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安排何語晶去琅琊派站出明面之上時,公孫靜就已經向何語晶說明了通明山莊方面主要謀劃之人必是這名“閉眼太歲”。
何語晶這次是非坪上初會“閉眼太歲”陳至,很快就通過描述的特徵認出了這個人。
在通明山莊莊主凌泰安先吐露收藏邪劍“血塗”事實,再請玄衣衛留駐知風山一帶主持局面後,何語晶自然明白這兩項加起來怕會相合而成通明山莊大義上最嚴密的守勢。
明面上,動不得通明山莊;暗地裡,“薛冶一脈”的事情再也難以繞過平安司的視線悄悄搶先進行。
“四動驚神”公孫靜現在只怕是束手縛腳,動彈不得吧。
想到此處,何語晶頗感有趣。
她擅長守成,看到別人巧妙設守,也不免生出欣賞。
盯着陳至,想到之前公孫靜的介紹,何語晶發現這人不止年紀相仿,和自己頗有處相像之處。
何語晶一雙大眼眼型半圓拱起,不笑也似笑,別人看不出她的表情是不是笑。
陳至雙眼如同緊閉,別人看不出他是否睜着眼睛。
兩人相像之處,更讓何語晶心情愉快。
來而不往非禮也,她要回敬一招自己的守策出來。
何語晶偷偷牽了牽應之柔的衣角,應之柔沒能會意這是想幹什麼,“啊”地發了一聲。
此時發聲頗爲突兀,應之柔身份更是琅琊派掌門,一方首腦既然出聲總不能什麼也說不出來。
應之柔一張紅得發紫的老臉給坪上各處投來目光盯得火辣,咳嗽一聲道:“咳!
我是說那個……康大人既然有此意思,本派自然也是有所表示。
本派自然是十分歡迎,有多歡迎呢……
那就要看本派有什麼相關的安排,至於安排……
呃……本掌有似乎吃壞了東西,現在腸胃很是吃勁,有請我派客卿何姑娘細細道來。”
何語晶一步上前,又感應之柔窘態也頗滑稽,她心情大好,掩口一笑。
何語晶本來就樣貌出衆,氣質更有種祥和神像般的特殊,這一笑自然吸引了衆人目光。
秦雋不禁看呆了,他從到了這處就覺得何語晶那雙好像總是笑的眼睛別有一番滋味。
藏真心吃味,小聲道:“幹嘛?你不是也知道那八成是故弄玄虛的‘如意齋’派出來的婊子?我送你一句話啊。”
“莫名其妙!什麼話啊?”秦雋自己也知失態,覺得讓藏真心酸一句也好,接了她這話頭。
藏真心輕聲道:“你記好了。‘海會枯,石會爛,婊子永遠不會靠岸’啊。”
聽到這話韋德立刻小聲接上:“秦雋你沒事多逗她開開金口,淨是名言。”
何火全聽到這句也難忍住,帶着可能隨時笑出來的腔調小聲重複:“海會枯……石……會爛……婊子永遠……不會靠岸。”
何火全又再重複之後,凌有容終於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來。
眼看凌家小五爺“小老闆”凌泰民也要忍不住,二爺凌泰寧不得不回頭向自己這邊少年輩人惡瞪一眼止住喧鬧。
莊主凌泰安則是眼神飄到天上去,想這些後輩要是都能如陳至、章凡白一般穩重就好了。
陳至其實也給逗到,只是他更關注何語晶接下來有何做法,才能控制住。
至於“玉蕭竹劍”章凡白,沒人注意到他,他卻其實一直在盯着何語晶,連之前任何人的任何話都沒聽進去。
何語晶緩緩開口,
道:“康大人所慮甚是,既然有此必要,我派應掌門其實也早有心準備安置之處。
‘薛冶一脈’暗藏陰謀,隱身知風山一帶,玄衣衛在大家其實也都安心多了。
我派願盤下吳關鎮出事染坊,搬入必要物事,以供玄衣衛六位大人休息辦事之用。”
康初不滿道:“何姑娘選擇那地,是爲了方便監視我等嗎?”
