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天龍被言笑酬喚醒時才知道自己剛纔居然睡着了。
兩眼一睜面前首先是言笑酬那隻又大又圓的鼻子,這體驗既新奇卻也不那麼有趣。
言笑酬喚醒這位金山派掌門,倒不是爲了讓他換班去盯着那低處的火光,而是因爲藏真心和言笑酬這第一輪班還沒輪完,就已經察覺到不得不需要大家注意的動靜。
嶺天龍因爲睡着了,眼下是最後進入狀態的人,爲了讓他能夠明白事態,言笑酬說明得也十分簡單:“有匹野狼從林子裡出來,盯上這夥人佔據的山洞了。
野狼眼下他們清理掉了,雨也小多了,簡前輩以爲他們可能改變計劃,轉移位置。”
嶺天龍馬上明白形勢,站起來後目光往稍遠的山景一投,只見磅礴山形甚至低窪處水流輪廓果然已經算是滿清晰了:“雨果然小多了。”
簡約已經去用同感配合他的煉覺途威能“望”過低處火光,見嶺天龍已經明白如今狀況,也直接說起自己的意見:“就算天氣轉晴,現在便已經溼滑難行的路,等到天明時仍是會溼滑難走。
所以言老弟的判斷並沒錯,既然他們明白自己行徑保密,便可能選擇不等雨停或者天明便再次啓程。”
下一個接話的是秦雋,他說出最後一點:“而且他們把仍在觀望的狼誘到靠裡去才殺掉清理,最外圍的狼屍也證明那隻狼想逃也只能逃到山道。
這行人馬中肯定有高手坐鎮,他媽的,而且江湖經驗不淺。”
嶺天龍點頭,也一樣同意這個判斷:“確保狼羣不能逃走再處理,證明裡面的高手有十足的自信和謹慎。
這樣他們起行前處理狼屍,可以留下更少的痕跡,別人發現這些痕跡越晚,想要沿着蹤跡追查便越困難。
嗯,這麼說來,這行人馬中坐鎮之人確實很有江湖經驗。”
縷臂會不把這種高手用去襲擊官軍的營地,而只是讓相對不強的人進行刺探,也足以證明官軍和羣豪解決的那場試探尚不如這行人所辦之事重要。
至此,秦雋最初所做的猜測雖然相對模糊,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清晰,足以讓那層猜測中的大部分內容化爲現實。
嶺天龍更加明白這種情況下,其他四人確實需要儘早叫醒他,他越早明白事態,自己這邊人馬可以做的選擇就越多。
嶺天龍曾經向其他人解釋過“四山兩宗一府司”內將“四大共途”中的煉體這條煉途認爲是最適合武決的一條,他解釋起來也是照樣用“四山兩宗一府司”培養武者的角度來解釋,他自己卻沒能細想過這其中的其他涵義。
到了面臨如此情境,煉體途比其他“四大共途”更適合武決的另一層意義也自然而然被嶺天龍想到:氣溫會影響武者的發揮,其中煉體途因爲煉體途威能帶來過人的肉體資質,煉體一途上進境越快受到戰鬥環境的影響也就越小,可以在各種情況下保證戰力的發揮。
這個道理嶺天龍在自己身受斷臂重傷後如今不過過去數日便可恢復相當程度實力這點其實就已經可以體現,只不過嶺天龍自己當局者迷,加上在不利環境下作戰經驗其實也不見得高過其他野路子走上來的四人,居然比其他四人還晚察覺。
認識到這個事實,嶺天龍也不再覺得殊勝宗無我堂那位法首座對金山一派的周護和照顧就讓金山派比其他小派門強過太多了,蛇有蛇道,更爲駁雜的經驗有時候也是會帶來不同方向意外的優勢。
簡單的幾句話,
嶺天龍對所謂強弱的體悟更深,心裡想着回頭再見法首座的時候,一定要和他多談談。
敗給那位怒界武者,甚至身受斷臂重創,也許始終還是因爲自己一心覺得自己的成長環境比其他人更爲優越,而看小了這個風雲變幻的江湖。
嶺天龍自然不知道法卻形此時已經因爲“人析之法”而身隕,他仍想讓這位慈父般照拂自己派門的七大派高人能夠因爲自己心境的成長而感到欣慰。
在金山派掌門也終於進入了狀態之後,其他四人又不自覺地將做決定的責任推給秦雋。
畢竟秦雋在事前做出了合理的猜想,纔會讓五個人能夠發現這次縷臂會暗中的行動,秦雋說一句的分量如今在這五人中最重。
“我們還是先下手爲強,比起查清他們落腳的地方,更安全的做法是從已知有高手存在的這行人中抓個舌頭,最低限度我們能夠看到他們在搞什麼,從而弄清他們的目的。
如果他們下了山坡不久就能和縷臂會的其他人接頭,到時候另有其他高手相助,我們可能察覺了他們用意也沒法安全返回。
不如就幹他們孃親的!!”
“好!!”第一個發出同意之聲的,是那自來熟的大鼻子言笑酬。
簡約、藏真心、嶺天龍也各自同意。
對方乃是在無雨的凹洞中歇息,狀態相對較好,此時自己這邊五人中有秦雋、嶺天龍兩位被環境影響稍小的煉體者,確實反過來思路主動襲擊這夥人可能奏了奇功。
簡約這時也給出了一個意見,作爲補充:“狼,根據藏姑娘和言少俠所說,這夥兒狼有五隻。
此時距離洞中人馬處理掉狼尚不足一炷香的時間,要下手就要快,等到他們拿定主意起行再走出凹洞,他們的人進入臨戰狀態的時間會更短。”
藏真心“嗯”了一聲,也道:“要打,就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叫‘打蛇打七寸,討敵趁火溫’!”
