮了一截,可是卻自給人高大睥睨之勢。
“呵呵……”暗處傳來輕笑,聽着讓人毛骨悚然,“雲王府二公子既然瘸了腿,也是風華不減,氣勢不弱,不過……”輕笑一頓,轉而厲狠,“要見本閣主,你還太不夠格了些。”
“是嗎。”雲楚話聲一落,猛的雙手重拍車輪椅,與此同時,華落攜上知香,飛快的往後退。
“暗處的朋友,何不現身。”雲花衣攜着身後黑衣人,足尖一點,正要騰穿追擊,卻聽雲楚對着空氣道。
暗處,本來是受三皇子之令前來尋雲楚的人似乎沒想到,藏得這般隱蔽,竟都被雲楚發現,當下互相對視一眼,傾身而出。
他們自然不可能眼看着雲楚被傷。
看着穿中頓時現身的幾名黑衣人,雲花衣心神一緊,只粗粗一看,就可知,這些皆是高手,沒想到雲楚如此情形,竟還有後手。
不過,雲花衣突然冷笑一聲,“雲楚,你覺得,區區幾名幫手,能打贏墨閻閣閣主?”
雲楚此時已經和華落知香居於旁邊一隅,聞言,淡如清風般一笑,“千里之外的墨閻閣閣主想來趕之不及。”
雲花衣面色一變。
這個雲楚,她當真不能小看,竟然知道方纔是千里來音。
不過,呵……
“二哥,我錯了,你放過我吧。”雲花衣突然向後一擺手,向前幾步,隔着阻攔的幾名黑衣人,面露悔色,“但是,二哥,雲初真的死了,我親眼看見的。”
“不可能,小姐不會死,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知香打死不信。
雲花衣看着知香,“你覺得我騙你,有什麼意思,喏,這個是我在斷崖邊撿到的,是不雲初的東西,你最該清楚。”雲花衣說話間伸手入懷……
“小心……”眼角瞥見雲花衣一閃而過的冷意,雲楚高聲提醒,而幾乎在雲楚開口之時,華落已經擋在了雲楚面前。
三皇子的人豎劍相擋。
然而……
只是一道奇異的香味,飄到了知香的面前。
……
同樣這個夜晚,安王府裡,景知煦在回府一個時辰後,面色沉了沉,當即吩咐下去,找,務必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
雲初和白木頭二人穿林過樹,走了大半日,雲初越走身體越輕巧,這掉個崖,還真是撿到寶了,開掛了?
可是身後,怎麼沒聲音了。
雲初回頭,便見着白木頭站在那裡,陽光透在他身上,衣衫如雪,可是人卻黑得……又好像,似乎,比昨日白了那麼一些。
“揹我。”男子卻看着雲初,傲然道。
雲初發愣,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揹我。”白木頭又道。
雲初這下明白,是真的在對着她說話,當下沒好氣的上下掃一眼男子,“揹你?你腦子透逗了吧,你覺得我是腦抽還是被門擠……”
男子聽得擰眉。
“不說你這塊頭,我能不能背得動,就說你這一坨,我憑什麼要背。”
一坨?男子眉心擰得更緊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形容成一坨,這滋味。
看着男子的表情,雲初心頭無名的暢快幾分,老子又不是你娘,還要揹你,然而,心聲剛完,卻猛的被白木頭一個巧拉,膝蓋被其一頂,背順勢便一彎,然後,雲初只覺着背上一重。
“走。”
“走?”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沒了我,你就沒有好吃的。”男子低沉聲音突然輕柔的響在耳際,熱氣瞬間如風般擊潰全身。
嘿,瞅姐這暴脾氣,哪裡能爲了美食而折腰,我就不背。
“我們同經生死。”白木頭軟了幾分語氣,清雅的氣息直從雲初的脖勁躥到鼻翼。
雲初訕訕然,他在說好話耶,這般溫軟的說話,真是……人是醜了點,氣息也還這般好聞,行,這般想着,腳步不自覺的就揹着男子往前走着。
這一刻,連雲初自己都沒發覺,能得白木頭的好語氣與好臉色,她竟如此的欣欣然。
暗處。
“統領,不可能是太子,太子向來不喜生人勿近,尤其更不喜女子,更何論以那般姿態讓女子背在身上。”
當先的點頭,“走吧,確實如此。”瞬間,人影消散。
壓有云初背上的白木頭目光移向暗處之人消失處,眼底深處一片涼寒。
“白木頭,我說,你看着挺瘦,可是卻挺重。”雲初有些吃力了。
後知後覺的白木頭這纔看着雲初……的後腦勺。
黑色的發頂,髮絲柔亮而光澤,絲絲清雅香氣直躥入鼻端,她總是這般明亮,無論何時,如一懸明珠,照亮他心中。
如果是尋常女子處於此般境地,會如她般巧笑倩然,神色鮮明?
