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命一字簡”簡約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給帶到了帳篷裡,他身邊就是秦雋、藏真心、言笑酬三人。
見簡約醒來,秦雋就想要告訴他現狀,脫口而出最爲簡單的說明:“我們已經回來了,‘劍毒梅香’孟舞風和縷臂會投降者已經給嶺掌門帶去給官軍的頭頭揚州刺史黃現問話,好讓他們證實縷臂會的所行,那差不多有三百斤的‘秘境’奇材貨物也給運了回來……”
秦雋說得簡略,但是事情太多,還沒說完已經給簡約出言打斷。
“……水……”
藏真心馬上斜了秦雋一眼,道:“瞧你。我去弄水。
簡大俠剛剛起來,你該讓他先緩一下。”
藏真心說完便趕緊走了出去,言笑酬趁機低聲道:“藏姑娘畢竟細心,有這樣一位可人在身邊,秦兄豔福不淺,該當好好珍惜纔是。”
“可人?你是沒見過她平時的樣子,如果見了,包你從此也只叫她藏婆子。”
秦雋也跟着壓低聲音,正好藏真心不在帳內,他也有個疑問不得不問言笑酬:“對了,你之前在山道上被踢中之前出的那劍招……是叫什麼名堂?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卻記不起來。”
之前兩人見簡約受制於林霹靂,同時擇機各挺刀劍去救的時候言笑酬出的招數雖然未能使完奏功,卻分明是那一截一擊的“屠世先生”晁顥極招“凌紫霄”。
五年前在天垂嶺上,這一招當時攸關秦雋生死,因此秦雋對此招印象頗深,過了五年時光印象雖尚在卻已經不再清晰,只覺得這招分外熟悉。
一路上言笑酬就曾想過向秦雋提起當年兩人曾見之時,只是時過境遷兩人各自在江湖中有所身份,言笑酬唯恐秦雋對過往經歷有所忌諱所以也不好提。
如今秦雋主動問起,藏真心又不在附近,“懸命一字簡”簡約簡大俠雖然醒來模樣卻彷彿昏昏沉沉,倒是說破這點的好時機。
言笑酬於是低聲嘆了一句,他那大鼻子的鼻息卻好像比嘆氣更重一點:“看來你真不記得了,我應該說過,我一身劍藝本是因爲被一位‘老神仙’指點了三招劍招,再從這三招中得到啓蒙轉而四處求師精進再把三招學實而成。
那位‘老神仙’的身份雖然我也是事後才從江湖中人只鱗片羽猜出,卻也知道此人對秦兄你並不陌生。
秦兄你不記得我了,我倒要問一句:‘那通紫的長劍看着像是寶石打的,學不學藝不重要,能騙來換不少銀子才重要’,這是你當年所說,所以那劍你最後是騙到了嗎?”
秦雋聽着這話倒像是自己會說出來的,正奇怪時盯着言笑酬看了又看,直到再三盯住那隻大鼻子才驚喜到忘了壓抑聲音:“原來是你!!大鼻子!!!”
言笑酬見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是誰,笑着用手在大鼻子下的嘴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秦雋這才知道自己一時失態,趕忙又壓低聲音道:“當年你也在那老怪物‘屠世先生’身邊的,後來怎麼不告而別?
如果你是看出那老東西早有問題,走的時候卻沒告訴我們一聲,真是不夠意思。”
言笑酬道:“我可沒看出任何問題,你還記得當時隨你一起還有個小子嗎?那個小子比我還晚見到老神仙,一路上他都在設法擠兌走我。
我本來一路上待得極不舒心,再加上看出那‘老神仙’三番兩次被那小子磨着說不要收我爲徒磨得心煩,於是我也磨到‘老神仙’指點我幾劍記下後就想走了。
後來在建安一代,‘老神仙’看出你的資質,我則趁夜跑了。”
秦雋並不知道當時情況,只是想起言笑酬的說法倒是和後面的所見能夠合上,於是感慨道:“那人叫姜……延光。
原來當初還有這麼碼子事,那姜延光把你逼走倒是你的幸運,不過卻換他慘死在那老怪物劍下了。
如今又能見你,倒是真的得說是世事難以預料。
那老怪物倒是肯教你實際的劍招而不是隨便糊弄一下,倒是意外……
……嗯,也不意外,他當時準備充分,以爲對‘大呆子’那一戰信心滿滿,定是要留下事成之後回來找你的伏筆,好繼續他那扭曲的‘殺徒’嗜好。”
言笑酬點點頭:“嗯,事後我從江湖傳聞中判斷出‘老神仙’的真實身份後,得出結論一樣。
我也是一陣後怕,如果‘屠世先生’真能事後找我,我那時候對江湖險惡沒什麼認知,真會傻傻給他殺了。
我聽說他是死在通明山莊淩氏‘試劍怪物’凌三爺劍下,看來那就是你拜入通明山莊的契機了?”
