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卻形以自身性命,藉助七大派絕密的“人析法”毀去“桃源鄉地上天國”,這件事除了陳至這個親見者外,其餘人都是後知後覺。
“桃源鄉地上天國”之“秘境元”被新生妖魔吸去,這影響也是由近及遠,所以除了陳至外第一個發覺的是追趕着陳至、法卻形兩人的田宮小太郎。
“一特欸……南恩難打?!(到底……怎麼回事?!)”
“秘境”環境偏幽暗,田宮小太郎首先發覺的不是周圍桃木枯死,而是四周本來足以照亮水鋪地面的桃花桃果微光消失。
瞬間的環境變化引起的錯愕,讓田宮小太郎停下腳步,但是這僅只一息的時間,就以他蠢笨的頭腦也知道“秘境”必然發生了驚人的變故,所以再次邁開步伐。
興福寺印舜仍然在焦急地等待消息,任何的消息,放了兩個強者過去,跟着他們的只有“天草十人衆”中僅比真野段平武功強些的田宮小太郎,這是非常麻煩的事態。
這名怒界僧人在心中複誦起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此經至少能讓他安下自己的心。
在興福寺印舜看來,突入“桃源鄉地上天國”的那兩人目標最可能是“天童子”,就算他們身後只有田宮小太郎跟着,“天童子”身邊卻有御色多由也和柳生宗矩兩人,足以讓他安心。
那麼,是什麼讓他仍然心神不寧?
直到被身後弓隊中生出的譁然之聲從禪定般的狀態驚醒,興福寺印舜睜開雙眼,才終於亂了陣腳。
桃林中桃花桃實所發之光雖然微弱而且色調偏冷,總是光芒,而且照亮範圍極大,此刻同時熄滅,讓興福寺印舜和神他身後弓隊如同困在黑暗囚籠之中。
難怪弓隊會驚惶譁然,就算是冷色之光,像這樣突然消失,也會給人一種彷彿只有手中火把尚具溫度的孤立感。
對於“切利支丹”農民弓隊來說是如此,對於興福寺印舜來說,這現象代表的事則更直中其心事。
那兩個人,不是衝着“天童子”來的!
興福寺印舜終於明白陳至、法卻形兩人突入“桃源鄉地上天國”的用意,悔恨的感情此刻滿溢於他的胸中,他再也按耐不住。
這不是任何經文能夠平息下來的情緒。
興福寺印舜橫提十文字鐮槍,不顧已經出現恐慌情緒毫無主見的“切利支丹”民衆,一人運起身法飛快地向陳至、法卻形所去方向竄去。
“秘境”對於“切利支丹”來說,是僅次於“天童子”的重要之物,自己怎麼會忘掉這點?!
興福寺印舜心中已經生出濃烈殺意,這一次他不會壓抑這股感情,而是放任感情吞噬他的神智,他要藉助這股感情化身爲修羅。
上一次他有這種衝動的時候,還是在生前,作爲興福寺偏院寶藏院最驚才絕豔的弟子卻被一名如野獸般的浪人在武藝上壓倒的時候。
那一次的結果是興福寺印舜落敗而死亡,因爲“天童子”的“異能”兩次重生在世上後他認爲那場失去冷靜的敗亡是終身恥辱,用回了自己更早的名字重新練起生前未曾重視的修心功夫。
而這一次,他絲毫不在意結果,哪怕這結果又將是死亡,反正他已經從地獄回來很多次了。
滿腔的殺心之中,興福寺印舜甚至想重拾那個仍很驕傲的生前自己最慣常的名字。
四周皆是一片漆黑,他只是一路向自己最後目擊到陳至、法卻形的方向不停奔去。
就結果來說,
田宮小太郎能夠先找到陳至所在的地方是當然的結果,他畢竟那時候開始就追起法卻形和陳至了。
能夠找到人,靠的還是光,田宮小太郎是看到了那顆古怪巨大桃果才往這邊一轉而來。
他從沒看見過顆這麼大的桃子。
這讓他晚了一會兒纔看見陳至,看到之時陳至自然也聽到了他的前來。
只是陳至一動也不能動彈,此刻田宮小太郎如果要抽刀斬他,他幾乎是必定要白送一條性命。
只是死在這個人手上,就不用死在妖魔手上,這會不會反而是件好事?陳至對自己生出的這個想法感到好笑,只是他如同被凝凍的不止是四肢,連嘴角都拱不出笑容來。
救了陳至的,是陳至這雙作爲“孽胎”特徵而睜不開的眼睛。
“……西、辛答?!(……死、死了?!)”
