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懸刀吳關(其之五)

傷了十一名琅琊派弟子,只傷不殺,陳至、韋德均有輕傷在身加上疲勞虛耗也是驚人的成果。

陳至、韋德自上次街角意外接戰之後,已經休息了超過一刻。

韋德的體力已經回覆到了六七成,他卻要開口提醒陳至:“從體感來說,時間差不多了。”

陳至也明白意思,街上琅琊派搜查封鎖已嚴厲,給人追到房上後上房也不再安全。

想要及時能夠改去鎮北逃出再去幾百步外的琅琊派據地,說不得得謹小慎微多繞彎子,那麼此刻就必須着手向吳關鎮北移動。

兩人一面找路走,一面警惕來人,韋德卻有話不吐不快。

“也該說明了。去琅琊派據地,我們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們在這裡行爲已超過‘小打小鬧’,應之柔或者會提前來到。

如果應之柔藏起扣下的三人,去到沒他在的琅琊派據地,你難道真想放把火?

事先說清楚,你也莫學他們叫我什麼‘超人’就把我推出去,眼下體力未全復,肩後傷得厲害。

琅琊派可能仍有老輩鎮守,就算沒汪公徵的實力應該也不下應之柔,我未必能取勝。

火沒放起來,我們說不定就先失敗被擒了。”

陳至轉移而來之傷未復前是不能動用“孽胎”異能的,剛纔強出幾劍後右手腕狀態也不是很好,當然沒打算再去找更厲害的硬碰硬。

陳至開始進一步解釋想法:“不會,你已經說到重點了。”

“這不是猜謎的好時候。”韋德道

陳至繼續道:“不是猜謎。要說明我的做法下一步,有些東西當然要提前說清。

第一件事:來者至少七十人,我們接戰一十四人,要挾一人。你有看到其中當天是非坪上跟着汪公徵來的,有多少人?”

“兩個。”韋德想了一下,確認數字。

“閉眼太歲”陳至和“鋒芒不讓”韋德都曾陪同莊主凌泰安參與是非坪之會,他們兩個對那天是非坪上汪公徵帶來弟子的樣貌都有印象。

只有那名在房上發現陳至然後襲擊的煉覺者和一開始落單被兩人威脅的琅琊派弟子這兩人,當日曾經出現在是非坪。

“嗯,沒錯,兩個人。

當天汪公徵帶來十一人,第二件事就是:這十一個人有什麼樣的共同點?”

韋德若有所思,如果說都是後輩翹楚,房上煉覺者和一開始那位收要挾的琅琊派弟子功夫和膽識都差得太遠了些。

韋德嘗試解答:“我好像有點想法了。

琅琊派在應之柔副掌事務運營之下,對那新勢力‘如意齋’的態度也未必一致。

汪公徵帶那十一人上到是非坪,一名老輩都不帶,顯然是因爲那十一名弟子對汪公徵來說更好掌控。”

結果“靜公子”做手之下,這“更好掌控”的十一人也重新選擇立場,其中應該不少成爲推汪公徵失去掌門之位的力量。

陳至點點頭道:“如果我所料不錯,對‘如意齋’,老輩更多人選擇觀望。

汪公徵樂得輕鬆不加過問算是中庸態度,剩下的琅琊派人中一定有人和應之柔對立,堅持反對倚靠‘如意齋’的態度。

第三件事就是:這一日‘薛冶一脈’在琅琊派地盤現身,應之柔顯然選擇與這羣人達成協議,甚至很可能接受了扣下的三人。

應之柔對這件事的處理上,對琅琊派內是如何安排?”

“應之柔不會讓琅琊派老輩中的堅決反對者知情,

‘薛冶一脈’既然達成協議,他做的打算就很可能是事後出賣給要找‘薛冶一脈’的‘如意齋’。”

“不錯。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整件事情他會瞞着其他琅琊派老輩,包括扣下的三個人。

‘薛冶一脈’在他的口中會是顯出蹤跡之後便消失無蹤,今夜在吳關鎮的安排會是搜查未果,而實際上你我都知今晚只是做個樣子。

第四件事就是,既然應之柔要造成這個假象來同時迷惑琅琊派內部和外部,派來搜索的人員構成又是什麼樣的?”

