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因着白日雲王爺和吏部尚書被抓,至今未尋到蹤跡,恐外憂內患,大晉宵禁提前。
長街小巷,就連京中最是熱鬧笙歌之地此時也掩了豔麗面貌,斂盡風色,樓閣靜寂。
而一隊人馬正立以月色下,整裝肅嚴。
“稟三皇子,屬下已經派人將此處翻了個底,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某處青樓裡,一隊人馬魚貫而出,然後拱手對着馬上之人稟報。
景元浩錦袍玉冠,高坐馬上,聞言,縱來輕揚的五官緊束,升起凝重,又再四下看一眼,這才斂了目光,一拉馬繮,“再找。”
一隊人馬正要打馬離開,空氣中一人影又急現,“稟告三皇子,方纔收到消息,距離京中不遠處,有打鬥痕跡,而且,之前又收到太子消息,太子妃許是會回京,所以,屬下怕那打鬥……”
景元浩握着馬繮的手緊了緊,眼底倏然擔憂蔓延,他當然知道,在幾日前他就知道雲初要回京來,因爲說是翁老打探到一些可以改變她體制的東西,可是……
“派一人馬出京找,其餘人繼續留於城內,尋找雲王爺和餘大人。”景元浩眼底光芒閃動,終是命令舍遠就近。
如此時候,京中所有人馬已經調動,他不能再生旁的心思。
雲初竟然回京,一定會有準備,他若是守不好京城,那纔會是真成了內憂外患,而且,她身邊還有人陪他一起,一定不會有事,也千萬不能事。
待這京中安定,周城那裡,太子的行動便會……
景元浩思及此,俊逸的面上是一點點輕揚之意都沒了,當下一拉馬繮,一隊人馬驅出小巷,在黑夜的長街裡穿行。
而此時,皇宮。
歷經數百年曆史富榮的巍巍宮城屹立在月色下,重重樓宇,也掩不住帝王的輝煌與氣度。
大晉皇上坐在御書房上首的紅木盤龍椅上,儀容氣派,九五之尊,可是,明黃的龍袍之下,身形,到底是比之以往更瘦了幾分,只留下一雙銳而深黑的眼眸,讓人不敢就近。
“咳咳……”一陣風自窗外灌入,皇上突然掩脣輕咳起來。
身旁,近侍公公看不下去了,上前勸告,“皇上,京中有三皇子在,還在其他侯爺大人們在,不會有事的,您且早些休息吧。”
“咳咳……”皇上擺擺手,“太子遠在周城,戰事不斷,而京中又發生這等事,你讓朕如何睡得着。”
一旁的近侍公公有些無奈的嘆氣,“可是皇上,您這身體……太子臨走時可是吩咐過,讓你好生……”
“呵……”皇上突然輕輕自龍椅上坐了起來,微生皺紋的臉上笑意有些勉強,“元桀啊,他自來就是恨我的,與我生疏的,哪裡是真的關心我……他不過,是爲了太子妃,不想過早當這皇帝,所以才……”皇上說到最後似乎也有些無奈,挺正的眉宇間,少有的爬上一抹迷茫與自嘲,“這般多年,朕從來就沒贏得過他的心,朕對他……”也從來……都不是合格的。
身後,近侍公公見此,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緊閉了口。
皇上又擡手,輕揉了揉眉心,想到什麼,這纔看向那近侍公公,“你說,那個雲初到底有什麼好呢,他就是那般喜歡她,爲了她,可以不要江山,爲了她,可以……”說到此,皇上又頓,擺了擺手,苦澀一笑,“也對,若是當年,我可以……那……”
“老安王妃想來是從不曾怪皇上的。”近侍公公跟在皇上身邊這般多年,到底不是瞭解帝王心的。
皇上被近侍公公窺破心思,也不生怒,反而擡手指指他,“你呀,這般多年,就是會說話。”
“老奴慚愧。”
“對了,今夜宮中好像很安靜。”皇上倏然擡起頭,看向御書房外。
那侍從忙上前幾步道,“三皇子在宮外尋找雲王爺和餘大人,宮中已經全部交給了御林軍統領,除了皇上這一處,其他宮殿的兵力都比平日裡少了些,而且,以免生事端,三皇子早早下令上到妃嬪下到宮人,全部早些回屋,之前不是向皇上您請示了?”
