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派弟子們對這黑廂馬車也所知甚少,對前來問事的康初也只答得粗略。
應之柔猶豫再三,仍是提到這夥兒黑衣人闖入的房子內收藏着“鋒牒”,而且歹徒已經提到過如果不肯答應條件則破壞“鋒牒”這兩點。
事情涉及“鋒牒”,而且此刻“鋒牒”尚在琅琊派之中,康初等四名玄衣衛既然在場,這就不再只是琅琊派之事。
“你能辨認裡面人的身份嗎?”何語晶想到在場仍有平千興這名煉覺者,出口相詢。
“不能,此房三面環牆,僅只瓦下有留通風空隙,裡面四名黑衣人藏好馬車都只稍露身影,不足以觸動我聯想到其中身份的直覺。”
又一想,平千興補充道:“如果能逼迫得其中人動手,如果是我見識過的敵人應該可以分辨。”
應之柔小聲提議道:“伏兩名弟子上瓦,破瓦而入?”
康初首先搖搖頭,他不想“鋒牒”任何閃失,既然他和其他三名玄衣衛在場,那“鋒牒”僅是失落可責琅琊派看顧不周,“鋒牒”遭受破壞卻也要追問他們四人之責。
康初道:“內中歹徒人數不明,若有煉覺者,警覺之後或許直接破壞‘鋒牒’。”
對方拿到“鋒牒”開始,琅琊派其實就不再有免責的可能,除非能證實其中歹徒主導者的身份是屬於其他知風山一帶三派門。
如果能確認歹徒的身份,對康初也有脫責可能,是以康初已經轉爲儘可能保證歹徒不破壞“鋒牒”的思路。
琅琊派山門中弟子就有百餘名,加上其他能調動的關係,足以封鎖這處據地和吳關鎮,歹徒自身在屋中橫豎是插翅難逃。
康初道:“留下十名以內的弟子在此看顧,其中至少五人要顧貴派據地外圍。無論此地還是吳關鎮都要淨空道路,暫阻無關人馬上街。”
康初既在,就算調動琅琊派人手需要通過琅琊派之人,卻有十足主事資格,尤其是事涉“鋒牒”的情況下。
歹徒驅趕馬車藏於屋中,交換條件首要一點也是不準破壞馬車,那麼首要避免的就是“鋒牒”的下落和歹徒之人的受控。
淨空道路,防止無關人上街可避免對方有辦法增加無關人質,對方如有接應也可增加接應的難度,保證追擊之下歹徒行蹤總在掌握之中。
一支怪歌唱完四遍,仍在此地隨同四名玄衣衛、何語晶、應之柔掌握歹徒動向的五名琅琊派弟子只覺得三種聲音各有各的難聽。
平千興身爲煉覺者,自然是留下看顧歹徒方面,從歌聲中他也嘗試分辨聲音,但是變造的聲音難以反推出原聲,他連唱歌的其中有沒有武景明都難確定。
平千興的師父琅琊派關佑長老已經領了弟子去往淨空吳關鎮,向內中通聲後,需要等的反而是歹徒一方。
何語晶道:“他們肯定是要驅車出來,此處距吳關鎮最近,讓他們有辦法混入人羣或者造成人羣混亂纔是最麻煩的局面。
康大人安排有理。”
康初點點頭,平安司涉足江湖頗深可也算是朝廷的勢力,處在捲入民間人士的情況也要儘可能避免的立場。
屋中四名黑衣人已經退到陰影暗處,只一個怪聲問道:“好了沒?要多久?”
康初突然想到是否能從諸如衣裝、車馬準備等方向能夠從旁調查進行準備者,拉過自己身邊三名玄衣衛校尉中的煉覺者詢問。
那名煉覺者校尉道:“拿不到實據,從剛纔短暫現身來看,
四人所穿均是手工粗造。
馬車方面,廂漆以黑,雖然相對好查可毫無漆味兼外色着灰,怕是備下已經有些時日。這就讓準備者有了排除從造車方向追查的時間。
如果馬也是提前備下,‘玉市’尚在之時民間農用畜馬隨着‘玉市’相關佔地收斂流向混亂且不留完全的底賬,也會同樣難以坐實來歷。”
第一次是非坪上論斷是非已經過去十六七日,那時莊主凌泰安就隨陳至意見備下必要條件,車馬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第二次是非坪再論是非,目光焦距是非坪上,給了暗中將這些準備轉移到吳關鎮的條件。
康初相信裡面的賊人用來挾持人質和破壞“鋒牒”的鋼刀一定也很難查出來歷。
一名琅琊派弟子回來做出手勢,向康初等人表示吳關鎮已經淨空道路。
應之柔得到提示,大聲喊道:“裡面的賊人,你們可以逃了,把人質留下!”