韋德跟到這裡,不能馬上回答,又思忖後才道:“那自然是要避免其他內部人插手,纔好控制消息。

所以今天這裡的人,大多數是身份低微,少數是在琅琊派中顯赫卻忠於應之柔,或者起碼是同意應之柔的做法。”

“謹慎點去想,應之柔也爭取到不多的老輩人同意,今天在此的人再加上稍後應之柔帶在身邊的人才是全部支持應之柔的力量。

第五件事是,應之柔控制下的人員龍蛇混雜,今晚‘小打小鬧’之前咱倆剛一露面,他們中不少就採取了擾民的做法。

吳關鎮在琅琊派看來,又有多大分量?”

“那怕是不重吧,此地也算鎮守,還有濟陰城就近管理。”

“就面子上來說是這樣沒錯了,如果說到裡子,又是另一回事。

吳關鎮有‘玉市’,雖然是投汪公徵等好玉之人所好,如無其他的作用,之前琅琊派其他人的反對難道拿捏不了掌門意見?

如果根據可煥姑爺手中暗賬顯示,琅琊派賺錢的能力僅比訂單開到小半個欲界去的通明山莊鑄號稍差,無論地盤或者江湖爭鬥成敗,他們花錢的能力十多年內從未消減。

玉石無價價隨人開,‘玉市’難給朝廷監督出入,除了投汪公徵所好,更可能兼顧商人和琅琊派勾結洗清錢財的作用。

今夜的‘小打小鬧’,就是我們放的第一把火,應之柔應對受到手下做法優劣影響,不可能處理得完美,後面必生怨隙。

‘小打小鬧’之餘今晚的擾民,就是第二把火,這鎮子的治安問題將給濟陰城朝廷插手餘地,‘玉市’牽扯商人利益,和琅琊派的合作必然受到影響。

第三把火,將在琅琊派據地中燒起來,應之柔此刻不敢讓他們參與進來或者好奇‘薛冶一脈’的人產生其他想法。

我們的下一步,就是要去放這第三把火。”

韋德點頭表示明白,其實他仍猜不出陳至做法的全貌,只是大多數事情交給陳至看起來會更好。

好在聽陳至意思,起碼不是去動手的。

琅琊派和商人勾結另有利益之事韋德作爲在武力上常打交道的威房弟子,早就略知一二。

光是韋德知道的手段,就有假借江湖爭鬥或者平治盜匪名義需用搶佔宅子或者土地將民家驅離,然後再讓商人去放印子錢以商人和琅琊派關心更好讓民家認下債務由商人催收。

事後,哪怕短一個銅板收不上來,商人仍要佔據全部田地屋宅再轉手賣出。

就算全部收了上來,那債務也是憑空而來遠超土地和房屋價值的一大筆,何況數年之後,琅琊派和商人覺得這戶“養肥了”又會如法炮製再來一遍。

從商人手裡買下土地房屋的,幾年後也會給當成“莊稼”如此收成。

商人不事生產,就是這樣憑空生出債權然後左手倒右手弄出鉅額利益,再通過其他手段清洗乾淨錢貨,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用‘玉市’無疑。

