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卻形被金山派和無我堂的諸多弟子拱衛着,前進得甚慢,已經不耐煩。
走在最前的裘非常感到身後的隊伍到處都有人將殺氣孕育地更加熾盛,他毫不懷疑其中最爲濃烈讓人背後如同生針寸寸入肉的殺氣來自那位無我堂首座法卻形。
近百人的隊伍走到棧道之末,踏過這段最後的巖道時腳下滿是淺積之水,冰冷之感驅散棧道外的殘存暑熱。
他們終於看到兩人守在棧道之尾,兩人之外另有哨所,不知道內中幾人。
進入棧道之前,殊勝宗的人就已經出手殺死兩名看守棧道外沿的人,那兩人武功稀鬆,裘非常甚至在心中疑惑是訓練不久的村人。
沒有後退的必要,更沒後退的餘地。
“切利支丹”集結訓練民間之人教授武功,又私據“秘境”,兩事已是明顯,天衡府平安司處於必須將這股勢力剿滅的立場之上。
棧道之末的兩人已經看見這浩浩蕩蕩的人羣,一人喝道:“來者何人,前方是‘天童子’大人的領地,你們不能再前進了!!”
另一人則低聲警示同伴:“棧道外的人沒通報,來者不善。”
最先開口那人當機立斷,用更大的聲音喝令道:“快去人回報給‘天草十人衆’!!!”
一聲令下,兩人身後哨所果然奔出三個人,逃向深處。
裘非常冷哼一聲:“普天之下,如無皇上的旨意,哪有什麼別人的領土?!”
這一聲之後,裘非常聽到身後有人接喊一句:“天上天下,唯佛獨尊!!”
隨後,“唯佛獨尊”的叫聲此起彼伏,聲勢浩大。
裘非常皺皺眉頭,知道這不是殊勝宗就是金山派的弟子在起鬨,如此聲勢之下任誰也不敢去駁斥此話,倒讓裘非常非常難辦。
這事情如果回報中報給皇上得知,只怕朝廷立馬又要準備和“四山兩宗一府司”的殊勝宗、滅度宗兩宗開戰。
以今上好名之甚,神佛也不能奪其美名而無事,結果定當血染大地。
在裘非常的想象中,殊勝宗宗主會絲毫不畏懼和朝廷開戰,就連滅度那位宗主“大狗上人”雖然可能會附和兩句“放屁,世上哪有什麼該敬畏的”但也會放“惡狗”條條出籠。
真到那樣的局面,朝廷這邊首當其衝的還是天衡府平安司,對玄衣衛來說這連苦差都算不上,根本是有去無回的差事。
當下卻顧不得這麼多,還沒來得及進一步下令,又是殊勝宗、金山派隊伍中竄出四五人已經將擋關的兩名守衛亂刀斬死。
裘非常只好在心中嘆氣,這麼浩浩蕩蕩的隊伍,肯定是達不到平時玄衣衛行動的要求——在鬧出聲勢前就已把局面穩定下來。
好在前面似乎是片桃樹林,先逃的三人中兩人已經竄入其中,相信總有人能通報一聲,好讓主事之人出面。
裘非常不得不停下隊伍,對所有人宣道:“此番前來,還是先誅首惡,其餘‘切利支丹’仍要公正發落!!!
希望各位收斂殺心,少殺小惡之人!!”
地魁門掌門人洪大道倒提鋼刀握拳行禮,大聲答道:“是!!”
地魁門、奇窮幫之人和玄衣衛諸位校尉紛紛稱是,聲勢遠不如先前殊勝宗、金山派那一句句“唯佛獨尊”,裘非常對此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隊伍再前,進入古怪桃林,人人都將淡紫帶粉紅的微光異象看在眼裡,再沒人懷疑此處是處“秘境”。
總旗顏帷秀悄悄湊近裘非常,
小聲問道:“以試百戶大人所見,此處是福地、凶地、還是妖魔之地?”
裘非常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無論哪種,事後都不免是玄衣衛和殊勝宗兩派相爭,如果事後之爭不能保證此處“秘境”落入朝廷手掌,也是麻煩。
對自己人,裘非常倒是可以談看法:“不像凶地,看這麼多人敢遷居其中居住,多半是福地吧。”
顏帷秀則乾笑一聲,說出另一種可能:“屬下卻認爲,此處說不定是妖魔之地,只是‘切利支丹’不知耍了什麼手段將妖魔降服了纔對。”
這話顯得怯了,在玄衣衛行動的規矩裡行動尚未結束就發次言這算罪過,裘非常卻不得不重視顏帷秀的看法。
顏帷秀已入煉覺途“有兆先知”高境境界,所感已經異於常人,說不定這支隊伍中最強的煉覺者。
如論武功不論做官,裘非常會毫不懷疑比起自己,顏帷秀更適合早升上試百戶之職,如果早些年給顏帷秀定了試百戶,說不定此刻都已經摘掉了那個“試”字。
玄衣衛任職的規矩主要還是官場規矩,顏帷秀太過小心翼翼,是以功績向來不彰。
裘非常收起亂七八糟心思,要把事情先問明白:“顏總旗是又有了什麼不詳預感嗎?”
