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借巷子一邊牆翻牆一踏,便直接翻過另一處院牆遁走,在場包括只正面迎戰一合已經稍微被打傷的凌泰寧在內,沒人去追上。
一心想要追上他的人,這時才從院子裡出來。
秦雋提口鋼刀,他一身都是土連抖落都來不及,人已經先儘快追了出來,一追出來他沒看見“井中人”的去向,剛想就附近之人問起纔看見這些人實在有些熟悉。
“‘火哥’?還有你是……那位莫前輩?你們怎麼……”
此刻何火全正被莫言休壓在身下剛起,聽得秦雋認出自己,欣喜一時壓過剛纔被怪人一鬧的驚訝,接道:“我們是來……”
秦雋此時卻兩眼瞪大,忙道:“稍後我找你再細說,那怪人人呢?”
這句問話明確得很,何火全並沒確實看清“井中人”翻了哪處院牆,正不好答,一旁玄衣校尉雷子辰看得更分明些,指給秦雋:“秦少俠,那怪人和這位老者鬥了一合,借牆從這處走脫了。”
秦雋看雷子辰有意識稍斂短劍才放鬆對這人的警惕,雷子辰爲了暗中行事已經一早換上一身普通成衣,秦雋卻能從他樣貌認出他來:“你是那位曾喝酒誤事的玄衣衛校尉……多謝你。”
雷子辰一聽這句就知道自己不止被秦雋記着,還相信到一認出便信任,他和秦雋交情雖少,但是因爲秦雋這一句話好意已生。
若在平時,雷子辰說不定要駁一句說自己若不喝酒更易誤事,只是雷子辰也看出秦雋情急,只點了點頭示意對方沒認錯,更不以話語相耽,希望對方能追上怪人以免誤事。
二爺凌泰寧這時卻滿是疑問,不吐不快:“秦雋,那人是怎麼回事?”
凌泰寧已經壓抑好奇只問一個問題,秦雋卻看清這最後追來的三人後仍不想耽擱,只打個招呼便要追去:“二爺、平卉姐、幼珊師……幼珊,我稍後再同你們講,那怪人衝着藏婆子而去,我不能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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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泰寧“嗯”了一聲,決定秦雋若去,這一樁說不得他怎麼也是要陪的。
凌幼珊一聽,也同時上心,道:“秦師弟,我陪你一同去。區區翻牆,我也跟得上你們。”
毛平卉更爲冷靜,不止喝止凌幼珊,還把在場想追的幾人一併穩住:“且慢,你武功低微,去了又有何用?何況秦雋你關心則亂,不如多少分說清楚些因由。
不可能僅僅跑脫了一人,便足夠讓你慌成這樣。”
秦雋一聽覺得有理,“井中人”縱然實力高強,然而他跑脫了是否真能馬上闖進花子弄去擒捉藏真心?且不說藏真心身邊還有夏嘗笑這名“摘星樓”殺手,如果按照藏真心之前轉述,“井中人”是被張澤生暗自帶進廬江城,他真的認路去花子弄嗎?
這些本來秦雋應該也能想到,偏偏張澤生的語氣太多篤定,換另一個人來激他都未必能起到如此好的效果。
秦雋馬上道:“這……總之不能讓他輕易跑脫。”
毛平卉眉毛一蹙,罵道:“胡鬧,你小子不還有兩名同伴嗎?
