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真一步劍”本就是通明山莊淩氏所傳歸真劍法外姓獲准習練的劍招之中,最快的搶攻之招。
可人既然是人,在相同的程度下是快不過離弦之箭。
封住陳至“返真一步劍”去路的,就是“孤光一點熒”身邊黑衣人擲出的“刀鎖”,黑衣人投出鋼刀,嵌入地面把鐵鎖一橫,手一抖就傳出一層橢圓變化如同空中多了一面堅盾擺在陳至面前。
這是正宗的首陽門刀鎖“飛練刀決”功夫,施招黑衣人顯然是煉技者,“盾牌”嘎啦嘎啦聲音甚微,鎖鏈上力道完全沒用於相磨。
陳至來不及拔出腰間匕首,直接抽出一點鋒刃用以自傷腰間,“孽胎”異能發動,模擬“寒星一點”手腕吃傷自然下墜,要從精妙角度闖過鎖鏈封鎖。
“咦?”黑衣人用怪調奇了一聲,隨即鐵棒上手直以短打功夫襲擊陳至。
這卻又是琅琊派短打兵器法重招“泣鬼神”!
陳至空出左手趕緊護住對方指向的自己右腋,肩帶肘提,要用“百遍神拳”之“架”傷一手換取向鎖鏈後出一招的機會。
可這一“架”之前,黑衣人以鐵棒所發“泣鬼神”重招徒然變招,滑避開陳至左拳。
通明山莊外姓所傳歸真劍法的“星過疏木”!
陳至一身遞前,已在“返真一步劍”低躍狀態,半空中“百遍神拳”之“架”也無變招餘地。
這一擊雖然沒能像“泣鬼神”那樣一招重創,總也以足夠力道阻止了陳至向怪霧出劍。
黑衣人撤回“刀鎖”,一手抓着鎖鏈鏈身和鋼刀刀柄,另一手同握兩隻細鐵棒。
陳至吃下一招踉蹌幾步,準備再出劍硬取霧氣。
紅青兩色交纏霧氣卻匯成人形又再散去,現出憑空多出一個人來。
那人眉眼有些女相,一張臉型卻十分英氣,橫着的眉頗有善像,身高七尺,纖瘦身材。
陳至熟悉這張面孔,卻不熟悉這張面孔“睜眼”的模樣。
“孤光一點熒”笑道:“何必再多費力氣呢?早在一開始你就沒法在我和另一位朋友任何一人的手上阻止我們功成了。
看到‘自己’的模樣,驚訝嗎?
這一位就是異寶‘惡影鑑’映照你心中殺心引出的,你可以認爲他是你的‘殺體’!
他也同樣擁有你同樣的智慧和武功,有我們二人在場,你是沒法殺他除害!”
黑衣人也以怪聲道:“說得夠多了!
目的已成,‘閉眼太歲’,你可以走了!”
“殺體陳至”除了眼睛是睜着的外,和陳至的區別就只在一頭暗紅頭髮,他赤着身子,平靜掃視四周。
“孤光一點熒”想起自己還未向這個‘人’打招呼:“‘殺體’的‘閉眼太歲’,你有何感覺?”
“殺體陳至”道:“你該問他感覺如何。
我還沒有切實的感覺,形勢判斷:
我應該是你們腳下那面破碎水銀鏡子中生出,所以你們算是我的恩人。
根據記憶而來:
你們是稱爲‘薛冶一脈’的人,而這一位是……我的‘原型’。”
停了一下,“殺體陳至”又繼續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閉眼’?