皇上愣了下,隨即像是纔想起來般,點點頭,“看來,朕真的是老了。”只是,皇上話剛落,下一瞬,面上倏然一沉。
御書房的大門,也在此時突然關上。
四周寂靜。
而皇上面前,已經在瞬息這間,無聲無息的站了一以黑巾蒙面的人。
“先別喊,因爲都死了。”黑衣人率先開口,語氣薄戾得沒有絲毫感情。
皇上也果真沒喊,從容鎮定的掃向四周,再看向面前之人,“你是何人?”
“這般多年,皇上果然是老了,越老就越不警覺了。”濃厚成熟的男子聲音事着輕嘲的語氣。
皇上看着來人,面色一怔之後,隨後精眸閃爍,是一驚,“你……”再然又好像明白了什麼,神色一斂,冷笑,“竟然是你。”
“對,是我。”來人突然拿下黑色面罩,冷笑在一張氣度韻致的面上如地獄裡的血魔花一葉一葉的輕輕拂起。
一旁,就在方纔門關上一瞬,已經被來人身後緊隨着無聲無息出現的黑衣人給制住了動作的近侍公公也在看到來人的臉時不免神色悚然。
饒是身處宮闈,見過太多大風大浪,也不免驚訝而震驚。
“所以,皇上,請跟我走吧。”中年男子直接將面巾扔掉,開口時,聲音溫悅如初。
皇上不動,帝王之心向來難測,不過前後一轉,瞬間看着中年男子,“我明白了,今夜這所有一出,失蹤,血案,關於太子妃的謠言,一切的一切,除了擾亂我大晉京城,讓百姓不安,太子心慌外,你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將朕帶走?”
“皇上英明。”來人眼底精光流溢,也不隱瞞,“擒賊先擒王,太子……還是太年輕了,大晉皇上在手,再加上之後再傳出太子妃帶傷失蹤的消息,太子又如何能不倒,而太子一倒,大晉江山不就跟着倒,而世人後來要有怨怪,史書再是筆筆誅伐,怪的是大晉太子妃,怪的是太子爲色所迷,英明而失,誅伐的是皇上不曾目光遠大,努力阻止這場婚事。”
皇上氣勢不退,容色平紊,目光緊鎖,“你這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來人聲音裡好像也夾着濃濃的不解,然後,攤手一笑,無比愜意囂張,“江山,權力。”
“亂臣賊子。”
“唰。”幾乎在那公公話聲落之時,方纔還被人制住的近侍公公當瞬間面色爆紅,衝了過來,手中毒刃起,赫然對準了那中年男子的咽喉。
“不自量力。”中年男子極度嫌棄的收回手,斃其命淡過瞬眼之間,然後,擡腳隨意的在那近侍公公的屍體上一踩,“憑你……衝破內力,就能傷到我。”
“咳咳……”皇上目光從公公的屍體上移開,突然急咳起來,遂又看向中年男子,“這般多年,朕當真是把你小看了,左右逢迎,怕事膽小,恰到好處的聰明,不顧大局的退縮……咳咳……哈哈……”皇上一邊咳一邊冷笑。
“皇上現在明白了,可是卻晚了。”中年男人對着身後一揮手,當下,幾人上前,將皇上架着走向了御書房後面的室內。
輕鬆在牆上微小凸起處一扣,牆開。
數人而進。
沒人知道大晉皇宮的御書房裡還有這樣一個密道,沒有人知道,大晉皇宮的御書房裡的這條密道還連着另一條密道。
中年男子走在前,如是說,面上,始終是是涼寡冷血的笑容,與素日裡早判若兩人。
而御書房外,近圍的所有御林軍全部都已經倒在了地上,無聲無息,還未被人發殃。
……
雲王府燈光未滅,名玲瓏和雲楚將院子安排好後,便帶着人出了院子。
……
