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麼了?”律嚴當即上前一步。
雲初卻搖了搖頭,“無事,只是想到什麼,你先退下吧。”
“是。”律嚴見雲初沒事,又四下掃了一眼,這才退下。
是太過傷心嗎,以至於,情緒都外露了,雲初撫了撫額頭,這才一下子掀開奶孃的鋪在牀榻上的被單,然後,一個極其翠色剔透如拇指般大小的小瓶子便出現在眼前。
這是……
不知爲何,雲初瞬間突覺有些不安,當下拿起小瓶,想了想,放於鼻翼邊。
無色無味。
這是什麼,她對藥物不精通,猜測不出。
奶孃不會無緣無故的將一個小東西放在這裡,以奶孃穩妥紊序的行事不該如此粗心,而這也不像是粗心大意做的事,再得,此處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若不是方纔她輕輕摸着牀榻,猛覺這裡有些輕微的凸起,覺得奇怪,也發現不了。
斂了斂心神,雲初便覺身後有氣息而至。
“回府了也不告之於我。”雲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清透如清蓮花開,更帶着一絲心疼。
雲初轉身,卻直接對着雲楚微微一笑,“三朝纔回門,我自然不能和你說我回來了,不然,可是不吉利的。”
“以你的性子,大婚都自己揭蓋頭了,還在意這些。”雲楚面上少有的顯出輕怪之意。
雲初知道雲楚自然是知道了今日發生的這些事情,面上帶着淡淡笑意寬慰,“哥哥放心,有太子在,我自然好着呢,他可是我的一切良藥。”
雲楚聞言,看着雲初,看着這個一向行事不羈的妹妹,此時烏黑的眉宇間明明淡淡淡憂緒卻又笑意燦生的模樣,想了想,也拉出一絲笑容,“既然好着,就趕緊走,三朝才能回門,這個禮可不能不遵守,太子寵你,你也不可無法無天。”
“哥哥你也不說想我,一見我怎麼就盡趕我走,這話還說得跟我們那爹似的。”雲初當下不樂意了,撇着嘴,擰着眉,祥裝生怒。
雲楚見此,甚是無奈,輕點了點眉心,語氣卻是有幾分認真,“是捨不得趕你,可是眼下就是非得趕你,要想回來也必須和太子一起回來。”
“行行行。”見得雲楚這般認真的模樣,雲初當下連聲點頭,然後這下足尖一點便從窗戶旁躍了出去。
身後,雲楚看着微微輕動的窗戶,好半響,無聲無奈的搖搖頭。
雲初行事向來有分寸,可是,也最是太有分寸,纔將所有苦放在自己心裡。
奶孃,知香,玉無屬,她的心裡,如何不痛。
“公子,名小姐來了。”身旁,華落突然現身稟告。
雲楚聞言,青俊的面上頓時爬上幾抹複雜,細長的眸子裡光束微微一轉,然後,又看了眼窗外,眼底突然就有了一絲笑意。
這個妹妹,那日,到底是和名玲瓏說得太多。
雲初剛要飛出雲王府,目光回頭向下一掃,便見着名玲瓏此時正腳步輕快的向雲楚的院子走去。
雲初心裡有此鬆然,名玲瓏看來是被她昨日那些話醍醐灌頂了,之前大多都偷偷在暗處看着,瞧着,這般公然走進雲王府直接雲楚的院子之事,還是鮮少有之。
雲初看了看,想到什麼,當下身子一掠,便出了府門口。
“你們先回去,我去名華府一趟。”不待等候在馬車旁的秋月和路十一說話,雲初便輕聲吩咐,話落,身影一轉,瞬間便沒了影兒。
秋月想追,她現在武功雖然盡毀,但要對付三五個人一般高手還是不成問題,但是,如何能哪得上小姐那早就卓絕至極的輕功。
一旁路十一怔了怔,也想追,不過想了想,又停下,轉而看向秋月,“太子妃行事自有分寸,既然不叫我們跟着,自有她意。”
秋月聞言,點點頭這才上了馬車,和路十一一同回太子府。
名華府依如往日那般,正宗的名府世家,院亭假山,湖溪水榭,九曲迴廊,奇花異奔,盡是奢侈貴雅之極致。