陳至“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的模樣讓田宮小太郎想到怒界一種叫做“立往生”的死法,傳說中有名喜歡收集別人兵器的絕強武者武藏坊最後就是護衛其主君而這樣死去的。
如果田宮小太郎有機會細細去觀察一下,當然會明白陳至此刻並未“立往生”,然後說不定就會生出補他一刀助他往生的想法。
只是這個如果,被另外的異動消滅了,那顆巨大的桃子突然如心臟般開始收縮舒張,發出讓人難以忽略的響亮“噗通噗通”聲。
田宮小太郎被這聲音吸引,轉過身去不看立在原地的陳至,似乎有意向那顆巨大桃果走過去。
陳至突然感到一絲希望,心中不斷祈念田宮小太郎走到自己和那顆巨大桃果中間。
如果法卻形想要利用的是“人析法”所新生妖魔類似於雛鳥的“印隨”現象,想讓妖魔因此誅殺陳至,說不定田宮小太郎走去阻斷了陳至和桃果中間的連線,田宮小太郎就會代替陳至吸引桃果中新生妖魔的注意。
如果這個猜想能夠成立,那陳至就有充分的機會脫離這古怪力量的桎梏,然後開始逃離此地。
拜那顆法卻形一時興起所贈的“七寶蓮子”所賜,陳至此刻傷勢最嚴重的左腿也已經差不多恢復到九成的狀態,加上“返真一步劍”步法來奪路而逃應該問題不大。
田宮小太郎真的走到了陳至和那顆桃果之間,陳至頓時感到身上桎梏減輕不少。
有人身上桎梏減輕,另有人身上就開始出現了這股古怪力量的桎梏。
這個人,當然就是田宮小太郎。
田宮小太郎眼見那巨大桃果最後一次收縮之後,不是再度舒張,而是發出一聲好像蘿蔔從中掰斷般的脆響。
桃果分開了。
一個半曲蹲坐着的淡紫色頭髮俊美青年,赤着身子緩緩站起,更加詭異的是他身後一具接近骷髏的穿着袍子乾屍雙手展懷呈現着如同呵護這名青年一般的姿勢。
這人……體貌特徵明顯是個俊美男人,頭髮淡而柔順,彷彿蠶絲織就一般,眉毛也是一般。
可“他”的下面,什麼也沒有。
田宮小太郎不明所以,因爲他身上桎梏還未到能封住他出聲的地步,他居然還能發出感慨來:“馬薩卡……摸摸擡龍烏卡?!(難道……是桃太郎嗎?!)”
這句怒界話陳至自然聽不懂,即使聽得懂他也不會知道桃太郎這個怒界的民間傳說。
陳至能認出法卻形的屍身來,此刻陳至仍難動起手腳,乾脆多看這名已死的敵人一眼。
“歐邁欸哇打來打?!(你是誰?!)”
田宮小太郎終於想起對這名赤身青年抽刀相對。
這一以刀相對,換來這神秘青年臉上浮出溫柔笑容,就在這一瞬間,陳至、田宮小太郎身上古怪桎梏力量盡去。
誰?它“印隨”了我們中誰做敵人?!
陳至反而不急着逃走了,如果不能弄清這個答案,就算第一個開始逃走說不定這傢伙也會只追自己。
何況法卻形說過,這很可能會是隻能可走出“秘境”的強大妖魔。
“歐邁欸哇那諾莫諾?!(你是什麼東西?!)”
田宮小太郎不管三七二十一,此刻他才終於覺得這傢伙不對勁,於是直接運使起得意刀術“圓月殺法”向這名青年一斬而去。
寒光一過,這名青年當真從腦天給田宮小太郎一劈兩半!