手,不自覺的,擡起,撫上……雲初的秀髮。
“白木頭,我背了你,一會可不可以要求,兩隻雞腿都歸我。”雲初也很會煞風景。
白木頭手一僵,而後,拿開,順着那髮絲落下。
雲初覺得有些癢,卻沒想別的,她在等白木頭的回答。
可是,沒回答,白木頭只是輕輕一扣她的肩關節,她便自動鬆手,挺腰,白木頭站直身,“今天不烤雞。”沒什麼情緒,話落,便當先走在前。
“我說你拽什麼拽,會做雞,了不起啊,要不是看你救了我,受了傷,可憐巴兮的,老孃會救你,老孃長這般大,沒被男人背過不說,還第一次背男人,靠……”雲初爆出口,她發現,一貫最擅於斂情收緒的她,總能被面前這個黑不拉嘰的白木頭給氣得咬牙切齒,真是……
走了幾步的白木頭,腳步卻是一頓,回頭看向雲初,“你第一次背男子?”
雲初沒什麼好臉色,“要不然,你當真是變態啊,怎麼了,知道自己總是拿着救命恩人說事理虧了吧。”
白木頭看着雲初那生動的面色,脣角突然扯開一絲笑意,“沒有,我覺得,我應該多加利用。”
“你……”雲初自動忽略白木頭話裡的內容,而是怔怔的看着白木頭,“老天,原來你還會笑,我還以爲你天生面部神經不協調。”
不協調……
白木頭嘴角輕微抽搐。
眼看對方神色不對,雲初忙道,“走吧,還是先找地方休息吧。”
月疏星隱,雲初和白木頭沒找到可以休息的山洞,倒是發現山林深處一戶人家。
“真是天不負我,此處竟然有人家。”
雲初正興奮着朝那幾間由圍欄圍着簡陋的屋舍而去,卻被白木頭飛快的拉住了胳膊。
“幹嘛?”雲初疑惑。
白木頭伸手指指那簡單的屋舍,“小心有詐。”
雲初卻是抽回手,白一眼白木頭,“你當姐傻啊,這屋舍非一日造就,而那正在那裡打束的那掃人,手指繭厚,不像是拿劍所致,正是幹農活累積,不僅如此,那婦人身上絲毫沒有殺氣。”
白木頭眼底似乎有笑意而過,卻是沒阻止雲初走去。
雲初表示能打擊到白木頭很嘚瑟,行走見,脖子都更直了些,臉也昂得老高。
四個字,趾高氣昂。
不過……
“小心鳥屎。”
“噠。”很輕的聲音,伴隨在白木頭話落之後。
雲初將袖子從臉上拿開,面色瞬間烏黑,遇上他都是些倒黴事,如果不是她反應快,這鳥屎……
真糟心。
“我提醒你了。”白木頭表示很無辜。
雲初恨瞪一眼,看也不看白木頭,擡手敲門。
院門被推開,一名黑瘦的中年婦人瞅着雲初和白木頭。
“大娘,我迷了路,如今天色晚了,可不可以到你這裡休息一晚。”雲初儘量笑得溫柔可親。
大娘很熱情,“當然可以,山裡人,沒什麼好招呼的,住一晚是可以的,嗯……”婦人看向男子,“這……”
“呃,他是我……”
“夫君。”白木頭言簡意駭搶先道。
“哦,小兩口也真是好玩,跑這般遠,快請進。”中年婦人忙伸手作引。
雲初擡腳,可是卻茫然的偏頭看向白木頭,壓低聲音道,“夫君?爲什麼不是兄妹……”她覺得,兄妹不是更好。
白衣人淡淡上下看自己一眼,又看向雲初,“你覺得我們這樣,像兄妹。”
雲初這纔看看他又看自己。
一個白得跟蔥似的,一個黑得賽炭。
好吧,你贏了。
只是剛走了一步,雲初腳步又停下,不對啊,怎麼照這白木頭的神色表情,好像他黑得有道理黑得堪比神祉,而自己卻白得醜不垃圾。
總覺着哪裡不對勁呢。
“山裡人也沒什麼講究,我這裡就我和我夫君兩人住着,也就兩間房,你們小兩口今夜就住這屋吧。”山裡人熱情,中年婦人將雲初和白木頭引進屋子道,語氣裡還透着絲揶揄之意。