嶺天龍此時已經確定自己這五人雖然來源甚雜,實在算得上各個都是人中之傑,任從羣豪中再選也難選出更可靠的來。
他卻覺得有項事情必須有個概念,以問句來提醒四位同伴道:“你們覺得他們待着的那處凹洞,應該有多深?”
秦雋從小就學了趕馬車的本事,加上知風山通明山莊工房幫事時看過不少次運送各種量的貨物,也算是對運貨的注意耳濡目染,他說起自己的看法:“縷臂會是用了一大批囤積糧食才攢下筆應該不小的錢財,如果他們運的貨物是把錢花掉換得,那麼想來貨物不會太少。
除非是特別的貨物。
不過合理懷疑,凹洞待得下二三十人的隊伍才合適,那就是至少洞深七丈以上。”
嶺天龍則道:“考慮到連殺狼都要誘殺,這二三十人中有值得一提的武者程度戰力的,不會多過十個人。”
言笑酬點頭表示同意:“至少一名高手坐鎮,修煉者最多三人就可以壓服二三十人的隊伍,保證不會有人私逃。
簡前輩之前遇上的應該是如我們所設想的因爲滑到低處走散的人,那麼監管這行人的武者必然十分嚴厲,而不能和我們一戰者應該都是縷臂會的傭工。”
藏真心把話題稍微拉回到洞深,補充道:“之前秦雋的猜測還得加上一點,對方仍是成功把狼誘進去些才殺了,證明洞內的空間更大些,只怕洞也會更深些纔是。”
簡約接道:“能誘殺狼羣,就要把更多的人數隱起來,再把太過亮的火源設得更深些那五隻狼纔會敢深入然後被殺除。
說不定那凹洞內有十一丈深以上,甚至到十五丈。如果裡面形狀不是很直可以讓需要的空間少些,但也不會比十丈更淺,最亮的火光纔不至於讓狼不敢近。
從他們仍有必要誘殺狼羣來看,凹洞應無其他的出口。
我們此刻下手,是可以從山道把他們堵在裡面難以脫身,到時候想抓舌頭也就容易了。”
一番討論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卻讓衆人更明白了將要面臨的局面,做好十足的事前準備。
嶺天龍心道“口舌至尊”秦雋原來也頗有主事之才,能引導衆人在行事之時把狀態備得相當完備,或許回頭該勸無我堂法首座把這自由之身的人才延攬一用。
秦雋隨着號令做下最後的部署:“那麼我和言兄先行直入,嶺掌門居中戰端一啓便壓前鎮住洞口。
再有能快速闖出者,藏婆子和簡大哥便作爲最後一道防線攔阻。
媽的這要是還不能得手,那就簡直莫名其妙!!
走吧,讓我們抓幾條像樣的舌頭!!”
細雨濛濛,天色灰沉,五人蓑衣在身,沿着山道步步壓近山道低處凹陷石洞。
走到鄰近洞口,五人便聽得內中爭吵之聲,裡面的人情緒激動到毫不收斂,秦雋等五人還沒依照之前排布分出前中後三道秦雋便伸手讓其他人暫停下來。
秦雋小聲向後問道:“內訌?”
簡約仍處在夜盲症症頭髮作的時候,目不能見反而讓他的耳力更加敏銳,配合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他是能判斷得最清楚的一人:“對,內訌。”
秦雋覺得這或許另有內情, 不過橫豎內情此刻自己這邊尚且不能知曉,有如天賜一般的機會卻不容放過,當即大喝道:“言兄!!我們上!!!”
這一句喊出,秦雋整個人同時也闖進洞裡,言笑酬一拋頭上斗笠自背後抽出長劍也趕緊跟上。
再來是嶺天龍,然後簡約、藏真心,各個步伐穩重,不急不緩跟上,秦雋之前的排布自然成型。
先闖進洞穴的秦雋這行人的構成和他們的猜測始終還是有些出入,洞中一共也只有十三個人,看起來氣氛劍拔弩張,看起來挑起內訌的人只有一個。
洞中的人正對峙着那挑起內訌的同伴,卻都發現了秦雋、言笑酬兩人闖了進來。
其中一個短鬚彪悍漢子當即調頭以手中單刀相對闖入二人,喝問一句:“什麼人?!”
秦雋的回答是一聲大喝:“縷臂會混球的親老子!!”
這句喊完,他纔看到那挑起內訌的人眉目清秀,手中持着閃耀不凡寒光的長劍和這人的面目也有些熟悉。
秦雋一愣之後纔想出個姓氏來,先問道:“姓孟的?!”
那“姓孟的”卻顯然沒有認出秦雋來,以頗有些儒雅的聲音回問道:“什麼人?”
秦雋不知如何說好,他一想之下,自己雖然見過這人,不過也是因爲這人和過去相貌幾無變化才認得出。
五年過去秦雋已經從少年長成青年,這人認不出他纔是自然的。
何況他也沒想到會在多年之後,再次見到那雀房山上會同摘星樓殺手妄圖弒殺自己師兄的“蜀東一院梅”孟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