內中古怪聲音答:“我會在吳關鎮的道中放下一名人質,在吳關鎮中放下第二名,最後一名我要隨帶着直到安全。”
康初向其他幾人小聲交待:“通傳下去,賊人做出裝扮安排未免有其他用意,每名‘人質’也要牢牢控住搜身。
如果他們所言爲真,琅琊派到吳關鎮中道路放下的那名最爲可能逃脫,如果此人攜帶‘鋒牒’逃脫更是我們追捕失敗的訊號。
兩名煉覺者其中一名盯緊了那人,另一名就要時刻注意馬車,以防賊人逃跑之中尋處拋下‘鋒牒’。
他們開始逃跑後,也要琅琊派剩下之人着手搜查房屋之內,杜絕對方將‘鋒牒’藏在隱秘處採取事後另擇機會取走的可能。”
交待完後,應之柔向房屋內答話,不忘加了一句:“如果你們沒按說的釋放人質,也就不要怪我們破壞馬車!”
裡面的怪聲答覆也很簡單:“如果你們破壞馬車,我也同樣破壞‘鋒牒’!”
讓步做到此處已是極致,康初示意應之柔不用多說,只讓他答:“你們可以走了!”
聽得這句,一陣沉默後,黑廂馬車從房屋中衝出!
四名琅琊派弟子留守原地,當即組織起搜索房屋之事。
何語晶、應之柔、康初、三名玄衣衛校尉和平千興負責追緊黑廂馬車,七人緊隨馬車之後。
從應聲的中間,姜賜安就被刀架着又押上黑廂馬車。
眼見另一個黑衣人也給一個黑衣人駕着,姜賜安只覺得這夥兒人行事全然沒有道理。
就算琅琊派和玄衣衛真的守約,難道真能任你們從手掌逃脫?
姜賜安聽兩方回話,又怕難逃時黑衣人破壞琅琊派“鋒牒”,到時候琅琊派盛怒之下要不辨認他人質身份,自己下場一樣悽慘。
此刻兩口鋼刀一口架着駕車黑衣人,一口架着姜賜安,車廂內場面更是莫名其妙。
馬車開始顛簸,顯然車已經奔到琅琊派外道路,拿刀架着姜賜安那名黑衣人咳嗽一聲,另一名用刀架着駕車黑衣人的也咳一聲。
拿刀架着姜賜安的黑衣人將刀拋下,踢給駕車黑衣人,駕車黑衣人一擡腳踩住鋼刀。
原本用刀架着駕車黑衣人的趕緊轉而用刀架起來姜賜安,同時一記重腳把拋下鋼刀的黑衣人從後方布簾一腳踹了出去。
這又鬧得是哪一齣?!
姜賜安頭腦亂上加亂,看都看得不是很明白。
先前有個黑衣人說也是給拉來的,那是哪個黑衣人?此刻駕車的那個?
馬車之外,追趕的七人見果然有一名黑衣人給從黑廂馬車拋出來狠狠摔在地上。
那名黑衣人眼睛一轉,看到衆人之中平千興,大叫“平師兄!”用的不是那怪聲怪調。 щшш _ttκǎ n _c o
平千興應道:“是武師弟!”
康初心想道,此刻要辨認此人是賊人同夥還是真被綁成人質要着落琅琊派內部,道:“裴起,同何姑娘、平少俠一起負責這一名!”
那名叫裴起的錦衣衛校尉領命,何語晶也不反對,三人馬上制住狠摔了一跤的黑衣人武景明。
平千興以鐵如意制住黑衣人武景明,除下面罩後確認此人是同門武景明無誤。
平千興道:“武師弟,你是怎麼回事?!”
裴起喝道:“平少俠,先且制住進行搜身!問話之事不妨等全體落網之後由貴派掌門和康大人進行,各自分開訊問會更有效果。”
平千興點點頭,同時聽到一聲輕嘆。
平千興聽得嘆聲是從何語晶那裡傳來,轉頭一看何語晶半圓拱眼睛仍含笑意,表情也不像感到遺憾。
他還是得問:“何姑娘,爲何發嘆?”
何語晶笑答:“沒什麼。”
裴起也奇怪何語晶爲何發嘆,他也是確確實實聽到嘆聲從何語晶那邊傳來的。
只是當事人既然說沒什麼,誰也不好追問原因。
何語晶其實心情大好,她是真的帶着微笑,只是旁人分辨不出來。
“閉眼太歲”,何語晶心中只是叨了一次這個名號。
康初、應之柔和剩下的兩名玄衣衛校尉繼續對黑廂馬車的追擊,眼看對方真的奔進吳關鎮,康初道:“應掌,準備呼喊貴派弟子接洽!