回憶一經勾起,秦雋此時倒是百感交集。
“某種意義上他算死在我那老弟手上的就是了……這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我們回頭私下細談吧。”
不是秦雋不願意談下去,而是他聽到急促腳步,知道是藏真心討了水回來了。
懷有一點私人的秘密,有時候會讓回憶更加難能可貴,秦雋打算等到把細節理得更清再和藏真心談起當年之事。
藏真心果然奉個水碗回來,進賬便湊到簡約身邊,道:“水來了。”
簡約這才重新睜眼,艱難地想擡起來身子,言笑酬趕緊伸手去扶。
一扶之下,言笑酬皺眉道:“好熱!”
秦雋趕緊伸手去探,果然簡約此時燒得厲害。
“……先喝下水。”秦雋也沒太多的主意,既然簡約說是要水,那就先給他水。
三個人費了好大勁才讓簡約把一碗水喝了,金山派掌門嶺天龍又陰沉着臉色進到帳裡,“劍毒梅香”孟舞風跟在他身後也一起進來,神色也顯得惴惴不安。
秦雋雖然不知道孟舞風爲什麼會跟着嶺天龍而來,但是結合嶺天龍馬上想到一種可能:“怎麼,那揚州刺史不肯信我們?!”
嶺天龍重重哼了一聲,道:“信是信了,偏偏又說這孟舞風身份可疑,叫我看好了他。
還說孟舞風和你‘口舌至尊’秦雋有所故舊,用他的話證實你的話仍是不能全信,要讓我們等他和其他將領議出個結果!”
秦雋這時哪裡聽得進這個?當下怒道:“媽的帶回來鐵證他當沒看見一般,豈有此理!!莫名其妙!!!”
其實事實俱在,就算揚州刺史黃現仍對保下自己親叔黃堅仍存僥倖,又哪裡肯直接不認賬,去犯官軍裡其他人悠悠之口?
只是秦雋的運氣到底也沒那麼強,有時候也很差,這次巡山帶回來人證實在還是回來的晚了一些。
秦雋等人回來之前,一隻玄衣衛灰羽奇禽已經帶來了天京城的消息,秦雋等人雖然還不知道玄衣衛指揮使江南城在天京城惹了很大的麻煩,黃現卻一讀之下就明白如今在揚州的玄衣衛特別問事江麟兒處境尷尬,或許可以利用起來這個事實通過官軍行動延緩來創造暗中勸服自己親叔黃堅以助其脫離縷臂會險惡處境的時間。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衆人之中成功領導一次頗有收穫的秦雋只好再爲大夥兒拿個主意:“不如我們幾個人回去,和我老弟陳至匯合,再問今後之計!”
嶺天龍手裡金山派的弟子很多都隨着到了這裡,他露出難色:“我若回去也可找法首座再商後事,這雖然是個辦法,可我們要是走得多了,官軍難免在事後拿這件事來通過玄衣衛讓我們難堪……”
說着,嶺天龍一轉話頭,自己拿定了主意:“……算了,我單獨隨你們回去,留下我的門人量他也不敢怎樣,也帶回去這‘劍毒梅香’孟舞風!
揚州刺史顯然有別的心意,我們也沒他的把柄,這裡都是他的人,這個最重要的人證還是不留給他我們纔好鉗制住他!”
嶺天龍頗受法卻形教誨,對守策中均勢一道也多少算是有點沾染,雖然沒能像法卻形或者“燃指善女”何語晶那樣能夠靈活變通運用,多少也算能夠做出點判斷。
他本來骨子裡仍是性情中人,巡山上和“口舌至尊”秦雋同仇敵愾,對同樣是性情中人的秦雋頗具好感,之前私授“四山兩宗一府司”對煉途的知識也是主要想說給秦雋這名他頗看好的後輩聽。
嶺天龍既然下定決心,言笑酬、秦雋、藏真心自然沒什麼話說,孟舞風處境尷尬倒是不肯接什麼話,只道:“那我……我這麼從官軍手裡走了好嗎?”