雲初輕車熟路就到了官瑤的院子。
名俊青顯然出去了。
官瑤正讓人將襁褓裡已經入睡的孩子帶進一旁的屋子裡。
“怎麼每次我來,她都在睡。”雲初一落地,便站在那正抱着孩子的嬤嬤身旁打趣着。
那嬤嬤不覺着身旁突然有人出現,當下一驚,手上一鬆,眼看孩子要落卻被雲初快速穩住,同時將孩子也抱進了自己懷裡。
“膽子這般小。”雲初看着那顯然是奶孃的嬤嬤,語氣不鹹不淡。
那嬤嬤聞言,再一見得是雲初,當下一跪,“見過,見過太子妃……”
“免禮吧。”雲初隨手一拂,眸光卻是看着懷中的孩子,小小的臉蛋,跟紅蘋果似的煞是可愛,不過,雲初下一秒又微微蹙起眉,對着面上一瞬驚訝之後走來的官瑤露出難色,“這孩子……是這樣抱的嗎?”
“噗嗤。”官瑤看着自來行事自信不羈,精怪聰慧的雲初難得露出這個面色,面上不禁失笑,“的確不是你這樣抱。”說話間,看也不看一旁已經起身的嬤嬤而是擡手指導着雲初該如何正確的抱孩子。
“太子妃就是聰明,一學就會,我當初可是學了近一個多時辰才能讓他不鬧騰的在我懷裡呆着。”見雲初一點就透,官瑤不禁稱讚。
雲初面上一笑,擡起食指輕觸着裹着小棉被的奶娃娃,又點點那雪白的臉蛋兒,小小的嘴,煞是惹人憐,“只是可惜,我一來就睡着了。”
“要不,我叫醒他……”
“別,我可不想被孩子以後知道了記恨着,說我這個當乾孃的打擾他睡覺。”雲初反對,眉宇輕挑着,明明就是一幅,真是想打擾的模樣,又惹得官瑤面上笑意軟軟,“放心,你以後和太子的孩子一定比他還好看。”
“孩子……”雲初輕喃了句,眉眼間升上一抹複雜,“我倒是想生個來玩玩的,不過,又一想,眼下時機……不太適合。”
官瑤聞言,點點頭,倒也是,南齊自從與南延合作後,一直極其安靜,可是這越安靜,越讓人心思生疑,就如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般,讓人幾分惴惴不安。
不過,生個來玩玩?
太子若是聽到這話……
官瑤好笑。
“不過,若是不累,孩子還是自己抱着好,有些事,你不做,別人也會做,既然別人遲早要做,倒不如自己先做。”沒抱會兒,雲初便將孩子遞給了官瑤,言辭間卻意有所指。
官瑤看一眼雲初,怔了一下,瞬間明白她的意思,隨即無聲嘆口氣。
“對了,這是方家的心法,你試試,看對你官家女子的脈血有無調製作用。”雲初說話間又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官瑤,這纔是她來的主要目的,她之前早讓人將此心法給謄抄了下來。
官瑤接過,當下是又驚又喜,抱着孩子,看着雲初,半天都沒說出話。
雲初自然知道官瑤此時的心情,就是因爲她體內的血液對男子有抑制相害作用,曾經她才和名俊青愛而不能,就是現在,他們雖然解除了心裡的一些隔閡,可是這始終也是心裡的一根刺,是她不能在名華府大夫人名俊青的娘面前立正身態的軟肋,而如今這般機會擺在面前,官瑤如何能不激動。
不過……
雲初抿了抿脣,不得不交待清楚,“方家不是什麼大門世家,只是根系深遠,心法也是獨一無二,向來是療傷佳法,且能強人體鬼,洗髓易骨,但是,到底你官家體質特殊,有沒有用……”
“就算是沒用,官瑤此生也是感激不盡了。”官瑤眼眶紅了紅,眸光隱隱發亮,“若是真能行,那雲初,太子妃,你就是我官家世代的大恩人。”
“行了行了。”雲初輕拍拍官瑤的手,不免打趣,“我又不是男人,你又不愛女人,又不娶我,當你恩人能有什麼用。”
官瑤是正經典型的大家閨秀,溫聲淺語,行事有禮,聽得雲初這不着調的話,當下目光跳動着答不出合適的話。
雲初見此,嘆了口氣,“別太感動過了,我也沒這般偉大,本來是想着拿這心法給一個人先用的,只是……”
