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入夜,“三不治郎中”張鄲、南宮尋常各自從樓上下來。
容棲客棧的正廳之中,現在已經坐滿了人,大多數染疫刀手經過兩天的調養也恢復了些力氣。
“高曉呢?”張鄲沒能找到高曉,卻看到了客棧櫃檯上放着的藥箱,他首先發問。
回答張鄲的是一名刀手,他答得簡單:“在用晚飯前他說想起有東西需要採買,就上街了。”
陳至接着這句馬上問道:“他沒有委其他人代買嗎?”
那名刀手一頓,答道:“沒有,我們有人提出替他去買,反正要置辦其他東西就順路幫他了,可是他堅持要自己去。
說是治病的東西,還是自己去挑補好。”
陳至點點頭,高曉想必不是去買東西,而是聽到陳至之前那席話而去附近顯眼處繞圈子,直到給扣下高立、高坡的人看見爲止。
陳至需要這一問一答,來讓引向自己的誘導嫌疑減輕。
張鄲已經走到櫃檯前,解開了高曉留下藥箱的鐵釦,他皺着眉頭道:“這裡該有的東西大多也有,何況他跟我同道,哪裡還有別的需要採買?”
南宮尋常則道:“今夜會很熱鬧,眼下沒有工夫去等令徒回來,車馬、據地都已經備好。
七駕馬車如果現在不啓程,弄得滿鎮風雨,我們就沒法用此辦法得到今後幾天的安全。
張大夫請依計行事,如果各駕在路上見到令徒高曉,再載他上車並回轉一趟容棲客店就好。
陳兄弟,這樣安排可好?”
南宮尋常其實並不在乎高曉,只是眼下張鄲如果退出,他們的機會就剩下一個“天童子”,如果一次不能解決問題或者乾脆談判失敗,趙洞火的性命也無旁人可以保障。
“三不治郎中”張鄲雖然不能短時間治癒鹽化怪病所留古怪症頭,好歹由他照看用藥調養之下趙洞火仍有恢復的可能。
陳至清楚南宮尋常心中那條線劃在哪裡,也知道此刻求問自己是要自己出言相助,穩住張鄲,要順利進行優先保證趙洞火和“燈廬”的計劃。
張鄲和廖冾秋都有可能是被認出之人,既然是高立、高坡沽這個價錢出賣,很可能得到情報之人會同時盯這兩人的動向。
高曉雖然也是可能被認出之人,卻沒有值得南宮尋常特地掛心的道理。
陳至開口卻道:“高大哥獨自外出甚爲不妥,如果有人擒住高立、高坡,當街依照指認再擒住了他,也是一樁麻煩事情。
這樣好了,我單獨去尋找高大哥的下落。
如果來人是針對‘燈廬’,我沒有被特別注意的理由,更無被高立、高曉認爲是目標人物的道理。
再加上南宮大哥剛纔的佈置,應該更加穩妥。”
南宮尋常本來是打算讓陳至附和自己的話,他自然想到高曉如果落入敵手後將會有所後話,只是到時張鄲總能控制在百花谷視線之中,並不見得會一定影響見到“天童子”之前的計劃。
陳至既然話說出來,南宮尋常也沒有反駁的道理,只好同意:“陳兄弟既然覺得有此必要,當然此事可以着落於陳兄弟。
只是務必小心,誰也不知道高立、高坡的透露將引來多少或者何種程度的敵人。”
陳至應道:“南宮大哥放心,我會在安全的範圍內行事。”
“三不治郎中”張鄲難得表現出低聲下氣的口氣,道:“那就有勞陳少俠,我這徒兒……是我最後一個徒兒了,
他人雖然愚笨點,醫者之心卻是實實在在。”
陳至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行了一記江湖握拳禮。
得到許可後,陳至背起通明山莊長劍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