你一人闖將出來要追走脫之人,置同伴安危於何地?既知對方前往跡象,更該以合適的方式和人選去分人手追堵,讓同伴安全的大好時機若是錯失,有了閃失藏姑娘反要替你過意不去。”
秦雋這才冷靜:“對,大鼻子和老孫也熟道路,我們進去穩住局勢便可我們三人設法抄近道追堵。”
毛平卉見他終於冷靜,這才展出屬於長輩的一笑:“我們前來,
便也正可以幫你們穩住你剛纔出來那院裡的形勢了。”
二爺凌泰寧把劍還給凌幼珊,心中暗讚自己弟媳冷靜透徹。
其實毛平卉雖然嫁給凌絕之後一心當起閒散夫人不問江湖事,其智慧也頗有長處,縱然不及“閉眼太歲”陳至和凌泰寧那樣驚才絕豔,真到事上憑着她從容態度和膽量,更是勝過好多大男人。
幾人於是返回院中,院子裡已經不止最初那八九名澤生幫衆,甚至一開始被秦雋等人抓了當舌頭那人也摸了一口鋼刀跑出來參與圍困孫遊者、言笑酬二人。
言笑酬和孫遊者口鼻瘙癢難耐,又不敢輕易放鬆或者加害落入二人手裡的張澤生,二人雖然武藝高強,這副模樣卻能讓尋常的澤生幫衆生出不該有的勇氣。
若秦雋真追了過去,此刻又沒有隨着那“三撥”張澤生也猜不透身份的人一起回來,孫、言兩人不敢輕易加害張澤生的情況下說不定真要有些麻煩。
眼見這些人一併來了,言笑酬、孫遊者鼻涕咳嗽連連還沒空開腔,張澤生倒是第一個猜到跟着秦雋進院的說不定就是後面那“三撥人”。
原來這些人都是“口舌至尊”的相識,更有可能也都是“閉眼太歲”的人,但是這個想法也是生出一瞬就給張澤生自己否掉:如果單純是這樣不能解釋那種人跟人的做法。
張澤生幾乎是馬上猜出這幾人來自不同的方面,只是因緣巧合下互相跟蹤起來,最後由“口舌至尊”的關係再連成一處。
張澤生又拼起一塊拼圖,他猜“城外之人”說不定也在這些人中,只是他此時算漏秦雋等人居然這麼快就脫身而且直接找到自己這邊,縱然知道這點自己也已經落入別人之手了。
這是一處圍困,張澤生如同在棋盤一角給人團團圍住,就算拋出“井中人”來打劫,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給自己做活了。
張澤生身在困局,卻真正有了自己參與江湖事的實感,緊張之餘也不免有一絲興奮在胸中升起,他曾藉着曲道門試堂兄“井中人”夠不夠做他在江湖中興風作浪的本錢,如今輪到他要試自己智慧的成色了。
所以張澤生人雖跪伏,仍是拋出一句:“‘閉眼太歲’人既不在廬江城裡,我們談判的根底不實,你們好像只能儘快想出法子逼我去阻止我堂哥了。”
澤生幫衆本來就羣龍無首,只是憑着言、孫兩人狀態生出莫名的勇氣,經這一句後這份勇氣卻多少固定了些。
雷子辰聞言“哈”了一句,他聽出點張澤生這麼說的目的,毛平卉也是藉着向二爺凌泰寧說明之機一次警醒了所有自己人:“二哥,這人的猜測和試探都來得好快,這不是個能小看的人物。”
二爺凌泰寧點點頭同意:“嗯,此人難得,看他這幫弟兄像是酒囊飯袋,唯獨他有些眉角。”
言笑酬雖然咳嚏難止,也要扯着嗓子補充一點他對張澤生這句的理解:“咳……他、他沒再自稱‘本’……阿嚏……‘本幫主’,他還是頹勢,不過充大牌……”
說到這裡言笑酬連打三個噴嚏,不知道是他鼻子大些吸入皁角粉多些還是因爲強行想說完整的話,才讓症狀更爲厲害點。
張澤生面上擠出一笑,這一句他已經試出“閉眼太歲”果然不在廬江城裡,卻同時試出這幾人中誰的智慧更值得他眼下提防。
不過,這幾人中居然就有三個人頗有智慧,張澤生雖然試出來雷子辰、毛平卉、言笑酬的成色,卻沒法摸着這幾人思考的脈絡和軟肋,一時還無法尋得“做活”的辦法。
這實在不是好事,張澤生明白,這些人要無力化自己實在太容易,最低限度這三人不用費多少心思應該就能夠從院子裡這些澤生幫衆身上拔去難得生出來的虛假勇氣。
凌幼珊好奇道:“咦……他們兩個之前跟秦師弟一起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麼短時間變作這個模樣?”
言笑酬此時已經想通那張澤生撒的是什麼,接道:“是……幹、幹皁角……咳。”
毛平卉聽見這句,她頗有生活經驗,又接丈夫和知風山上衆人平時閒聊對修煉者的特性不無瞭解,馬上道:“原來是這買賣……這招倒是陰損。
便是煉體者,也沒法把附着到口鼻內腔的皁角粉馬上弄掉,纔會這般模樣。
說到解法倒是簡單,取些清水漱洗再讓他們恣意咳嚏幾次,便可以了。”
凌幼珊聽完覺得有趣,笑着道:“原來……知風山上倒是也有些同門互相使壞會用類似的手段,想不到真有人用在江湖拼鬥上。
這些小孩兒手段用出來不嫌掉價嗎?”