顏帷秀知道說得越清楚越好,所以並不避諱作答:“屬下自從靠近此處,心中煉覺途直覺就在不斷警示,方向是在左手位置,桃林深處。
請恕屬下直言,那是平生未感的不詳預感,甚至能讓屬下忽略那位法首座極盛的殺氣。”
這兩人對談聲音雖小,這九十二人中精銳甚多,耳目過人者也多,這番話自然也落入很多人之耳。
法卻形運足殊勝宗“四住動心咒”功力,將功力融入聲音,雄渾之聲傳遍四周:“佛徒行止,鬼神當避!!”
裘非常和顏帷秀露出不同含義的苦笑神色對視,兩人都知道這番話是衝着兩人這席對答而來的。
更多的金山派、殊勝宗弟子當然沒明白這層原因,只是跟着大喊“佛徒行止,鬼神當避!!”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一人之聲卻把這浩大聲浪整個壓了下去:“吵死了!!!”
這是殊勝宗、玄衣衛的隊伍第一次出現慌亂,雖然只持續了很短一陣,對於這些精銳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裘非常以詢問眼神投向顏帷秀,看見後者嚴峻神色便知自己判斷無誤,這聲音正是從總旗顏帷秀方纔提過的地方響起的。
法卻形這次首顯驚異,只是他那張向來緊繃的臉上露不出這一點而已。
方纔法卻形那聲之中,已經聯合“四住動心咒”法門暗合煉心途“不拘於形”高境不穩定狀態的“心生相生”,將無畏之“相”種遍隊伍心識之中。
這一聲之後,法卻形受到了不穩定狀態的反噬心神劇蕩,腦顱裡一陣“嗡”聲和如同受到燒灼內傷之感,說明種給所有人的“相”遇聲自破。
聽聞這一聲的,自然不止靠近桃林那處的這些人。
南蠻寺中,荒木又右衛門守在南蠻寺門內,他自己找了個茶碗用茶,一聲在前,茶碗中茶水激振在後,使他直接從盤坐在地的姿勢放下茶碗站了起來。
荒木甚至把手中直背刀都抽了出來,眼看四處平和之相,纔去會想那個微弱聲音,喃喃自語道:“新免大人?!”
隨後荒木又感到一股恐懼之感,來自飛快竄過他身邊流出寒光的某樣東西。
如果不是荒木耳目之力也遠超尋常武者,他根本注意不到這項東西,他卻也沒弄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荒木回望之時,發現但馬守柳生宗矩目光落向御色多由也,相信是那位“御色大人”出手所致,只是荒木惶恐之下也不敢出聲詢問那是什麼。
眼看之際,荒木又再看到那樣東西飛回御色多由也的掌心之中。
柳生宗矩倒是提出了問題,可問的不是荒木想問的“那個東西”的問題:“新免大人?”
御色多由也看了掌心之後,才點頭而答:“的確是新免小子,‘桃源鄉地上天國’桃林之外來了不少人,或許我們該去看看。”
御色手掌一翻,一滴小水珠從中而落。
通過這滴水珠,御色自己已經將情形“看”過了。
方纔聽到那聲音,荒木拔刀而起的一瞬間,御色也運足煉技途“意身不二”高境最精熟威能,手從堂上插花花瓶之中只抄起一滴水,以中指彈了出去。
接着不可思議的勁力控制,這粒水珠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飛出一趟,又再在損失一些水分之後飛回御色多由也的掌心:
這粒水珠先是在南蠻寺外的地面上,借地面之力一彈,躍至三丈高空化爲肉眼不能見之水霧。
之後,水霧凝成極薄兩層“水鏡”,稍厚層在後稍薄層在前,映照了一瞬桃林方向景象。
最後,“水鏡”外緣向內而收,收出回返驅動之力,損失一些水分後將“水鏡”凝成一粒水滴, 飛回御色掌中。
這個過程之快,以至於水滴回到御色掌中時,憑藉微光映了一瞬的景象仍未消失,得以讓御色多由也窺見一閃即逝的那番景象。
先前南宮尋常傷了興福寺印舜和尚時,御色多由也也是以同樣精妙勁力控制之功一吸一吐,用口吸來一片刀劍交擊鐵碎,以舌頭將其壓成一枚鐵針射傷南宮尋常以示憤怒。
桃林另一處,遊劍“燈廬”突發強熾之光,籠住陳至、南宮尋常、廖冾秋、張鄲、趙洞火五人身周。
光芒一現即退,這五人除了趙洞火懵懂之間終於醒轉,其他人毫無異狀。
來不及向趙洞火解釋現狀,南宮尋常詢問起陳至:“你讓我避開的那個方向?”
陳至點點頭。
因爲遊劍“燈廬”及時的周護在場無人因爲這一聲而陷入驚惶。
再說回桃林入口處,短暫驚惶之後,九十二人隊伍之中氣氛凝滯,所有目光一起落到發出聲音的方向。
他們看到一個人從林中緩緩走來,是個臉上鬍鬚沒有刮乾淨,身高七尺左右,衣着顯得十分邋遢的男人。
法卻形爲安士氣,再動“四住動心咒”,以雄渾聲音和不在乎的語氣評道:“好重的殺氣。”
裘非常看着那名漢子的身影點頭同意,在他看來顏帷秀會把這漢子當做妖魔其來有自。
顏帷秀同樣移不開目光,只是他卻不同意無我堂首座的評斷之句。
在他看來,那並不是殺氣,直覺告訴他那更接近……
……起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