這個晚上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一件事確實也是尋找高曉。
只是陳至並不是要保證高曉能夠平安回來,而是要保證高曉必然不能平安回來。
在白天定下計劃後,陳至曾經外出一次,已經察覺數處暗哨。
陳至明白,只有正對着容棲客棧側門的那座小樓,是最合適押着高立、高坡之人讓這兩人指認出入者形貌的地點。
再加上各處暗哨的動向一旦看清,陳至只有一個人,卻多少能看明白一共多少方人馬已經盯上了容棲客棧。
陳至在門外潛伏到七駕馬車一一出發,“三不治郎中”張鄲和廖冾秋依計都是當街上車,其中廖冾秋那車上已經坐了南宮尋常。
七駕馬車驅出,陳至一早看明白的暗哨果然有所動向。
一個一直在街邊打圈的閒人跑得飛快,他是跑到一家酒肆裡去,陳至已經翻上自己在意的小樓頂上,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方一定是江湖豪客,說不定沒什麼勢力,才找這麼一個人盯梢,發現使用馬車之後這人無法跟上查探,只好先去回報。
這一方面完全不需要顧慮,陳至將注意力轉向其他有所動作的“暗哨”。
兩個出攤出到夜裡的販子挑着擔子離開,這兩人還有心思收拾地攤上的雜貨,顯然是更有勢力的一方。
這兩人太過不緊不慢,肯定是在其他處也有暗哨,他們既然注意到馬車就退走,就是立場處於避免衝突,沒有打算在由拳鎮鎮裡直接動手的一方。
陳至記下這兩人的形貌,這一方可以等到事後再查。
第三方派出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漢子,這漢子遮蔽面目並不害怕自己顯眼,陳至認爲是擁有少數武功高強者的一方。
這一方倒是可能事後發難,只是他們應該無能看破百花谷這一遭亂車把水搞渾濁的安排,只有可能選一處進行武力衝突,採用較爲直接的辦法。
這就是七分之四的機會,可以安全避開這一方,再等到事後藉故“燈廬”主人走失而試圖求回失陷者。
第四方從陳至所處的小樓中出現,是兩位持劍的女子,頗爲年輕靚麗。
陳至明白這應該是某個江湖派門,倒是慶幸高立、高坡最後所投向的一方是合適百花谷追究的勢力。
這兩個女子單獨從這裡撤出,顯然是高立、高坡已經完成指認,她們已經扣下高曉人質在手,並不着急探清馬車動向。
陳至跟上這兩人,這兩人武功稀鬆,就是發現陳至了也不至於甩開。
她們更多人聚集的地方,竟然是選在了由拳鎮之外。
陳至跟在兩女後面,眼看着兩女走進一處鄉下四五間房的鄉下院落。
陳至也同樣看到了仍有三四個女子作一致的黃衫打扮,知道這一派應該是來了不少人,對遊劍“燈廬”志在必得。
只是這些人有多少斤兩呢?陳至好奇,卻也不好直接犯險試探。
所以他從隱秘角度摸近院子,只找了最安全的地方翻牆而過,直接在院中等待對方進一步的動作。
自己這樣欺近都沒有人作出反應,陳至判斷這一派的人功夫平均水平應該是比山陰幫還要弱。
等了一陣,陳至聽到想要的動靜。
“幾位姑娘,我真不知道那是爲什麼,我說過了,我就是出來買些藥材作備就給你們請了來……”
這是高曉的聲音,這一派果然就是扣下高曉的一派。
“你騙誰?大師兄,如果真沒交待,怎麼白天就一駕駕馬車弄來?
師父和你一定知道百花谷這是做什麼,如果是轉移廖冾秋那劍,他們準備轉移到何處去?