琅琊派弟子多是錦衣玉食,就地商人家庭出身,琅琊派天然就有和商戶珠聯璧合的關係。

在江湖層面,知風山一帶最大的“惡霸”是欺壓其他江湖派門的通明山莊無誤。

在民間層面,琅琊派食骨吸髓,堪稱琅琊派地盤一直到附近城鎮最大的“惡霸”組織。

此時的陳至還只是從通賬問題上看出這點,他不知道“如意齋”的事實,也就無從知道琅琊派此刻有意投靠的“如意齋”更恨不得把欲界地盤下挖三丈,寸寸賣給怒界“幕府”朝廷。

是非坪上“靜公子”如此給應之柔創造條件,當然是因爲應之柔最符合“如意齋”的期望。

陳至卻至少明白一點:“靜公子”做手,事後今日吳關鎮上曾經參與是非坪之會的弟子卻稀少得可以,證明琅琊派內對“如意齋”提防的勢力已形成力量,應之柔不得不應對。

所以陳至才覺得“靜公子”這手雖然手段做得漂亮,卻是太過自信,對掌控琅琊派的收效實在很難說比得上在琅琊派內製造的內部破綻。

“四動驚神”一動,震驚了知風山一帶江湖局勢,最驚到陳至的部分則是其中暗含的魯莽愚蠢,使得後患之大難以想象。

繞到鎮北極花時間,韋德、陳至最後找着機會從鎮北一處臨着野地的院子翻出去,已經發覺附近沒有什麼人搜查。

恐怕不止應之柔,連通明山莊的人馬都已經到了。

兩人稍一合計,趕緊直奔琅琊派據地,此刻琅琊派據地內能做主的人應該都是應之柔想摒除在“薛冶一脈”現面事件之外的人。

琅琊派據地牌樓燙金,乃是由高丈許的白玉所制。

從白天看,這牌樓雅緻非常,溫潤之光和燙字金漆耀眼之光各生不同氣派。

在夜裡看來,就只值得韋德一個“什麼破牌樓晚上字都看不清”的感想。

陳至賬房待久,保守估計起這牌樓的價值,怕也是要有數萬兩銀子。

這一定是對琅琊派來說九牛一毛的錢,纔敢在區區一座牌樓上這麼花。

陳至發現自己之前算的還是保守,還只算了琅琊派正常花用的付於,如果假設這錢這麼花法,琅琊派的財力其實更加可怕。

也就是,如果算上琅琊派各弟子收入口袋自己享受絕不拿出來補貼江湖事務的錢,恐怕琅琊派雖然實力不強但是財力比通明山莊淩氏所有產業加起來還富。

即使重新刷新認識陳至在這方面仍然錯估了,他沒往門派財產纔是小頭個人賺取才是大頭的思路去想。

如果琅琊派上下把用在家裡的奢侈享受等錢財全集中拿出來,只怕凌家大爺要立刻召開家族會議,甚至不惜撕破臉力壓“試劍怪物”反對,也要同意妹夫凌可煥的說法賣掉所有產業給琅琊派然後解散武林世家淩氏。

琅琊派民間“惡霸”當了二十年以上,對地盤周遭純粹商人以外都是食骨吸髓削個徹底,其中不說十成也有九成九落入各人自己口袋。

區區江湖勢力的財力如何來比?起碼要把整個兗州朝廷錢糧所積拿出來纔有一爭。

平日裡琅琊派弟子錦衣玉食,出個遠門一個人百兩左右銀子花出去闊氣不輸凌家三爺,幾個人路上給通明山莊欺壓劫道一次就能補上鑄號精工鑄房一個月進項,豈是平白變出來的?

不過陳至即使知道事實也不會在意,琅琊派的個性就是寧可把銀子拿來奢侈也不會花在正事上,稍微有點實用心態的都也只比其他人多打副鐵製短打兵器來用而已。

這幾年大多數琅琊派弟子仍是玉製短打兵器隨用隨壞,隨壞隨換。

陳至只是擔心,他之前判斷汪公徵會在江湖無立足之地後選擇倒向通明山莊,如果他積下萬多兩家財,豈不是去投靠朝廷捐點錢找個名儒推舉當個閒官更好些?

其實這也是白擔心而已。

汪公徵家財其實房屋田產外有近十萬兩的積蓄,不過他不會選擇投向民間或者朝廷。

一方面他在琅琊派裡算是沒商人出身的門路,家財算少的,連大部分少年輩弟子也不如。

另一方面他是琅琊派中罕見的江湖人出身,奢侈是學出來的,骨子裡仍是江湖人,不像大多數琅琊派弟子根本富家子弟出來玩票一般。

陳至、韋德各懷心思闖入琅琊派據地,當先就迎上一個認識經年的熟人來攔。

琅琊派三大長老之一的“開冊伏敵”吳惜海是吳關鎮兩姓之一,正經的商人出身。

他年紀四十多歲,常披一身銀絲鑲線長袍,面如冠玉,頭束純金銀鑄成奇色頭冠,打扮好認得很。

對韋德來說,這人更好認的是他手中兵器常帶不離其身,乃是一卷青玉玉片編成如竹簡般捲起,刻有道德經中德經經文的“玉簡”。

韋德皺起眉頭,陳至卻覺得更有把握。

“開冊伏敵”不僅富有,武功更比“鋒芒不讓”“玉蕭竹劍”更勝一籌,傳聞在琅琊派中功夫僅次於前掌門“東山玉客”汪公徵。

如果如此人物也是應之柔需要摒除在琅琊派新核心之外的人,第三把火燒起來會更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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