雲初訕訕的笑笑,心思卻在轉着,就一間屋子?飛快的看了白木頭一眼而後,抿了抿脣,反正,她是要睡牀的。
白木頭卻不自覺的,耳根子一紅,只是,待雲初看過來時,又復如常。
不一會兒中年婦人就給雲初和白木頭倒來粗茶。
“大娘,大叔出去做什麼了?”雲初喝茶間,不經意的問,雖說這屋舍,裡裡外外,包括中年婦人都沒有任何問題,但,還是小心爲上。
“你大叔啊,去山裡打獵去了,估摸着也快回來了,如果收穫好,你們倒也是趕了巧。”中年婦人說道着,見一旁的白木頭不說話,又笑道,“小兩口這是新婚呢,相公還害羞。”
“對,叨擾你們,他不好意思。”不待白木頭開口,雲初搶先道,也不知道爲什麼。
“這感情好,小相公疼媳婦呢……”婦人卻瞧着白木頭笑,笑容揶揄。
可笑的是……
雲初覺得她一定看錯了,爲什麼白木頭就穩穩的坐在那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她卻覺的白木頭的心情相當好呢。
說起來,雲初也挺詫異,這白木頭看着黑可還極其講究,絲毫不輸那些世家公子哥,席地而坐時,她是一屁股毫不管顧,他卻衣袖輕拂,矜貴有禮,生怕沾染了塵埃,吃烤雞時,她是狼吞虎嚥,他,即使再餓,卻依然斯文清緩。
無時無刻看到他,就讓她覺得看到乾淨的雪……可是她已經確定過……
許是這一刻,雲初太過安靜,白木頭看向雲初,看着她面上微微的沉定,眼底目光也是一怔。
“嘿嘿,大娘,你取笑我。”雲初沒注意白木頭的神色,很快反應過來,那個人,貴如天巔……不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但是,白木頭……對她近而又忽遠,就似太子……
譬如,他會把烤的雞腿遞給她,卻絕不允許她觸碰到他手指,再如,危急時刻,他會摟着她的腰,可是,五指輕挨,看似緊固卻絕沒觸到根本,就好似……
好似,手指尖夾着。
媽的,老子是有多不能入手。
這般想着,雲初面色越來越鬱悶,也不知道到底是爲何般鬱悶。
……
“王爺,屬下又去了之前爆炸之處看過,發現蹊蹺。”安王府的書房裡,一人現身,恭敬的立在景之煦身後。
景之煦正在作畫,一出臨水之亭卻總少了一些什麼,聽着來人稟報,放下筆,目光極深,“說。”
“屬下找到了這個。”來人將一絲已經有了泥垢的淺藍色衣角呈上。
景知煦看着那衣角瞳孔猛然一縮,隨後心底深處竟然微微浮動,雲初那日晚上所穿衣裳就是淺藍色……
不對,在爆炸之處找到,難道……
“之前不是說有一男一女,速查。”景之煦手心一緊,竟然有些慌,不知是在怕些什麼。
那跪着之人立馬頷首退下。
“王爺,老王妃來了。”門外青樹的聲音剛落,老安王妃已經走了進來,雖到中年,可是保養得宜,氣質韻韻。
屋內,景知煦收整面色,上前將門打開,看着攜月而來的老安王妃,露出笑容,“母親找我有事。”
“我若不來找你,你打算何時求娶雲花衣。”老安王妃面色微顯不悅。
“你當真覺得雲花衣能擔當一府主母?到底是因爲她通情達理才情雙絕,還是她的庶女身份?”景知煦定眸看着老安王妃,語聲恭敬又嚴肅,“她不是那般簡單,你知道的。”。
老安王妃原本和悅的面色頓時一皺,“那你想娶誰?”
“雲王府大小姐,雲初,母親覺得如何?”
