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大驚,道九在六翼飛舟上絕世一擊的風采,現在還歷歷在目。若真能有道九相侍左右,自己真如虎添翼。能與道九爲友同行,這個想法陸青也曾有過,但道九甘爲乾家忠僕,誠心可表,又怎能背主他顧。所以每一念及都覺可笑,往往自嘲一番作罷。眼下卻有個天大的機會,乾玉在必輸的賭局上拿道九做注,豈不是等於將道九白送自己一樣。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怎麼,陸兄不相信小弟賭品?”乾玉瞪大眼睛。
陸青搖搖頭說道,“不是不信,當日在六翼飛舟之上,道九先生絕世一擊驚豔四座,修爲之深渺不可測,陸青深爲歎服。偏他又忠心耿耿一心向主。與這般級別對等賭注,陸某自認沒有,所以這一局不賭也罷。”
對白送的天大好處,陸青不想收,自念擔當不起。
“哼,你怎知我乾玉一定便輸!陸兄的想法當我不知麼!”乾玉玲瓏心思,一下看透陸青所想。
“陸兄放心,我乾玉就算窮到要飯,也絕不貪圖你身上任何東西,所謂別人念茲在茲的半部天書,在我眼中如廢紙爾!與道九擔當份量的賭注,陸兄也拿得出。”
陸青好奇,“乾兄若勝,陸某能拿出什麼?”
乾玉眼珠一轉,“陸兄若勝,道九從此歸你所有。我的彩頭不說也罷,若小弟險勝,我方纔肯原本說出。而且陸兄若覺爲難,亦可反悔。”
乾玉殷殷切切,看來非賭不可。
陸青哈哈一笑,豪氣干雲,“好,這一局陸某賭了,只要不觸犯陸青底限的條件,便是上刀山火海,我也認了!”
“一言爲定!”乾玉笑道,伸出手掌與陸青一擊。
賭局開始。
圍棋格局縱橫十九道,一旦去除四角黑白各二的四枚座子,奇詭變化多了何止萬倍!
乾玉執黑先行,“啪”的一聲打在陸青左下角三路位置,既含先手出擊意味又是慣常的對弈禮節之舉。陸青還之以禮,第一子落在右上星位,意在大勢。
開局伊始,乾玉落子多在三路,意圖多撈實地,站穩根基。陸青卻多在四五線上行棋,大開大合,是一副謀大勢,佔腹空的大格局。
棋經有云,高者在腹。
若想謀劃中腹大局,必要先捨去邊角利益,這其中取捨殊難把握。陸青棋行中腹高位,看似根基不穩,卻存着先舍後得之心。乾玉一改往日頹勢,棋風卻是穩紮穩打,進退有據,混不似性格那般活潑跳脫,出手之穩,令人讚歎。
一段時間頻頻輸棋的慫樣,竟然統統是他做出的假象。乾玉用意之深,難以想象,陸青未免對其刮目相看重新審視。
陸青終於明瞭,從一開始出現,乾玉便拉着自己走入棋局之中。所謂人生如戲,人生如棋局,一場賭上身家未來的棋局。智者迷者,仙者凡者,哪個又能不在其中。
大致如此!
兩人都是機敏聰慧心思靈巧,下子如飛。不過小半個時辰,雙方佈局告終,轉眼便會進入中盤廝殺。此時乾玉佔了三角一邊,實地足夠優勢,陸青白子卻盡在腹地,大勢模樣已成,蔚爲大觀。
黑棋佔地,子力緊湊充滿張力,排落盤上有如劍戟之林。
白棋佔勢,兩翼舒張,成雄鷹搏兔之勢,自有一股氣吞萬里如虎,天下捨我其誰的凌天霸勢。
乾玉拈起一枚黑子打入白棋腹空,一騎絕塵,掀起爭戰狂瀾。陸青封其退路,排兵佈陣,在中腹內對黑子進行無情絞殺。雙方你來我往,殺得天昏地暗,狼突豕奔。
道九屹立不動,目光落在落日之下的湖面,神遊局外。
時至此時,陸青才徹底領教乾玉真實棋力,一塊孤子在白空內左衝右突,閃展騰挪,無所不用其極。卻招招計算精準有如神助,小巧功夫天下無二。招法柔中帶剛,如武者手中的小擒拿手一般,險絕狠辣,招招致命!
一番周折,黑棋已在白棋中腹碰撞出兩隻眼來,破空戰法大獲成功。乾玉神采飛揚,雙眸閃閃發光,扇子又開始吱吱亂搖。
藉着對黑棋的圍殺,陸青白子另外開闢一片腹空走實守穩,雙方竟然旗鼓相當。
黑白紛落,大勢已定。
兩人收束殘局,將餘下的地方收入囊中,雙分秋色。
最後清點目數,乾玉還過陸青一子頭,竟然險勝半子。
乾玉哈哈一笑,聲音清脆,雙手抱拳,“陸兄,承讓了。小弟僥倖贏了半子。嘻嘻......”
陸青報以一笑,“乾公子,從一開始你便把我圈入局中,佩服佩服,陸青輸的心服口服,絕無二話。乾兄,說出你要的彩頭吧。”卻微微有些心冷,被人步步設局,任隨如此也會心有不爽。
“小弟和你開玩笑,想嚇你一跳,”乾玉看出苗頭,小心的問道,“陸兄,你不會生氣了吧?”
陸青站起身,“陸某輸的無怨無悔,人生如戲如棋,願賭服輸!”
“好!”乾玉將手中扇子一合,眼光靈動流轉,“陸兄器局高雅大氣,小弟也就不矯揉造作了。小弟的彩頭便是......”
他將道九又推了過來,道九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只聽乾玉說道,“小弟若僥倖勝了陸兄,道九依然歸你。只是額外卻要幫小弟做一件事,這件事絕不會觸及陸兄底限,但卻千難萬險有性命之憂,陸兄肯答應麼?”
陸青說道:“陸某承諾不變。只是也不想道九先生屈爲家奴,只願意與他交爲摯友,肝膽相照兄弟相稱。道九先生哪日生了倦意,便可隨時離開。道兄,你看如何?”
道九拱拱手,雙眸神光熠熠,執禮說道,“一切依陸公子所言。”
兩人先是客套寒暄,之後變得熟絡,道九竟然有了笑聲,只是面上依然冷酷依舊,看起來有些滑稽。
乾玉被涼在旁邊,幾次三番想插嘴都沒人理,不禁急得來回亂走。心中嘀咕,這兩個男人之間,有那麼大興致聊得熱火朝天麼!
終於按耐不住,重重的咳嗽一聲,大聲問道:“陸兄,你難道就不想問問小弟,究竟會讓你幫忙做什麼事?”
陸青故意一愣,反問,“反正要去,有必要問麼?”又開始與道九聊起那日在六翼飛舟上的事情來,甚至取出酒來給道九斟上了一杯。
“......!”乾玉氣得跺腳,開始後悔這麼早說出把道九送給他做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