康初等人已經見過“薛冶一脈”發難出事地點,染坊地方偏靜地勢又低,只要把暗樁設在附近街市沿街茶樓來往那處的人一眼既明。
康初話語直指那地是何語晶所選,更是意指琅琊派掌門應之柔受人操使做不得主,算是十分不給面子。
應之柔此刻再愚鈍,這點也還聽得出來,本來就紅得發紫的老臉此刻紅紫顏色都更爲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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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語晶欠身笑道:“康大人多慮了,是小女子思慮不周。
如果康大人不喜那處,自也可以選擇別處。
只是商人關碩涉及本門叛徒,其人既歿,總要處合適地來讓所有‘玉市’商戶相關之人好找。
另外,我派還已經着落了收拾染坊的弟子先前就請了另外一些人去往那處好詢問一些別的事,我本來想着大人會有興趣一聽。”
康初奇道:“哦?什麼樣的事情?”
何語晶答道:“琅琊派存放‘讓葉沉香’的倉庫在‘薛冶一脈’事後清點,香木木料頗有缺失。
所以我派通知了其他派門相關管理‘讓葉沉香’香木的人,要來查匯各派香木情況。
‘薛冶一脈’巧匠甚多,藏身之時也很可能進行製造需用物品、兵器的準備。
‘讓葉沉香’香木燒成木炭填爐,可是能起鑄上好兵刃的火候,理一理動向或許能鎖定‘薛冶一脈’藏身之處。”
康初思忖一陣,道:“其實也無不喜,既然這樣,事情着落到一處也好。
那我等就有勞貴派安排在那染坊收拾棲身。”
既然玄衣衛承下主導“薛冶一脈”調查之責,就很難擺脫這個餌,“讓葉沉香”更是之前四派爭端重點。
琅琊派如此舉動,是讓朝廷也有對“讓葉沉香”香木民間採伐有了着手點,可以在日後得以控制知風山一帶江湖勢力、民間財貨動向。
陳至皺着眉頭,心知大概這手準備真是提前做下了,只是因爲莊主凌泰安在上次是非之論後就向山莊相關人員說明“讓葉沉香”讓出,相關人員以爲暫時不是重點有關事務報得不夠及時。
自曝一處利益引玄衣衛不得不着手,回頭再以日程安排,可以在時間上掌握住玄衣衛的行動。
這手無異於以守破守,通明山莊既然讓出了調查“薛冶一脈”的主導,琅琊派替通明山莊在內所有四派向平安司退一步也不好反對。
公孫靜也覺得何語晶這手做得漂亮,以守破守,多少能爭取“四動驚神”一“動”機會,在必要時拴住玄衣衛的視線。
陳至一擡目光,再和何語晶對上眼,只覺得這女的那雙總是好像在笑的眼睛中此刻含着俏皮神采。
做得不錯,這樣那“四動驚神”有機會“動”了,陳至只想表達謝意,他卻沒法確認對方能不能看穿自己眼皮看出這點。
這手以守破守硬是讓陳至嚴密的守策露出一絲破綻,陳至卻並不在意,“四動驚神”不“動”,以一敵二太過欺負人了。
琅琊派方面,陳至準備用來對付何語晶的,本來就只一手攻策。
這樁事情論定,話題終於來到吳關鎮一夜之事。
“小老闆”凌泰民怯生說不出話來,秦雋、“橫鎖”明庭、首陽門弟子方聖、琅琊派掌門應之柔各方說法都一致避開琅琊派和“薛冶一脈”可能有合作之約。
這點信息的差異,就是四派製造出來用以在平安司目光下共同騰出點空間的方法。
康初苦惱,這一樁前來了解到的事情並沒比沒來坪上時候清晰,反而平白多了太多自己不好處理的事。
“四動驚神”公孫靜也在最後事情說完後一改“靜公子”姿態,開口道:“山陰幫另有一樁事情,希望各方着落先前所議定四派罷鬥之約。
爲表各方誠意,我幫耿大安幫主會連同在下擇時各去拜會,也好隨時商定新事。”
丁九是唯一不置可否的人,這更讓衆人懷疑首陽門已和“薛冶一脈”聯手。
事情全部商定,五方人馬也各自離坪。
公孫靜偷偷離開山陰幫隊伍,耿大安看在眼中毫不在意,心知“四動驚神”剛纔提出之事就是爲了可以隨時在別人視線消失,暗中必有人爲其執行其他安排。
首陽門“八命無常”丁九帶回“橫鎖”明庭、方聖,也不多話,走出一陣後才說:“你們兩個暫時沒有別的安排,休息一段時間。”
“橫鎖”明庭覺得這是師父有意排擠自己出門派事務,趕緊告歉:“師父,我……我透露本門功夫精要和破綻確實罪責難脫,可請師父換種別的方式責罰小徒!”