這兩半中卻沒任何血,這青年分開的時候也甚至是發出的將青桃掰開一般的脆響。
田宮小太郎不能理解眼中的現象,不自覺抽回長刀雙手持着後退兩步。
分開兩半的青年,兩半各自起了不同的變化。
隨着“嘎啦嘎啦”的響聲,兩邊的“半截青年”都開始變成不同的人形。
左邊的“半截青年”先完成了它的變化,它在不停的響聲中收縮成小小的一團,最後居然是成了一個白胖的嬰兒,落地即發出一聲尖銳的啼哭。
田宮小太郎和陳至身形同時爲之一震。
因爲這一瞬,那股古怪的桎梏力量再次出現在兩人周身。
隨後,右邊的“半截青年”化爲一個面目可怖的老嫗,雙乳長垂,四肢枯瘦,跑動起來叫聲也好像鬼哭神嚎。
這名“老嫗”將地上“嬰孩”抱在懷裡,就開始跪坐着以垂下之乳進行哺乳,側對一時無法動彈的陳至、田宮小太郎二人。
隨後又是一陣“嘎啦嘎啦”的聲音,“老嫗”膚色由慘白轉爲土木深褐色,身上紋理如同樹幹一般,儼然化作一截樹藤所成,而且顯然在枯死之中。
而“嬰孩”一展四肢,身上各個部位以極其可怕的方式伸展到一定長度,伴隨着不斷的“嘎啦嘎啦”脆聲再重新定型。
當脆響聲音停下時,以雙腳站在陳至、田宮小太郎面前的,又再是那名淡紫色長髮的神秘青年了。
陳至突然感到身上桎梏力量消失,稍瞥一眼就看到田宮小太郎一動不動。
被“印隨”的對象看來是他!
陳至忙一腳向後七寸,一腳入地三分,以“返真一步劍”步法儘快低躍遠離。
低躍尚未落地,陳至直覺感到危險,避開一記破空勁力。
興福寺印舜直挺手中十文字槍,這一擊顯然是他發出來的。
陳至也算見過兩三次這人了,卻沒見過這人此時這邊惡狠狠的神態。
而且他身上這成了實體一般幾乎肉眼可見的殺氣……
……獨有煉途殺途初境“殺氣騰騰”境界威能?
“寶藏院胤舜,就是將要殺死你的人的名字!!”
興福寺印舜,再用回生前至極驕傲之名,再續生前誤入之途,誓殺陳至。
而這一次,他註定做不成這件事,因爲他的注意力也被陳至身後的景象吸引而轉移。
“你又是誰……?!”
無論田宮小太郎呆立不動還是這名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神秘青年,都太過古怪了。
所以興福寺印舜,不,此刻該改叫他寶藏院胤舜……當然會問出來。
那名神秘青年口開了數次,只發出“啊,啊”的聲音。
他似乎也爲不能回答而焦急,談紫色眉毛一時蹙到一處。
不過很快,這名青年的眉頭就又舒展起來,他走到被釘在原地一樣的田宮小太郎身前,一隻如玉雕一般的手直接插入田宮小太郎的喉嚨。
血光四濺,只是濺在這青年身上的血也很快鑽進他身子一般消失了,隨後這名青年從田宮小太郎身上挖出血淋淋的一塊東西,塞向自己喉嚨。
這東西也真融化般鑽進了青年的身體,田宮小太郎這時纔再能動作,捂着喉嚨踉蹌前了兩步後才倒下。
“啊……啊……有……有變化了……這……可以用。”
寶藏院胤舜皺眉怒視這名神秘青年。
這名青年開始用的是田宮小太郎的聲音,到了後半段轉爲更加中性輕柔的聲線。
然後,他就用這種聲音真的開始回答起了寶藏院胤舜的問題:
“人人皆可吃一桃,那麼,從公平的角度講,一桃應該也能吃盡人人吧。
你們可以叫我‘替桃行道’業無極。”
陳至發現自己錯了,法卻形卻錯得更加離譜。
這名妖魔“印隨”的現象,並未針對某個個體,而是某個種羣。
所有人類,都會是它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