官瑤自然早就聽到了風聲,明白髮生了些什麼事,方纔本來想問,可是看到雲初這樣,便不知該不該提,眼下聽她說起,也不免神色動容。
“我還有事,你抱着孩子也累,我先走了。”須臾,雲初又交待了幾句,便微笑告辭,只是轉身時,又看了一眼一旁那一直站在那裡的中年嬤嬤。
官瑤當然明白了,目送着雲初離開,這纔對着一旁揮手,“來人。”
“是。”空氣中頓時有人現身,是名俊青之前派來一直在暗中保護她的人。
官瑤正了正神色,溫婉莊端的儀態間有冷色凝起,指着嬤嬤,“膽敢暗害小主子,拖下去。”
一旁的嬤嬤聞言,當下面色大變,一跪,“不,少夫人,老奴沒有啊,老奴冤……”
“你是夫人派來的,我一直知道,只是,我沒想到,她不是喜歡孫子麼,竟然還能對自己的孫子下手?”官瑤直接沉聲一語,那嬤嬤頓時沒了聲兒。
官瑤顯然也不想再聽那嬤嬤說什麼,對着一旁揮揮手,“拉下去吧。”
“是。”
嬤嬤還求饒,哭聲之大,連外院子的人都驚動了。
不過,官瑤站在那裡,沒有半絲慌色。
她一直知道這個嬤嬤是大夫人派來的,只是,真的沒想到……
雲初說得對,有些事,她不做,別人也會做,既然別人會做,她何不早點做,她現在不止是俊青的妻子,也是一個母親,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就不能任人宰割,俊青雖然派了人暗中保護她,可是難免會有疏忽之時,而這個疏忽,不管是她,還是孩子,她都傷不起。
方纔,若不雲初來得及時,那……
所以,名華府的大夫人,名俊青的娘,適時的可以退位了。
雲初已經爲幫她做了這般多,剩下的,就要自己來了。
……
雲初心知官瑤是個聰明人,憑她的智慧與本事,只要退去隱忍認真起來,絕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不過,她也就是那般提點,至於如何做,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弱肉搶食,高門斗爭,後院傾軋,永遠是避不開的節奏,若想安生立命,便要果斷乾脆。
而此時,雲初行走在鬧市長街上,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怡爽,月色下,人來人往,酒肆笑語。
雲初只需要用霧法給自己換一張臉便無人認識她是誰了。
“我要是能嫁給太子就好了,多麼盛大的婚禮啊……”
“得了吧,就你這模樣……”
“去,太子那樣的人,也只有太子妃那樣美得如畫般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就是啊……昨日我去看了啊,在雲王府大門口,遠遠的看到了太子妃,是真美啊,比以前雲王府的二小姐三小姐可是美得太多了,就像是天上飄下來的仙女似的。”
“所以,太子和太子妃郎才女貌……”
雲初行走着,不免便聽到一旁茶寮酒肆裡的閒聊議論,眼底不禁露出笑意,是啊,昨日那場盛大的婚禮的確是史官都該記上一筆的。
“不過,你們有沒有聽說啊,我可是聽說了。”各色豔羨的聲音中,突然夾着一聲突然的低語,然後,驟然的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有個表哥在京兆府裡當差,可是聽說了,今日大抵午時許,太子妃身邊的奶孃和丫鬟突然就死於非命了。”
“真的……”
“那還有假,這事我可不能亂吹。”
“是誰這般狠啊,敢挑釁太子妃……”
“那誰知道啊。”
雲初聽着三三兩兩的話,下意識的又摸了摸袖中一物,下一刻,脣瓣一緊,當即隱於人形中,向着季舒軒的府院而去。
