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妙音閣。琉璃飛檐,四角張起如飛鳥之翼。冷月斜照,秋風蕭瑟,湖面波瀾盪漾,水浪拍岸。
寒月獨坐閣頂,面朝秋月,留下一個孤寂的剪影。
雌雄二刀在岸邊石上,一塊跳過一塊,愛意的糾纏,不離不棄。
善勝、威勝、百勝三勝刀魂之王,佔了妙音閣下的三個必經之路的出口位置,靜靜的等待,伺機出擊纔是制勝之道。
其他六刀隱在暗處,無聲無息,沒寒月的話,就是死,他們也不會出一點聲息。
龍劍,如其名。人中龍鳳,劍之王者。
從屢試不第萬念俱灰,下定決心入山學道的那天起。他便看透了這滾滾紅塵中人心之險惡貪鄙,誓要在學成之後,仗三尺劍器蕩盡人世之污濁。殺他個透天徹地乾乾淨淨,還衆生本來清靜面目。
但事與願違,一遭遁入大山踏進修真界大門,所謂道門十三大宗爲根基的芸芸衆仙,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清靜無爲與世無爭,仙家之爭反而比人世更殘酷更真實。師父笑天雲賜他三環劍、七星破,十幾年下來,殺得除了寥寥的妖魔邪祟,飲得更多反是道門修士的鮮血。
龍劍冷笑,凡俗之人追求的是榮華富貴,修真之人追求的是什麼,除了富貴榮華還有外加上長生久視,飛身成仙,再進一步,神通力量的巔峰。學道十幾年,見多了看多了,所謂貪嗔癡,還真沒一人逃得過!
所謂抗拒天劫,飛昇成仙,乃是最大貪念。入了修真界,就等於出了滾滾紅塵,再換一個苦海打滾罷了。十幾年苦修,龍劍的結論。
神通力量的巔峰,纔是我的終極目標吧。龍劍想着,目光望着月色下的湖面,銀光跳躍。耳邊傳進寒月口中的俚曲,悲涼滄桑,註定的孤寂蕭索,蒼涼一生。
龍劍想,刀魂寒月,七十六條血親人命的天煞孤星入命。他的心底,怕是沒有一絲溫情吧。
師父笑天雲,得邪煞秘辛,走遍天下,尋找到了這十二個刀煞入體的少年,網於旗下,縱橫四海,不就是爲了掀起滔天的殺劫麼!
十二刀煞的命運早定,一等殺劫期滿。便會被笑天雲煉入“淬仙爐”中,百鍊成鋼,魂煞凝結。七七四十九日後,寒光冷電,十二刀魂再出世,便是驚天神器!
龍劍悲哀,攜十二刀煞縱橫天下殺戮無數,收極冰玉、金精鋼木、萬年玄鐵精胎,無非都是爲了笑天雲這件驚天神器做嫁衣罷了。憑什麼?!他心中暗潮涌動,難以遏制。
月影西斜,百鳴沉寂。
子時早過。陸青,理所當然不會出現在妙音閣。
龍劍不傻。陸青故布迷陣的公然挑釁,決戰在子時妙音閣之巔,無非是調虎離山尋機金蟬脫殼罷了,他豈能看不出來。龍劍將自己和十二煞擺在妙音閣,卻暗布林飛熊和三十六劍修弟子於主島西岸,就是等陸青以爲得計而自投羅網。
智者較計,環環相扣,多算者勝。
只有莽夫才以力相拼,以硬碰硬,不到最後決戰時刻,法器對轟光華四濺的場面,龍劍決不會讓它發生。
主島西岸,水浪拍石,冷寂依舊。
前夜各宗門修士紛紛離島的短暫熱鬧之後,西岸已經有兩個時辰空無一人。就連王三金也帶着十個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主島,這種小角色,林飛熊不屑殺之。夜色中林飛熊雙眸閃閃發光,還有伏在暗處的三十六劍修,都在靜靜的等待。
時光流逝,陸青既沒在主島西岸出現,也沒到妙音閣赴約。
這出乎龍劍預料!