這種差別最大的可能,即使你們用的是一項異寶,仍不足以讓因此而生的我同樣擁有‘孽胎’的特徵。
我應該沒法使用‘自誅心劍’。
也同時說明‘閉眼太歲’睜不開眼睛卻如常視物,
正是‘孽胎’特徵影響。
嗯……對另一項有趣的事我有眉目了。”
“孤光一點熒”笑道:“看來你雖然有他的本事和記憶,性子卻是你自己的,好像沒有他那麼討厭。”
“殺體陳至”對道:“那是因爲我能明白他的一生,卻不夠生出和他一樣的感觸,感觸是知識外的東西,只在當時而生,旁人理會不得。
我對世間的感觸是從出生一刻纔開始有。
加上剛纔所提到的區別,我和他是不同的人物,你們不能用如此敷衍的名字叫我。
我生於異寶鏡子照射,服於‘閉眼太歲’形貌,今後將獨立行走於常世,從此將自名‘照歲常’!”
黑衣人以怪聲催促道:“怎樣都好!我們走!”
“孤光一點熒”哈哈大笑,拉走“殺體陳至”照歲常,飛躍下山道。
黑衣人也緊隨其後。
大氣之中,只回蕩“孤光一點熒”最後的聲音:“哈哈哈,‘閉眼太歲’,你要愛惜自己有用之身,好讓這‘殺體’照歲常爲我等薛冶子弟出力!!”
山道之上,只剩下陳至一人。
有人看破自己在竊取“鋒牒”一事所有手腳,纔會讓人在此等待,這個人不是“四動驚神”,他沒有和“薛冶一脈”合作的餘地。
“殺體”照歲常據說和自己有同樣的智慧和武功,今後也將隨“薛冶一脈”一起成爲新的敵人。
陳至剛加入通明山莊時就擔心的“邪惡智慧”終於出現,剛一露面就讓陳至吞下計謀敗績。
陳至只感到興奮,因爲新的陰謀已經開始在知風山一帶蠕動。
這是一輪新的以二敵一,任一方都比“四動驚神”公孫靜和何語晶更爲難纏。
江湖之中,偶爾就是會出現這種無奈的事。
陳至並不氣餒,他只感到興奮。
他相信一個事實:江湖是人的想法所彙集,任何人想在江湖中自在,就要先跨越江湖中最恐怖的無奈,而未來江湖最恐怖的無奈,只會是叫做“閉眼太歲”!
“殺體”沒衣服和隨身物事,加上“薛冶一脈”從開始就不爲“鋒牒”而來,這也說明了很多事情。
陳至拖着右腕上的淺傷繼續夜行山道,他有必要回到通明山莊重整態勢。
他回到通明山莊後誰也沒見只是先倒下就睡,只有充分的休息才能讓他以最佳狀態開始進行接下來的準備。
升起的太陽光芒將荒唐一天的所有影子掃去,從荒唐一天中避開的何語晶來到濟陰城的街上。
何語晶在城中不斷行走,直到找到卍字記號,她才循着記號沿街找去。
再沒記號可循的時候,何語晶纔看到一名和尚。
這名和尚手託法鉢,腰懸木魚,看來三十多歲,白淨無須,在一處偏僻街頭重複自己的腳步。
和尚總是向東行走七步,再轉向南行走七步,隨即向西行走七步,最後向北七步迴歸原地。
路旁行人都不免覺得,這和尚一定是丟了東西纔會總在原地尋找。
何語晶卻知道,這人肯定是閒下來就會重複此種腳步,因爲這正是接頭的暗號之一。
可這暗號從旁看來原來是這麼滑稽,何語晶掩口一笑。
等到笑完,也該辦正事了。
何語晶走近和尚,輕輕開口:“行者留步。”
和尚果然止住腳步,皺眉問道:“女施主怎知小僧走錯了,不然爲何讓我留步?”
何語晶對道:“行者怎分對錯,又怎知自己無措?”
和尚對道:“內外不住,來去自如。行走世間處處皆通正道,故而小僧知道自己無措。”
何語晶對道:“上無片瓦遮蓋,下無立錐坎坷,不像正道之途,所以我說行者或許走錯。”
和尚又再對出:“正道是通途,只怕無道可走,不愁無廟可投。”
何語晶再對道:“進廟是止步,行者不愁無廟是要止步,還是要繼續前行?”