當然,雲初到達季舒軒府邸時,已經換回了本來的面貌,直接運起輕功尋着氣息進入了季舒軒所住的南邊院子。
“季舒軒,你幫我看看這個是什麼藥。”雲初直接推開季舒軒的房門。
而季舒軒此是正在……更衣。
“呀,季舒軒你的背長得不錯。”雲初轉身時,還不改調侃本色。
“對,看一下,一百兩。”身後,季舒軒的面色也輕微一紅,不過,卻是很淡定的將已經要脫下的中衣又順勢穿上,同時不忘銀錢。
雲初就知道季舒軒這丫的不吃虧,眉宇微揚,“行,那我乾脆再看九下,湊夠一千兩。”說話間,還作勢就要轉身。
如她想來,季舒軒這般溫潤如春風又謹慎守禮的男子必定會出言拒絕,沒曾想,雲初卻半響沒聽到身後有聲音,以至於,雲初的動作一頓。
須臾,空氣中響起季舒軒含笑的聲音,“我還以爲你真的會轉頭看。”笑語中,又好像有着一絲苦澀,隱得極深,而云初故意沒覺。
然後,雲初便聽身後付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雲初頓時汗顏,她好像是挑錯了時間,當下想了想,擡步就要走。
“既然是好朋友,不是說要讓我幫你看什麼東西?”雲初剛要擡腳,身後,季舒軒溫潤的聲音如玉石般響起。
雲初訕訕,也確實,這藥無色無味,她都聞不出來,那一般的藥鋪大夫也定然是聞不出來的,她只能找季舒軒。
找景元桀,他最近也相當累了,找山老,那臭老頭不知哪兒鬼混去了。
這般想着,雲初便安靜的站在那裡,等身後季舒軒將衣服穿戴完妥。
季舒軒這才斂下眉眼,再將外衣罩上,繫好腰帶,這才轉身看着雲初。
而云初此時還背對着季舒軒,顯然不知他已穿戴完好。
季舒軒看着女子纖細秀然的背影,看着那細小的肩膀上搭着的三千青絲,聞着空氣中女子清悠哪蘭的淡淡香氣,壓下心頭一絲絲欲以躥至出來情愫,露出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意,“說吧。”
“不會真的收錢吧。”雲初轉身間扁了扁嘴,面色不定,大有一幅姐嗜錢如命,談錢傷交情的模樣。
季舒軒不禁失笑,笑意如清泉般盪漾着琉璃花,甚是好笑般的擡手掩脣,“一百兩而已,太子不會不給。”
“太子是個大醋罈子,可不能告訴他。”雲初笑笑,卻是將袖中那個在奶孃牀榻上發現的小瓶遞給季舒軒。
季舒軒還沒揭開瓶蓋眉宇便輕微一蹙。
“是什麼?”雲初面色一緊。
“等等,我再看看。”季舒軒的面色瞬間不太好,然後,雲初便見着季舒軒走到一旁的桌案上,將小瓶的塞口打開,取過一根極細的銀針插進去。
須臾,季舒又軒將銀針取出來,動作如其人般的輕緩而細緻。
可是銀針顏色並無半絲異變。
“沒有毒。”雲初面色如常,又似乎有些慶幸,可是她卻看到季舒軒將小瓶放在鼻翼邊聞了聞,須臾,看着雲初,神色幾分複雜,又很是嚴肅,“的確是沒毒,可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如同毒藥。”
雲初心覺不好,渾身氣息都沉了沉,眉梢眼角涼意沁骨,“是什麼?”
“避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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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不會隨着人的死去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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