陸青哪裡去了?!西麗山分堂空無一人,龍劍發動了所有尚留在島上的真一派和悟真教餘下弟子,幾乎將主島翻了底朝天,就差萬仙閣沒有搜索了。
所有人幾乎都已離開主島,包括朋友、弟子,陸青不可能傻到在島上等死。投靠甄冰琴?不能,龍劍有自信,眼下甄冰琴還不會爲了陸青與自己鬥個兩敗俱傷。
龍劍站在岸邊,念頭急轉,一件件事情回想,一條條線索理順,一個個人影從腦海中滑過。
迷者自迷,非他因故。
在紛紛亂象之中,龍劍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環節。仔細回想陸青佈局,其實破綻百出,只需稍微一想,便能輕易得出正確結論。之所以入了陸青的局,全因自己算計太過精細謹慎,反倒理不出頭緒,自家左腳踩右腳,跌倒純屬活該!
龍劍突然哈哈大笑,聲震數裡,驚起水鳥無數。
他轉身掠起,招呼十二煞,一起奔至主島西岸。
“師兄,離島往何處去?”林飛熊早等得不耐煩,躍躍欲試。
“大雪山。”龍劍沉聲說道,將周身上下收拾停當,法器“黑雲舟”迎風一展,化作數丈大小,自己率先躍了上去,“林飛熊,你率三十六劍修弟子,在主島休整,靜等龍某從大雪山返回。記住,要與甄冰琴謹慎相處力求相安無事,切不可主動出擊,自討其辱!”
“飛熊明白。”林飛熊目光灼灼,點頭答應。看着十二煞紛紛登舟,“黑雲舟”御風而去。胸中的熊熊戰意,不可遏制的燃燒起來。
寒月斜倚在黑雲舟上,望着靜月飛雲,仔細想想,陸青破綻百出的佈局,何嘗不是爲應龍劍百密一疏的心性所設呢。
---------
甄冰琴從萬仙閣出來,和玉佛兩人一前一後,趁着夜色,慢慢向妙音閣走去。象往常一樣,沒多帶一人,好像隨性散步派遣心緒。
“可以斷定,這一百年的天官刑道,其實早已落在坐擁道虛十三峰的真一派頭上。按年紀修爲論起,必是真一派三老,道德、道清、道極三者之一。這人百年前既已成丹,現在陽神化境當不在話下。九道更迭,百年一次。三尊輪換,五百年一期。界首之位,卻是後天修士不能企及的了。天英界風雲已起,十年之間必有無數仙家隕落。”
“夫人,您是說天英界九道更選,迫在眉睫。”玉佛不緊不慢跟在甄冰琴身後五尺。
“必在十年之內。九道百年更換,只有結丹修士纔有資格一較高下。除去妖、魔、鬼三道,其實只有六個位置留給後天修士。玉佛,你沒興趣在佛道位置上一爭高下?”
“小僧遁入空門,無慾無求。不爭也罷。”玉佛低聲道。其實天下佛宗高人如林,玉佛自認尚無問鼎實力。
甄冰琴又道,“自古仙家傳‘清微、太玄、奇門’三數,‘清微斗數’觀天道,‘太玄神數’測國運,‘奇門遁甲’推演人間萬事。我甄家得‘清微’九脈一支,卻也略能觀天知運,本座夜觀天象,十年之內,天英界界首以下、三尊九道,統統都要換過!”
玉佛驚問,“界首千載一動,三尊五百年一置換,九道百歲必爭。這三者齊動,豈不是翻天覆地!”
甄冰琴點點頭,“此是千載劫難,必致羣仙隕落,何止翻天覆地。真一派此時在中土東神洲頻頻出手,重整靈脈資源,其意必在於此。真一派三老想必陽神老成,早已成精。此番必是爲了在法、道、邪三尊中爭得一席之地。至於掌門清虛真人、五傑笑天雲,搶的便是九道的席位了。”
玉佛悚然,“真一派數千年道統,天下十萬弟子,確有這個實力。”
甄冰琴呵呵冷笑,“我看未必。別看道門十三派號稱天下道門正統,法脈千年。其實,數千年前斷絕的一門道宗,一家足以與十三道門分庭抗禮。”
“九天玄女傳下的‘玄天道派’,還是烈焰真君創下的‘火雲道法’,此二者都是上古真仙,位列靈極五祖之中。”
甄冰琴美眸中神光灼灼,“二者合一,足夠讓山河變色,天地翻覆。”
玉佛笑了,“陸青那小子!他真的是‘玄天道派’的傳人現世?”
甄冰琴咯咯笑起來,“是不是,要他自己說得纔算,咱們說得做不得數,威震三天九界的赫赫名聲,總要自己打拼出來纔算!”
兩人說着,已經一路來到妙音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