聞言,安王妃目光沉下,同時對着身旁看了一眼,那些丫鬟立馬退下。
轉瞬間,精緻奢華的院子裡邊只剩下安王妃和景知煦兩人。
“不可以。”安王妃冷聲道,“我不管她是死了還是活着,都不可以,雲王府世代繁榮,就算她不得寵,也是嫡女。”
“爲什麼,我就不能娶嫡女,我堂堂王爺,就算是公主也娶得,爲何不能娶王府嫡女。”景知煦一貫雅緻的面色也動了怒,卻見自己母親只是安靜而陰沉的看着他,“因爲,你只能是安王府的王爺。”話落,便直接轉身朝院子外走去,走了幾步又頓下,“雲王府的庶女比嫡女還要精貴,你當該是曉得的。”
夜風吹動,拂起衣袂輕舞,景知煦面色覆霜。
“我知道,當年,是你救了他……”許久,聲音低喃隨風而逝。
“王爺。”一旁,青樹走了過來顯然知道景知煦會有事吩咐。
“照顧好安王妃。”景知煦吩咐。
可,這照顧……
“是。”青樹猶豫一瞬,動了動脣,終是應聲,退了下去。
……
雲王府,雨韶閣內,雲花衣一退往日的溫婉容色,看着滿地碎片,面色猙獰,而在她身旁不遠處,兩名丫鬟捂着流血的額頭瑟瑟發抖。
“滾。”雲花衣一個字,頓時那兩名丫鬟連滾帶爬的起身,快速出了房門。
簾幕掩映處,卻有一道滿是嘲諷的女子聲音傳來,“難得一次來,竟看到你發這般大火,這是誰惹着你了?”
雲花衣聞聲,偏頭看向內室,似乎積爲不悅,“不怕被人發現?”
“雲王府的普通護衛,哪裡攔得了我,我自有法子。”
雲花衣顯然是相信她的,突然坐下,喝起茶杯,“我哥哥雖然死了……不過,那日,謝謝你給我的人,也給你折了不少。”
“這麼見外,可不像你。”
雲花衣喝了一口茶,面色似乎好一點,只是目光裡裝着涼意,“我今日出門碰巧了老安王妃,正給她變相催婚呢。”
內室內人沒人答話,只是好像氣氛突然沉鬱幾分。
“我必須快,再過兩日雲花月就要回府,如今,因着哥哥之死,父親對我……母親又無暇再爲我謀劃,我只能靠自己。”雲花衣又道,看了眼內室,突然將手中青瓷茶杯重重一推,“都怪雲初這賤人,真希望她,屍骨無存。”
“那麼高的懸崖,我之前去看過,不可能還會生還,所以,雲二公子就算回來也沒用,再多的人物也找不到,更何況,你不覺得,如果雲初沒死,回來看到她喜愛的丫頭……那才過癮嗎?”
聞言,雲花衣面上終於流過暢快的笑意,只是,下一瞬,又是一怔,“不過,還是可惜……”
“柳下惠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屋內再次傳來聲音。
雲花衣突然定定的看着屋內,“你這是……誇獎……難道……”聲音微一停頓,“你喜歡雲楚。”
“怎麼可能,我喜歡誰,你還不知道?”說這話時,聲音的主人終於從內室走出來,身姿窈窕,五官一般,明明是女子,但是五官卻頗有男子味道,一襲大紅衣衫,妖嬈又嫵媚。
一雙眼眸細細長長,咋一看,極其尋常,再一看,便覺眼眸幽深如深獄,更透着淡淡奢靡的意味,與渾身濃郁的邪戾之氣結合在一起,讓人看了莫名泛冷。
“我記得你以前可總在我面前說雲楚如何好的。”雲花衣看着女子冷笑。
女子卻突然身子向前一侵,脣瓣擦着雲花衣臉際而過,“現在,我喜歡你。”
雲花衣豁然起身,神色一寒,“我沒開玩笑。”
“你要我去勾引雲楚?”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雲花衣,眸光裡似乎有些受傷,“雲楚不是個會爲了女色折腰的男子,你是清楚的。”
雲花衣卻是雙眸一寒,捂了捂臉上的疤痕,“所以,你要想辦法……”雲花衣說着,眼底寒笑耀耀,月光滑入,幾多森然,然後,她繼續道,“一個曾經集萬千光環衆相趨之若騖的青傑俊子一朝跌落淤泥,雙腿殘疾,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出現,溫言軟偎……”雲花衣沒說下去,可是女子卻是倏然勾脣一笑,“雖不同母,到底同父,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不過,你別忘了,雲逸才百般算計,繩營狗苟,最後……”
“羅妖。”雲花衣面然倏然一冷,打斷女子的話,“死人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羅妖突然極其妖豔的一笑,“你放心,我會讓你的臉好起來的。”
……
雲楚坐在椅子上,雲初的院子裡。
奶孃正端着一盆水,從院子裡一旁屋子裡走出來。
看着盆子裡猩紅的血水,雲楚本就不算紅潤的面色更是白了幾分,“如何了?”