黑夜裡,有一道嬌小的身影無聲無息突然層層守衛,潛進了雲王府。
……
黑夜,星光閃碎,人心,波詭。
皇宮裡,密道中,一行人除了皇上的咳嗽聲,皆在靜默行走。
“此路要通過皇后寢宮的下面,而皇后的寢宮又直接通往宮外。”皇上咳嗽幾聲後,突然開口。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可同時容納三人穿行的地道里,石壁上點綴的燈光暈染出中年男子面上冷漠的譏笑。
“此密道口,自來,只有皇上與皇后所知,就連太子也需在即位之後方能得知,你卻爲體何知道?”皇上又問。
中年男人沒言聲,溫潤華服在空氣中摩擦出細紗輕響,好半響,方纔開口,“我能這般多年掩藏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而不被皇上察覺,皇上你覺得我有沒有本事尋到呢。”這是反問名,卻是無比的自信與傲慢。
皇上突然不說話了,銳利的眼底光束閃爍,瘦而老的手,緊了緊。
“我看皇上如今日漸不如從前,不如少說點話,最好不是我帶着你的屍體出這密道。”中男年人眼底閃過嗜血光芒,對皇上可真是一點不客氣。
皇上倏然的便沉默下來,只是咳嗽聲依舊不斷。
密道走到過半時,背後又傳來一陣穩而快的腳步聲,中年男人當即手一揮,頓時,所有人停住。
身後,近十人黑衣人出現,見是中年男人,先是一禮,“主子,一切已準備就緒,待我們一出皇城,所有計劃啓動。”
中年男人點點頭,面上閃着森冷而精利的光,燈光投下,可比地獄修羅。
然後,中年男子再一揮手,“走。”
“唰。”中年男子話剛落,一道身影突然在空氣中一掠。
中年男子面色沉下,當即將皇上揮開,迎上來人攻擊,石壁震動,不過瞬間,二人於狹窄的地道中交手數招。
“如此算計一出,到頭來卻鑽此密道而遁走,是不是,太有失身分。”此時,地道前方,驀然,一道清麗的女聲傳來。
打鬥倏停,先前出現與中年男子交手的身影頓時一撤,掩向了前方。
中年男子沒追,所有神色都在聽到那道女聲後一緊,眉宇也緊隨皺起,然後,看着前方。
前方,石壁上,不算特別璀璨明亮的燈光淺射中,一抹投影緩緩而來,步聲輕盈,氣息勻致,然後,容顏精緻,清絕,瀲灩奪目。
皇上看清來人,面色也是一怔,隨即的,便又笑了。
雲初只是看了一眼皇上,這才與一衆黑衣人之前,那中年男人目光相對。
“人都說,十年之謀,將之所屈,算是能忍,只是沒想到,也有人可以爲了那皇權高位,可以汲汲營營數十年,掩面假僞,欺子瞞女,傾府一切,雲王爺,你說,你累嗎?”雲初說。
中年男人神色輕微一怔,然而,眼角流轉的卻是無比殺意沉洌的光芒。
沒錯,此人正是雲王爺,一退往日裡的溫和悅色,滿目滿身皆是殺伐冷洌的氣息。
“父親,這般多年的籌謀,累嗎?”雲初又問,神色無比恬淡,無意外,無震驚,就像是經過萬千年深水的洗禮,早就心如明鏡,洞若觀火。
而一聲父親,雲王爺面色幾不可微的閃動了幾分。
似乎,記憶裡,雲初就自少喚他,而此時,這聲父親,卻是端着無比的嘲諷。
“你竟然沒死?”雲王爺眼底到底是沒有半絲親情,脣角齒冷得如飲血的魔。
雲初很淡定,笑意有些深,“原來,父親如此想我死。”
“作爲一枚棋子你的用處已經發揮到極致。”雲王爺絕情冷血,質問,“你如何知道這條密道?”