和尚不發一語,暗自走開,何語晶默默跟上。
旁的路人見了,知道是兩個宣佛學的在互相打機鋒,這可是世上無聊事裡也位列前茅的,沒人有這閒心跟去繼續聽兩人對話。
和尚在前帶路,進入一處香燭鋪子,看來他是在此投宿,和尚向鋪主夫婦合十一禮,帶着何語晶進後堂也沒人來問。
進了後堂,和尚備下清水,請何語晶落座,問道:“想必是何居士,是有新的變化,要小僧回寺之時順便帶給貴宗?”
“四山兩宗一府司”中,“兩宗”分別是守護兩大欲界不同思想的僧團聚集起來的武力組織,成員頗多禮佛的在家居士,何語晶也是其中之一。
而這名和尚,自然是殊勝宗所護的法蓮寺的僧人。
何語晶用了清水,道:“是有些變化,請大師轉達師尊:‘如意齋’分身欲界的人其主事者‘四動驚神’公孫靜受挫,觀察之下是沒有能染指欲界的能耐。
‘如意齋’想來無法繼續抽出厲害人物進行此事,我認爲沒有繼續合作的空間,可以請師尊做其他打算了。”
那和尚皺眉道:“那公孫施主本事很差嗎?”
何語晶淡淡答道:“低低處越之有餘,高高處仰之不足。”
和尚道:“小僧明白了,一定轉達無我堂首座。
何居士何時回宗?小僧一地遊方十日,還有三四日可以等着。”
“不必,請大師先回吧。”何語晶起身,又道:“告訴師尊,就說我事情做完,要多在外面遊玩些時日纔回去。”
和尚合十道句“阿彌陀佛”佛號,點頭目送何語晶出門。
出門後,何語晶禮節上仍是先回琅琊派嚮應之柔告辭。
回到琅琊派時,玄衣衛已經不在,顯然是回到安置他們的染坊去了,應之柔聽聞何語晶回來出來相迎,卻聽說何語晶要離開,一張本來紅得發紫老臉似乎也褪了點顏色。
應之柔卻自然沒有強留何語晶的立場,只似三魂去了七魄,想不通如何應對當下局面。
何語晶臨走只留給他一句話,高來高去,應之柔卻只能讀出不詳意味來。
那句話是:“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水暴幻焰。”
這是不是暗示琅琊派遭遇無常命運,將像電光、水暴、幻焰一樣從世間消失?
何語晶奔波一日,最後來到的地方是山陰幫,上一次她是以“如意齋主”的身份而來,這次憑藉本來面目而來,很快獲准會見公孫靜。
耿大安嗅出那陣有印象的蓮花清香,也沒說什麼,他希望何語晶沒注意到自己注意到香氣這點。
“四動驚神”公孫靜心緒剛從憤懣中擺脫,過來時候想到這是何語晶要抽身來告辭的,臉色復又不好。
何語晶卻道:“動頭腦的事情我不擅長,也不願意玩。
殊勝宗和“如意齋”的事情了了,現在我代表我自己。
這一次你做主導,我雖然從檯面抽身,背地裡仍然可以是你的武力。”
公孫靜驚訝之後立刻平靜,問道:“前倨後恭必有所求,你有什麼條件?”
何語晶的要求很簡單:“我可以支援你一切的勝利,最後只要討一個人歸我。”
公孫靜心中已有眉目,仍是問:“什麼人?”
“‘閉眼太歲’!”何語晶面上笑意燦爛“我要‘閉眼太歲’,無論如何都要!”
公孫靜心想,果然是那個“閉眼太歲”。
雖然從公孫靜的角度,恨不得儘快除去此人,轉念又想到以共事的經歷要讓此人落入何語晶手中和除去也沒兩樣,或者可能還會讓他下場更悽慘點。
最後他咬牙道:“可以!”
雖然在局勢上輸了滿盤,“四動驚神”公孫靜加上何語晶的武力,只要能設法排除出通明山莊“試劍怪物”,使用強硬手段總是仍有勝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