凌泰寧道:“總是小兒玩鬧把戲,在江湖裡用出來,便也是江湖手段。
若是能以此致勝強敵,江湖人也更不會認爲這是小兒把戲,而是要佩服他手段聰明瞭。”
秦雋聽到解法,心切跑脫的“井中人”真能找到花子弄去,他趕緊道:“你!!快去找些清水來,若不夠快拿你是問。”
他隨手一指便指到張銓生,張銓生一抖,腦子還沒反過味來,反問一句:“啊?我?!”
秦雋怒道:“就是你,那個說自己要改叫張澤生的,你要是磨磨蹭蹭我就給你一刀着別人去取!!”
張銓生給這一吼,他早覺得形勢不在自己這邊,乾脆拋下尊嚴包袱,賠笑道:“清水馬上便到!”
張澤生心中暗歎一口氣,心想自己這位親弟就是因爲連點眉角都立不住,纔會一直不成氣候,當年如此,如今仍是這般。
也許當時該叫他隨自己去當兵歷練一番?不過這話張澤生也只是設想而已,他知道因爲自己親近“井中人”給父母也當做異類,對這弟弟卻是偏愛,當年就是提出來八成父母也不會允許。
不過張澤生借認準了秦雋如此要清水的目的,想明對方從容的餘地是因爲認定“井中人”不識道路,最終會不如這些人先找到花子弄去。
於是張澤生再開其口:“其實我不過想爲‘閉眼太歲’出力,幾位算下來也都是自己人,何必對我劍拔弩張?”
雷子辰知情多些,兼雖然酒氣貫腦卻思路清明,出口駁了他:“你口稱想爲‘閉眼太歲’出力,卻用手段害得秦雋等人身陷囹圄一時。
顯然是想限了對方一部,再坐地擡價,想通過溝通達成個我們幫你實現些野心,你也幫我們的關係。
若無你橫插一腳,想必我們也並不需要你的幫忙,否則你也不會做此策來彰顯自己。”
凌泰寧眉頭一皺,問道:“怎麼,秦雋你們犯了官嗎?”
凌泰寧本爲洽談官軍訂單而來揚州,若是秦雋真在朝廷處留着案底,這時幫他確實有可能搞砸生意,雖然凌泰寧實際並不介意爲“自己人”搞砸生意,卻多少有點不痛快。
尤其是眼下“閉眼太歲”和“口舌至尊”在知風山通明山莊裡也是尷尬名字,爲幫這兩人和官軍彆扭了一單生意,多少會有人更不願意。
起碼凌泰民不會太樂見此時發生,凌泰寧也不大願意和自己五弟犯衝。
秦雋則道:“這件事……是他搞出來的,不過怎麼也能擺平。我回頭再向二爺一五一十說出來。”
秦雋未在功房記名之前,除了和威房胡混就是在工房幫事, 對工房管事凌泰寧的嚴厲向來有點懼怕,到現在也沒法改掉這點。
張澤生仍要做點努力:“若你們是懷疑我堂哥認路的能力,可以儘管試試他會不會趕在你們前面跑去花子弄,我絕對相信我堂哥那野性的直覺能夠無往不利。”
這句話沒人好駁,雷子辰也不理他,吹哨喚來貓頭鷹“三鬥”,手一架,奇禽落在他手臂上他便吩咐了幾句,再把奇禽放飛空中。
此鳥一現,有點見識的凌泰寧、張澤生二人看這貓頭鷹染灰的浮毛,已經知道這人的身份。
玄衣衛奇禽……張澤生稍閉雙眼,聯想到近葦原傳來的風聲,事後那位姓裘的試百戶帶走一批人,那麼剩下的人可能也都如此人一樣投向了“閉眼太歲”這邊。
那麼“口舌至尊”三人被釋放之謎似乎也有線索可循,如果是裘非常帶走的那批玄衣衛憑藉身份之利接近廬江太守於揭,郡守府中有人看出眉目,私放了三人的話?這個懷疑可以解釋“口舌至尊”三人爲何突然獲釋,同時爲張澤生的思路另開新路,他已經知道廬江城將因爲這一情況而亂。
這個猜想也能很好解釋爲何這個玄衣校尉在廬江城裡,又怎麼會搞成那種一撥人跟着一撥人的情形:這個玄衣校尉多半不認識“口舌至尊”的這些同伴,纔會跟上,而此人是因爲知情裘非常等人潛入廬江城太守身邊才進城查探的。
原來他們除了我的挑釁,還面臨着別的問題。張澤生覺得“做活”的餘地還是有的,接下來就看自己能否以一敵三,爲自己創造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