雲楚這一問,奶孃本來積力剋制好的情緒頓時一垮,眼眶一紅,“怕是要等着小姐回來……”
“公子,去請了,還是……”這時,院子裡,華落急步走了過來,看了眼院子裡的情形,忙住了口,只是搖了搖頭。
“那之前請的那些大夫也沒有將解藥調配出來?”雲楚的面色不見好。
一旁奶孃見此,也算明白了些什麼,擡手撫了撫眼睛,什麼也沒說,便端着盆下去了,小姐生死未明,知香又這樣……
好不容易盼到二公子回來,可是,二公子的腿……
王妃若是在天有靈,都不得安生啊。
……
入夜。
山間的景色比之外面似乎更加蔥鬱,時不時傳來一陣風夾着草叢低鳴,份外和諧。
只是,有人很不爽。
雲初看着先她一步已坐至牀榻的白木頭,瞅了瞅屋外,儘量壓低聲音打商量,“喂,你是男子,你該惜憐弱小,就一個牀榻,你讓我睡哪裡。”
白木頭盤膝入定,聞言,緊閉的眼眸一睜,“我們是夫妻。”話落,又閉上眼,似乎在療傷入定。
雲初卻呆在好裡,幾瞬都沒恍過神來。
腦中始終在迴盪着白木頭的話,他們是夫妻,他們是夫妻……
“屁,那不過是……”
“小聲點,小心我們被趕出去。”白木頭突然打斷雲初的話,隨後,看了眼地上那微薄的綿絮,“雖然我傷還沒復,但是,好吧……”說話間,人已經朝那裡走去,轉而便躺了下去。
這……這麼好說話?雲初有些拿不準了,而且,照對方這語氣,怎麼好像,她強壓弱男搶牀榻的感腳。
“不要打我的主意,我不會喜歡你。”然而,白木頭下一瞬飄來的話,瞬間讓雲初心中那微微一絲不自在,內疚,瞬間煙消雲散。
自戀到極致就是這樣的,她收起她方纔心底那一絲絲一丁丁本來欲起的好意。
夜色清寂。
屋內無聲。
雲初翻了個身,她其實擇牀,不過,這山林間氣息自然,看着簡陋獵戶家,被子雖無清沫之香,卻自有陽光溫躁之味,莫名助睡,只不過,又翻了個身,雲初看了眼還坐在那裡卻似乎已經睡着了的白木頭,眸光微閃,他會不會是想讓她睡牀睡得心安理得才……怎麼可能?雲初又很快推翻這個想法。
月光自簡陋的粗質窗戶透射進來,照在白木頭的臉上,雲初驚奇的發現,白木頭,似乎,真的不那麼黑了,身形似乎也瘦了不少,眉目間……
“白木頭,講個故事吧。”安靜簡陋的屋舍內,響起雲初清靈的聲音。
“什麼故事。”白木頭擡起頭,竟難得的柔情。
雲初恍思一瞬,“隨便,太安靜,有點睡不着。”
白木頭細看雲初良久,面上似乎彆扭的閃過什麼,隨後,沒什麼情緒的聲音響起,“很久以前,在一個下着大雪的夜裡,家家窗門緊閉,厚雪覆蓋,有一名小男孩披着碩大的風披風,走在堆滿厚雪的的林間,他要走,他必須要找到一樣孃親吩咐的事情,他纔可以回家,他走了很久……很久……”
“我說,能帶點感情嗎?”雲初不滿的打斷白木頭,“還有,小男孩幾歲了?三歲?八歲?”。
白木頭沒吭聲,於空氣中瞟了眼正側躲在牀榻上的雲初,聲音卻是輕了下來,更似呢喃,“五歲,五歲的小男孩走了很久,他看到了林中盡頭一絲火光,更聞到了一絲烤雞的香味,那裡,有另一個小男孩……”白木頭聲音又是一頓,看一眼雲初,“也是五歲,小男孩和他穿着一樣華麗的服飾,可是,卻蹲在地上咬着一隻烤蕉的雞腿。”
“你要吃嗎?”他正看着,突然一名婦人走過來,她笑得很甜,很美,第一眼,小男孩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人……”
白木頭的聲音突然頓住。
“咦,怎麼不講了,剛想誇你聲音低沉有磁性呢。”
“不想對牛彈琴。”白木頭說。