胡幹,煉覺者只剩下你了,盯緊黑廂馬車!”
應之柔依言大喊:“衆琅琊派弟子聽令!!注意道路,不要讓有任何人發難跑出來接應馬車機會!!!”
街上本來就有琅琊派弟子巡街,聽到這話,幾隊人趕緊往這邊稍爲靠近過來。
馬車轉過一處破落房屋,又一名黑衣人給踢了下來,在地上翻了又翻,撞上一戶房屋牆角才停下了一動不動。
康初喊道:“應掌!”
應之柔點頭,和匯合上來一隊弟子停下湊近那名被丟下車的黑衣人,應之柔揮手示意其他弟子湊更近些。
琅琊派弟子依言去靠近那名黑衣人,湊近之後,那人的面罩也給除下。
那黑衣人和應之柔同時認出對方。
那黑衣人道:“‘渡世常笑’!”
那應之柔道:“‘橫鎖’明庭!”
第二名下車的黑衣人,正是首陽門“橫鎖”明庭。
一名玄衣衛校尉也自覺留下來,此時出言道:“麻煩應掌先着弟子進行搜身,問話之事不妨等到所有人落網一併發落!”
這名校尉自恃身份屬“四山兩宗一府司”,對江湖小派門掌門的應之柔也只同康初一樣叫是“應掌”而不是恭敬叫聲掌門。
應之柔只好點點頭,突然發現黑衣人之一是自己得罪過的首陽門後輩人,他心裡只有不詳的預感。
如果可以,他想馬上私刑逼問,可偏偏玄衣衛之人在場,他無從發作。
如果這一切都是有其他安排呢?應之柔突然想到這一層,只覺得自己遭人算計,一股涼意從脊背爬上來過了後腦又麻痹住喉嚨舌頭。
這簡直荒唐到極點了,黑廂馬車車廂之中,姜賜安心中一團亂麻!
就在剛纔,那架着自己的黑衣人又把鋼刀丟下,這次是這黑衣人自己湊到駕車黑衣人身後給他反踢一腳踹出車廂。
自己是不是也該找個時機給他這麼踢一下?
如果不該挨踢,自己該怎麼做?!
那之前兩名黑衣人也有人用刀架着過這名駕車黑衣人,這人是不是就是先前所說另一個給綁了的?
那這人還驅車繼續奔下去做什麼?
剛纔在琅琊派那處房屋裡,是不是這人逼着自己唱那怪歌的,還是其他人?
是不是有名黑衣人拿着那琅琊派的“鋒牒”?
剛纔好像其中一名黑衣人給了另一名黑衣人什麼東西,那是誰給了誰?
誰做了什麼,又沒做什麼?自己又做了什麼?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做!
誰又是誰,誰又是我,我又是誰?!
慌亂之中,馬車又奔了一陣,他聽見駕車黑衣人開口問話:“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莫名其妙!”
這次黑衣人用得好像不是那怪聲怪調了, 那自己是不是也不該用了?
什麼等到什麼時候?這羣人都有毛病,這最後一個又是指什麼?
“車廂裡不是地上有鋼刀嗎?你一口我一口,你還等什麼?!”
說完,姜賜安懵懂之中無意識拿起那名第二名下車的黑衣人拋下的鋼刀,看見那僅剩的黑衣人也拋下纜繩拾起腳下鋼刀。
姜賜安忙道:“你不駕車嗎?!”
那黑衣人好像翻了個白眼道:“誰還管你駕車?!莫名其妙!來跟我相拼”
說完,那黑衣人舉起鋼刀,姜賜安趕緊也用手中鋼刀來拼。
這人力道好大!姜賜安來不及叫苦,就聽得一聲“你這賊人!”他深感莫名其妙之餘回喊了句:“你纔是賊人!”
兩口鋼刀又拼在了一起。
馬受驚亂奔,將車廂撞在一棟房屋上去。
兩名黑衣人從摔成碎片車廂裡各自爬起來,各持有鋼刀,眼看又要相拼。
康初喝道:“全都拿下!”
姜賜安看見那黑衣人拋刀跪下雙手抱頭,用不是怪聲的聲調喊道:“我是通明山莊弟子,我給賊人綁了!”
姜賜安趕緊照做,大喊:“我是山陰幫幫衆,我纔是給綁了的那個!”
康初長出口氣,只讓其他人先給兩人拿下。
玄衣衛校尉胡幹湊近康初,告訴後者,未發現從黑廂馬車曾經拋出任何東西。
康初心下稍安,人總是跑不了的,也應該沒有轉移“鋒牒”的機會,哪怕“鋒牒”被破壞自己今日的安排總也做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