言笑酬對這點沒什麼疑問,完全同意嶺天龍的判斷:“總比你一直落在揚州刺史黃現要好,你的說法也是對他親叔——縷臂會之主黃堅不利。
如果他仍在這點上搖擺,說不定就會想借助手下官軍高手或者羣豪中的誰除去了你,只留下對他更有利的人證。”
孟舞風再沒別的意見,在場卻有另一個人不肯隨着這“巡山小隊”一起回去見玄衣衛問事江麟兒。
這個人是如今身子發燒虛弱,語氣也沒什麼中氣的“懸命一字簡”簡約:“縷臂會的人在這裡,縷臂會收買的江湖敗類也在這裡,我……不能隨你們去。
我仍有一個了結,要着落在縷臂會手下的敗類。”
簡約身爲“孽胎”,對於“了結”二字頗有執着,此刻他和其他幾人有了共鬥之情,也不再隱瞞自己的“孽胎”身份,只說自己的過去和仍執着的“了結”。
原來簡約身爲“孽胎”,缺陷卻和夜盲症症頭頗有相似之處,過去孤苦無依的他是被一個江湖中賣藝的拳腳武者養大。
也是這名武者,教了簡約入門的功夫,還教會簡約以夜盲症爲藉口便可隱藏自己的“孽胎”身份,好過上相對正常的生活。
十年之前,揚州大澇,那名武者遇上了落草爲寇的災民劫道,雖有一身武藝卻不願還手,最後慘死在災民手上。
如果僅此而已,簡約也不會認爲這事需要“了結”,偏偏成了賊寇的災民之中,事後有人和簡約遇到,大談當年之事,簡約這才知道那夥兒災民背後原來有人挑唆,事後更因爲殺了那名武者以爲自己惹上了江湖裡的麻煩,被教唆之下大多數就一直成了山賊。
背後挑唆之人乃是江湖中的有名敗類,姓索,後來聽說他有個獨生兒子拜入“無盡劍門”多年後也是同樣犯下了配合老爹襲殺師門的罪過,然後投向自己老爹。
簡約改了現在這個名字後暗自調查,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索姓父子兩人一早成了縷臂會藏匿的江湖敗類。
就是爲了這個“了結”,簡約才趁着近葦原會盟羣豪之機混進來想針對縷臂會。
簡約此時的狀態說話也頗費力氣,說完之後神情已經顯得恍惚,顯然是強撐着才能保持清醒。
秦雋倒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就算如此,簡大哥你也是回去和我們一起才更可能遂心。
那揚州刺史顯然對縷臂會之主另存心思,聽簡大哥你的話,那索姓父子被縷臂會收攬得早,說不定在縷臂會之主黃堅那老王八身邊身份頗高,揚州刺史想保他老叔說不定就會給這父子一併謀了出路。
我老弟智計百出,如今簡大哥的事情既然願意在我們面前說出,就也是我們的事,我老弟一定有辦法讓索姓父子伏誅!”
其實秦雋對陳至的另外一面如今也算有所瞭解,知道如此情形之下“閉眼太歲”的做法一定會是轉頭先設法收拾縷臂會中頭腦要人,黃堅一死,揚州刺史黃現自沒搖擺的理由。
簡約聽得有理,也拿定了主意,他不再強撐一躺睡下。
嶺天龍也趕忙出去要暗中對他派中弟子做一些簡單的吩咐,“劍毒梅香”孟舞風看出這幾人中居然是和自己有舊識的秦雋做主,雖然覺得過去經歷尷尬,也不肯走想和秦雋更加親近。
於是孟舞風主動再談當年之事,不斷提到自己背叛師兄如今漂浪之下身不由己,想起過往覺得十分後悔。
秦雋則對他罵了兩句,道:“事情你自己做出來的,搞到自己不像個人再來後悔,莫名其妙!!”
“是,是。”孟舞風顯得羞愧,藉故說嶺天龍有責看着他,他也不要離嶺天龍太遠比較好,也便出了帳子。
他一出帳子,這次輪到藏真心對秦雋嗔怪一句:“你又在心軟!”
“欸,你不要扭曲好不好,我哪裡對他心軟?莫名其妙!!”
藏真心則道:“這幾個月下來我還不熟悉你?你口上兇,這姓孟的自己也看得出你有意幫他,出去時也帶着笑意。
我只是想提醒你,‘各人有各業,沒誰是誰爹’!
你來揚州路上聽了陳至說‘玉蕭竹劍’章凡白之事,想到你對章凡白其實沒討厭到那個份上,如今在把對章凡白命運的悲憫移情到多少有些經歷相似的姓孟的身上,不是嗎?”
“欸?你這就是胡猜了,莫名其妙!!”秦雋只是不認,也說不出其他理由來。
藏真心則不依不饒:“每個人和別人命運都不盡相同,章凡白也許有可憐之處,這姓孟的卻是比章凡白處境更好卻自己一路把自己作成這樣。
因爲移情太過信任這種人,後面出了什麼事你要怎麼收場?”
秦雋已經聽得不耐,道:“胡說八道!!你怎麼就這麼認定我一定因爲移情同情起來這姓孟的?
就算髮生什麼,我到時候自己給自己收場就是了!
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這句話一出,藏真心也說自己要去收拾東西負氣走了出去。
就連言笑酬也先是無奈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復又轉頭向秦雋道:“藏姑娘是爲你考慮,如此美人你要是還要辜負,不如讓給我算了。”
說完,他笑笑也跟着出去,沒說到自己去哪。
“大鼻子你……”秦雋想罵言笑酬,言笑酬走得卻快,他只好自言自語:“一個兩個都是莫名其妙!”
靜下心來,秦雋卻不免想到:難道自己真因爲章凡白的遭遇移情,所以對孟舞風太過容易接納了嗎?
這件事情,他也打算留到後面再去問陳至主意算了。
仍是巡山的五個人,本來就因巡山一夜未歇,又帶上孟舞風踏上回程的道路。
到了八月十四的早上這六人才回到“桃源鄉地上天國”外圍,他們回去時陳至正忙着面對另一個麻煩的事態。
“切利支丹”的餘黨藉着一陣黑風從被圍堵的情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陳至直到秦雋等人回來才從目擊者口中理清發生了什麼事。
而江南城對“閉眼太歲”陳至一舉一動盯得頗緊,他幾乎不幹別的。
因爲讖言所說的江麟兒發生危險的時間,已經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