雲初發誓,如果不是屋內幽暗光色下看白木頭那般那般順眼,她真會上前去掐死他,這死傢伙,一天不打擊她,不毒舌,就活不下去是吧。
算了,睡吧。
白木頭眼看着雲初翻了翻,也閉上了眼,可,雖閉着眼,耳目卻更加清明,似乎還能感覺到牀榻輕微的震顫以及獨屬於她清麗如蘭的幽香,連山風都壓不過,直躥他鼻端,還有……之前摟過她腰際,那溫軟的秀髮……
白木頭突然睜開眼,隨後往窗戶處一瞟,看着裹着被子睡得純熟,呼吸安然的雲初,起身,飄過了屋子。
而白木頭一走,“睡得純熟”的雲初眼眸睜開,清晰盈盈,哪裡有絲毫睡意,下一瞬,被子一翻,同樣跟了上去。
大半個時辰後。
跟丟了,是的,以她雲初前世裡那人人讚揚的跟蹤技術,她竟然將一塊木頭給跟丟了。
好呀,這是回去的必經之處,我就不信你不回來。
雲初坐在一條河邊脫鞋子洗腳。
夜間的山風拂來,蕩起河水漣漪襯月光,不知是月光凝碎了肌膚,還是肌膚美醉了月光。
白木頭走至小河邊時,便看到這一幕。
女子淡笑嬉水,肌膚柔嫩,纖細的小腿如玉般在水波流動下更泛着奪目的光澤,再往上,青絲垂下,肌膚如雪,脣瓣微揚,一襲精質的衣衫似乎也被她穿出了牡丹國秀。
她不蘭心蕙質,卻勝在真實,她不國色天香,卻燦若春華,她不精緻豔麗,卻清麗脫俗,她……
“說吧,去哪裡幽會了?”
雲初突然偏頭,看着遠處所站不過一百米之遠的白木頭,輕笑又威脅。
白木頭走近,目光直辣辣的落在雲初光裸的小腿上,“女子不可在男子面前露足。”
“砌。”雲初嗤之以鼻,“那我們還同住一屋呢。”雲初的意思是,相較於同住一屋,我的睡相你都看到了,比起這看個小腿什麼的,那是小烏見大烏。
可是,白木頭的面色如常,可是耳根處不知想到什麼,一片紅暈攀升,美了青黛。
雲初見白木頭難得的沒反駁,心情愉悅,偏頭看着挺拔,面色一日日不似那般黑的男子,雲初目光又落在那閃光光的河面上,心中突然一絲惡趣味閃過,不知道身體的皮膚是不是也這般黑呢,如果……
雲初這般想,也這般做了,快速起身,將還在顧自想着什麼的白木頭用力一推。
“噗通。”水花四濺。
“跟我鬥,輸了,是姐讓你,贏了,那是你沒本事。”雲初對着湖面道,看着湖水中撲騰的白木頭,面上越發燦爛,“叫你丫的得意,叫你丫的優雅如仙姿,叫你丫的明明黑得跟炭,還拽得跟個神,叫你丫聲音越來越好聽……咦……”雲初語聲一頓,這廝動作慢下來,怎麼沒動靜了。
河面上的漣漪也越來越小。
他不會,真不會水吧。
雲初瞳孔猛然一縮,再一看,湖面那那絲雪白的衣裳都快飄沒了。
“噗通。”下一瞬,雲初二話不說,跳了下去。
御廚的水準,可不能死。
清澈的河水裡,白木頭緊閉着雙眸,清晰的聽到雲初跳水的聲音,聽到她奮力朝自己扒拉來,甚至,感覺到她纖細的手擘圈過他的腰身,抓着他的衣襟。
他會水,很會,甚至他還早預料到雲初欲以推他的動作,可是,就那麼一瞬,腦子裡想了很多,卻終是沒有躲。
“喂,白木頭,你可別死啊。”雲初用盡全力將白木頭拉扯上岸,這麼個人,看着挺瘦,卻沒曾想摸上去,還這般……
呸呸呸……
雲初鄙夷自己一把,一邊不停的拍打白木頭的臉,一邊在他胸口擠壓。
暗處,路十撫額,抽搐,表示一點不擔心主子的安全,只是,主子,你向來不喜生人,旁人勿近,可知現在你,在雲初小姐的“蹂躙”下,春光外泄……
嗯,是的,高大上又毒舌的太子大人,雪白的衣衫因被水泡溼,此時緊着身上,顯得盤骨朦朧,而且,因爲雲初的擠壓,胸膛的衣衫又退下一點。
哦,路十不敢看。
路十一更是隱在暗處,面色驚悚,這還是那個高冷倨傲又禁慾的太子大人嗎。