雲王爺身後,皇上看着雲初,面上也微顯疑惑。
雲初看一眼皇上,目光又落回雲王爺的臉上,“如父親所言,想知道的事,必然百般查探,不是嗎?”
“看來,大晉太子果真是不能小看,不僅讓懷着身孕的你前來,還孤身讓你進京,演這一齣戲……”
“所以,我沒死,怎麼辦呢,這密道之長,入皇宮也不易,父親的人手想必也就這麼些,我想,憑我二人……”雲初說話間,身後,一襲寬袍白衣的夜華挑着淡若琉璃的笑容自雲初身後出現。
方纔正是他出手攻擊雲王爺,想奪過皇上,只是,沒有成功罷了。
雲王爺看着男子,其人氣質清流,氣勢如輕雲如厚雨,比起太子也毫不遜色。
“消息說,你和一男子負傷逃走……”雲王爺冷語一聲,似有所悟,“看來,你是早就懷疑我了,所以同,故佈疑陣,讓我深信,你已受傷而走。”
“不過是藉着南容凌的手演了一齣戲而已,能讓你終於高枕無憂的露出面目,又能讓南齊掉以輕心,何樂不爲。”
雲王爺卻不失望,也不驚,更無慌,反而一笑,詢問,“雲初,皇宮,現在還安生嗎?”
“父親是說想要大火將皇宮一把殆盡嗎。”
雲王爺一怔,隨即又是一笑,“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兒,竟然還有後手。”
“可是父親辛苦籌謀這般多年,步步爲營,精心妙算,如何會沒有層層設防呢。”雲初卻又道。
“哈哈……”雲王聽至此,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果然是我的好女兒,只是,可惜生了女兒身,只是可惜,偏偏成了我手中的棋子。”
雲初也不惱,神色無情無緒,“只是,不知道父親手裡的王牌,是香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能解我命數的天字真理,又或者說……”雲初向前一步,“或者說,還是父親本來就甘願一死。”
雲王爺看着雲初,看着這個即使面對此情此景,也容色不改的女兒,這下卻沒笑,反而正色起來,“雲初,我始終是你的父親,你該注意你和我說話的語氣。”
“哦,原來雲王爺並沒有打算甘願一死。”雲初終於改了稱呼,顧左右而言他。
雲王爺掩下面上一絲怒意,神色泰然,“難道,香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還不能成爲制衡你的王牌?”
“雲王爺說笑了。”雲初冷然,“那是你的老婆,是你的孩子,我沒那麼博愛。”
“是嗎?”
雲初終於笑了,還拂了拂袖子笑出了聲,“香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雲王爺,已經到那得如此份上,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你既然能設這一大局,來劫持皇上,手裡又如何沒有真正能讓你成爲絕對護盾的王牌?”
雲王爺也笑出了聲兒,滿是冷意的笑在密道里空流回蕩,看着雲初半天,這纔回頭看向一旁的皇上,“皇上,你看,我這麼聰明的女兒嫁給你景氏,可真真兒是屈才了,也真是讓我,再再一次的刮目相看。”
“是啊,雲王爺不是更讓朕刮目相看嗎。”皇上縱然有些幾分落敗,也儀容氣勢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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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們現在應該隱隱猜到,爲何雲初的娘那般精明聰慧的一個人,會嫁給雲王爺,而最後又死了吧。
注意喲,雲初和雲王爺不過寥寥幾句談話,已經是相互之間將了對方好幾軍。
PS:怕妞們沒看懂,所以特地解釋一下,這種好事很少,珍惜吧,感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