快說。”
然後就是一陣鞭響,剛纔發問的男聲陳至雖然分不清是哪個,但是也多少留有印象,應就是高立、高坡其中一人。
這派忒作風並不強硬,甚至允許高立、高坡來替她們拷問人質。
通過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陳至清楚辯出這些聲音是從院中第二大那間屋子裡傳出來的。
想必這方人馬中最緊要的人也一定是要等在那屋中。
陳至看準院落中警戒之人功夫並不怎樣,記住她們方位,兩指夾起一塊碎石。
然後他在自己身上捏出一小塊輕微淤痕,發動“孽胎”異能讓這輕微淤傷走遍全身,進入模擬的煉覺途“身從意發”境界。
陳至運足勁力將碎石射向院門上方牆檐,碎石一撞發出一聲脆響,碎成飛灰。
這一下吸引了院中四名護衛女子的注意,處在反方的陳至同時運足模擬的“身從意發”威能翻上屋頂瓦上,控制勁力使得腳步無聲,幾步之後已經在目標屋子的瓦上。
“是誰?!”屋中這時候也竄出一名女子,陳至滑下到這名身後,快步進屋。
屋中除了高立看向這邊,還有三名女子年歲大概在二十到三十之間,其中兩名正是從由拳鎮裡陳至埋伏的那座小樓裡走出來的。
高坡手裡用的原來是馬鞭,他沒注意屋門方向,高曉跪在一垛柴草之上。
陳至直覺認爲這裡主事的應該是落座那位黃衫女子,她看起來年歲更大些,而且氣勢總比其他女子看着像是個武者了。
這名女子的旁邊有茶几和一張空座,陳至覺得應該是起身出門查問那位女子讓出來的,毫不客氣直走過去落座,還捧起來一碗茶水。
這一套做法陳至做得自然之至,彷彿回自己客房一般,高立和那名女子雖然看到他進來,卻不知道這小子搞什麼名堂,一時間居然沒發聲問他。
陳至剛捧起來茶水掀起蓋子,就看出茶水已經給喝過,他沒了興趣順手喝一口。
那名走出去的黃衫女子回屋道了句:“其他師姐師妹去查看了,剛纔可能是有人來過。”
“嗯,辛苦了。”這時居然是陳至先開口回答。
走出門的黃衫女子還當這聲是高立、高坡、高曉三人中誰所發,嚴厲來了一句:“住口,不用你們問我辛苦。”
這時候她才愣住,發現房間中多了一人,落座在自己剛纔的座位,甚至還捧着自己剛纔的茶碗。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向陳至旁邊一直坐着的女子,陳至更確定身邊這一位是主事人物。
“閣下好俊的功夫,敢問是哪路人馬?”主事女子這時候纔開口說話, 她拱手一禮,禮數倒是周到。
這卻不是陳至想要看到的場面,高曉落在這羣人的手裡,那是達不到他的設想。
陳至放下茶碗,回答道:“來喝茶的,你們繼續,不用理會我。”
那座位給人佔了的女子沒什麼好脾氣,手中劍脫鞘而出,直指陳至:“你說,你是什麼人?”
“‘閉眼太歲’陳至,現在是百花谷的客人。”
高立、高坡連叫破陳至的膽子都沒有,更想不到陳至自己自袒身份。
高曉此刻也已經擡頭看過來,驚喜叫聲:“陳少俠!”
陳至心中暗歎一口氣,不理會高曉這聲,只道:“諸位如果是爲遊劍‘燈廬’而來,可以請回了。
現在好幾方人物已經趕到準備爭奪,其中又以你們最弱。
你們沒多少機會,更不可能時候將‘燈廬’保住。”
陳至這番話已經算是胡說,其實如果從跡象來看,怎麼也應該是最開始發現的派出那名閒漢的酒肆裡那方最弱。
主事女子哈哈一笑,回答道:“少俠可是誤會了,‘燈廬’本就歸我派所有,我等只是想扣下幾名人質來交換討回。”
陳至搖搖頭,道:“你們扣下的這三人沒人有作人質的價值,除非你們能扣下我。
可如果你們有這個能耐,我根本不敢現身進來。”
其餘三名屋中女子都各因爲這席話惱怒,只有主事女子喝止三人動作,仍是臉上帶笑,不知作何打算。
陳至明白,自己要想個辦法,讓高曉明白自己的處境和應該做的事情。