雲初當然不知道暗處有人,也不知道暗處人的心思,她現在滿腦子想的是,御廚的水準啊,你可不能死了,而且……如果真是……
雖然,不可能……
哎,腦子亂,別死了就行。
可是弄了半天,白木頭不但沒有動靜,面色反而更白。
天啊,不會一代英豪就這樣死於她手吧,雲初的目光突然定在白木頭緊閉的脣上,那脣之前因着面色皮膚襯着也顯得黑了些,可是此時被河水一泡,墨發襯着,越發紅潤晶瑩,竟如桃瓣一蕊,脣形也趨於完美精緻。
嗯,這樣的脣,給他人工呼吸,自己也不吃虧,這般想着,雲初突然一嘆,俯身……
暗處,路十突然撫額,恍然大悟,他第一次覺得,自家主子很腹黑。
路十一,直接渾身僵硬,形如木雕。
“譁。”然而,事實哪能都如人料。
眼看清香近咫,脣差一毫,方纔還平靜清澈的河中央陡然一聲響,與此同時,數十道黑衣身影破水而出,掌風凌厲。
雲初動作一怔,正要反應,身下人卻比她反應更快,原本緊閉的眼眸一睜,精華乍現之際,人已經如風般抱着雲初掠了開去,堪堪躲過數十道掌風。
雲初發誓,她都來不及出手,那數十個看上去各種銳利各種厲害各種殺氣各種凜寒的黑衣人便折在了看上去真是其貌不揚的白木頭手裡,而且,總有種錯覺,白木頭又像在發氣。
他發什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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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一瞬,雲初呆呆的看着白木頭,眼睛裡有着興興然的崇拜,果然,她撿到了寶啊。
半響,看着滿處屍體,雲初跑上去,猛然扯開地上黑衣人遮擋面容的黑布。
不認識。
她猜到了。
只是想看看這些人的氣色,是否有什麼尋常。
“個個面色正嚴,身材精瘦,不是常年累月的練武,就是承於哪裡日日鍛鍊。”雲初給下評論,然而,偏頭間,卻是一愣。
因爲白木頭正好似挑蘿蔔似的,不知從哪裡尋來一截枝杆,一會翻翻黑衣人的衣裳,一會兒又挑挑黑衣人的袖口。
相較於白木頭,自己顯得真的好……粗魯,好漢子。
雲初很快回神,對着白木頭道,“誒,不用找了,如這般人,既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來襲擊,身上自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的證據。”況且,她用腳趾頭想想,也好像猜到,這些人是屬於誰,不過,她沒說。
雲初看了下,這條只是普通的河,不連着水源,爲了以防露出行徑,直接一腳一個,將這些人扔進了河裡。
白木頭看着雲初行雲流水的動作,有些呆。
雲初拍拍手,表示很淡然,“總不能全叫你出力,不是,你武功高,我手腳也不差啊。”
白木頭沒說話,眉目間卻似乎若有所思。
空氣一瞬靜下來,風拂起衣裙柔擺,雲初擡腳欲走,卻突然一頓,似乎覺得哪裡怪怪的,將方纔之事在腦中過一遍,猛然醒覺,好像……方纔,脣間一絲柔軟擦拭而過……是白木頭起身抱着她躲避那些掌風時不經意的碰觸。
她……
這,應該不算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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