丁九止步回頭冷眼一蹬明庭:“原來你還向通明山莊透露本門功夫的精要和破綻?!”
“橫鎖”明庭只好低頭。
“那你沒選擇的餘地!”丁九隻冷冷道着一聲就再繼續回程之路。
琅琊派回程之中,何語晶問應之柔的卻是件十足的閒事:“你說那位‘閉眼太歲’要怎麼判斷他睜着眼睛還是閉着?”
應之柔想了一陣,只回到:“我、我也不知……”
關佑把這掌門的表現看在眼裡,心想吳惜海、鍾範所說一點沒錯,這是個十足的傀儡,別人說笑他也只敢當正事來迎合。
他開始懷念起來前掌門汪公徵,汪公徵雖然是江湖人出身,好歹在掌門位上時讓大家過得都是自在的日子。
通明山莊的回程裡,秦雋好不容易甩開藏真心糾纏,趕到陳至身邊來嘮兩句。
秦雋問道:“那姓公孫的最後主張,是要在其他地方有安排了?”
陳至點頭道:“當然,壓抑得太久,任誰也想放鬆一下的,何況他號‘四動驚神’。”
秦雋知道是時候進行那慣例的發問:“讓他一動不動,就是你的做法?”
陳至道:“是的,這就是我的做法。”
秦雋繼續問道:“你的做法一定會贏?”
陳至道:“是的……”
秦雋其實早知發問結果,只是這兩天連韋德都一再強調沒事讓他多問這兩句套話,他也總覺得親耳聽陳至的回答能帶來一種安心感。
可這次,陳至的回答不太一樣。
“……因爲接下來要看你的做法。”
“我?”秦雋一驚。
陳至點點頭,問了一個問題:“琅琊派的‘鋒牒’,你想不想拿來玩玩?”
秦雋眼睛一亮。
秦雋問道:“你有辦法?”
陳至道:“有,只是要着落你去找兩個人,我會再讓別人去找一個目標。
第一個人是‘橫鎖’明庭或方聖選擇一個,以丁掌門的個性會讓他們受到冷落放置,又和你已經混熟,你可以拐來其中一個人做事。
他們正是因爲涉及琅琊派之事才遭這樣對待,想來你去找的人會答應。
第二個人,我要你在琅琊派找到一個混熟的,最好是可能支持前掌門汪公徵的少年輩人,如果這個人同樣江湖人而非商戶出身,就很可能不希望琅琊派被‘如意齋’擺佈。
一個目標我會着落別人去找,這個目標會是山陰幫之人,而且是堅定服從幫主耿大安和‘四動驚神’的人。
你先找好兩個人聽我計劃,計劃之後就要潛伏吳關鎮,等我過去通知你們目標出現在吳關鎮,就是我們行動的時機。”
陳至對琅琊派的攻策仍是竊取“鋒牒”。
“鋒牒”一失,琅琊派形同出局,“如意齋”也不會再進行任何保護和幫助。
公孫靜和何語晶一攻一守掎角之勢也自然告破。
而陳至的這個腹案,正是“第四把火”的最後真意:有一種做法只有玄衣衛在場主事之時纔會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